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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人心
在泄愤式降雨之后,雨神终于放弃痴缠,作别人间。
鸟似乎很满意今天的天气,大清早就在窗外欢脱地叫个不停,生生把鹿江亭吵醒。
头痛,一下一下地跳痛。眼睛也痛。满耳朵的鸟叫声渐渐小下去,外面洗漱的声音随之清晰起来。
鹿江亭下床,晃荡出去。洗手间门没关,谭青驰正在洗脸。
他探头进去,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很乱,一脸疲惫,双眼充血,眼神沧桑。
“啊!”谭青驰抬头一睁眼,被镜子里的另一个人吓了一跳,立正站好,“你走路怎么没声儿啊太吓人了你……”
鹿江亭眯着眼看他。
“你眼睛怎么那么肿?没睡好?”
拜你写的帖子所赐,几乎没睡。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鹿江亭问。
谭青驰想了想,试探着问:“早上好?”
……
打直球的冲动荡然无存。
“时隔十一年发现暗恋的人也暗恋我,互通心意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这种童话故事,大概率不会在现实中发生。
十一年能发生的事太多了。鹿江亭没那么自恋,觉得有人能坚持喜欢自己十一年。就算喜欢,喜欢的也是他记忆中那个“圣洁的小王子”,而不是现在的鹿江亭。
打直球只能让两个人都尴尬。就当没看过那个帖子吧。
错过就是错过。
“对了,我有颗牙表面上有黑色的线,是不是得去你们医院处理一下啊?”
“我看看,张嘴。”
谭青驰微躬身子,乖乖张大嘴,用舌头舔了舔那颗牙作为提示。
鹿江亭双手捧着他带着水珠的脸转向光亮处。
他的口腔状态很好,牙龈健康,牙齿整齐漂亮,齿间别说牙结石了,连软垢都没有。可见洗手台上的冲牙器和牙线都不是摆设。
作为牙医,鹿江亭非常欣赏有口腔保健意识的人。同样也是因为作为牙医,在做次抛亲密友人时,接吻是他不能接受的互动项目。曾有个挺和谐的回床对象试图接吻,一句“要不你先去洗个牙”脱口而出,令他永远失去了对方。
“对冷热敏感吗?”
谭青驰眨眨眼。
“有空来先拍个牙片看看吧。”也就是说,还会和他见面,可能还不止一次。
“那等我出差回来去吧,到时候和你联系。”
“好。”
吃过谭青驰推荐的油条酿肉,鹿江亭就回了自家医院。当天和医院里的同事认识了一下,第二天就拿起了手机正式开工。
来就诊的大多是中老年人,就像还生活在这个厂里的人大部分都是中老年人一样。
除了建起了一栋很高的写字楼以外,厂里变化并不大。生活区还是满满当当,塞着医院、幼儿园、学校、电影院、公园和各种商铺;市场还扩建了,每天都有很多人进进出出。
鹿江亭曾经羡慕过他们厂子弟,出生在这里,上学在这里,毕业回这里,好像在这里就够了,吃喝玩乐都不愁,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扎实的归属感。
当然,羡慕只是偶尔,尤其是当他认识到,这种归属感是让渡部分个人权利才能获得的之后。
也很公平,既然得到了托底的安全网,就要接受被网束缚的条件。
四天过去,五天过去,六天过去……
谭青驰还没回来。是忘了就诊的事?还是去了别处就诊?
给他发条微信?
算了,显得多上赶着似的。
晚上,鹿江亭在家里做无氧运动,夜市的喧闹关着窗户也挡不住。
在人声鼎沸的环境中,孤独会被成倍放大。在夜市的旁边住着,馋虫也会被成倍放大。
他还是给谭青驰发了条消息:“听说你们厂食堂对公众开放了,还卖茄子酱肉包吗?”
对方很快回复:“和以前的比不了,毛师傅走了之后,食堂的人净偷懒,茄子不预蒸,也不捣成泥,就随便切切,吃着水稀稀的,糟得很。”
接着,谭青驰发来一张夜钓的照片,又发来一条语音,语气十分愉悦:“明儿就回去啦!晚上来我家吃鱼啊!”
隔天下班,鹿江亭摘下手套,查看未读消息。
“我给你叫了车,七点半去接你,来尝尝我带回来的酒。”
如果这条消息不是谭青驰发来的,那鹿江亭一定会把它视为booty call。
还是说……谭青驰也有那个意思?
他对我……不可能。
爱会消失。男人的爱尤其易逝。
离七点半还有一阵。鹿江亭先洗了澡,然后一套一套地换衣服。最终选了能展现三角肌的无袖背心,短裤,白袜,运动拖鞋。再配合与实际年龄不符的脸,整个人看上去就是大学新生。
他一向不喜欢装嫩的男人,觉得他们既不接受自己,也不尊重别人,其中喊他哥哥的会被直接拉黑。但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他忽然对那些人产生了同理心。
谁都会老,谁都想永葆青春,哪怕是看起来。
说起来,谭青驰还比自己小……
想到这,他默默把吹上去的刘海拨拉下来。
坐在车上,他一直在想,谭青驰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如果有,该怎么办。如果没有,又该怎么办。
“来啦!”
很明显,谭青驰没有想这么多。他穿着大T恤、大裤衩,略长的头发在后脑扎了个丸子,额角飘着几缕碎发,犬齿咬着烟,笑容单纯明朗。
鹿江亭顿时觉得自己很可笑,还有点下流,把不纯洁的人际思维套用到谭青驰这个大傻子身上。这让他感到羞恼。
那个大傻子哼哧哼哧给鱼开膛破肚,灶上炖着鱼汤,电饭煲吐出米饭的清香。台面上还摆着一摞外卖,一个盖着盖子的盆子,一盆茄子,一碗肉馅。
“搞这么多啊。”
“不多啊,一个汤、一个蒸鱼、两个蔬菜、一盒水果,喔,还带回来两盒点心,你不是爱吃点心嘛,今儿中午才买的,新鲜着呢。”
“那这茄子……”
“你不是想吃茄子酱肉包吗?”
“你会做?”
谭青驰眉飞色舞,十分自豪:“必须的必!”
“哟,上次别人叫你谭部长,敢情你是食堂面点部部长啊。”
“副的副的。”他纠正,又开玩笑说,“我要是在食堂,那得是谭总,总厨师长。”
谭青驰确实手艺不错。虽然蒸鱼和鱼汤都不是什么难做的菜,但他能做得这么鲜美也出乎鹿江亭的意料。
他带回来的酒没有标签,内部酒,口感真是绝赞,甜津津地润过喉咙,让人发自内心地愉悦。
鹿江亭想起那年初一,他们晚上偷喝茅台,谭青驰偷亲自己耳垂……
难道这个酒才是重头戏?让我没法开车,合理留宿,然后……
这时,谭青驰伸手把喝了小半的酒收进背后酒柜,说:“不能喝了,这酒后劲儿大。小酌怡情,大酌伤身。”
……很好,谭青驰你果然是正人君子。
鹿江亭发誓不再以自己浪人之心度他君子之腹。
明明在如此良宵,吃了好吃的东西,喝了好喝的酒,晕晕乎乎,气氛融洽,接下来应该丝滑展开不可描述的狂野剧情……
而现实却是,两个人坐在客厅,一边看《火影忍者》,一边包包子包到大半夜。
太浪费了……太浪费了。太浪费了!
但是,当包子入屉,过几分钟忽然传出香味时,鹿江亭却比谭青驰还兴奋,跑到厨房等着。
“你站在这,它也不会更早蒸好啊。”谭青驰说。
“真的有那时候的味道!”
“这得吃了才知道。你不热吗?现在厨房就跟蒸笼一样,快出来吧。”
谭青驰拉着他的手腕,把他从厨房带出来。
“你看你这汗出的。”
鹿江亭感觉到他的指背从自己的太阳穴划过,便抬眼看他。
酒劲儿好像上来了,令人的眩晕心恍。
鹿江亭判断,此时他们的鼻尖,相距约20厘米。
不算很远,1秒之内就能碰到他的嘴唇。
但也不近,好像隔着难以逾越的东西。
鹿江亭想摸一摸他左眼眼尾和眉骨之间的疤,但怕自己碰到他,会忍不住把更多东西贴到他脸上。
还是算了。谭青驰不是一时兴起拿来消遣的工具人。
他根正苗红,该过干净安稳的正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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