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女记

　　（4）前缘
　　秋生苦薏，旧梦依稀
　　回看世事，细料轻寒

　　漏钟一滴一滴细数着流逝的时光，檐间霜露愈凝愈重最终堪受不住自身倏忽滑落，墙角的残花败叶应声委地。
　　青女的一个摇头竟让时间止住，仿佛所有人都在此刻静止。
　　“公主，时候不早您该回去了。”她淡淡地说着，丝毫不把方才的事儿放在心上。悦琴自是不甘心：“姐姐，你对他的心思谁都能看出来，你表现得愈平静只能说明你愈在意，趁着觅雪嫁过来时你也过来吧，否则日后再娶你父王定要干预的。”
　　难道，是要青女假装陪嫁侍女？
　　她站起身，向着门外轻轻鞠躬，道：“公主请回，恕不远送。”
　　悦琴脸上已泛有愧色，她紧紧拉住青女：“青姐姐，我知道这会很委屈，但也是唯一的法子啊。”
　　“委屈的是你，公主。别忘了，你才是他的妻子，觅雪也好，青女也罢，都只是棋子。”青女已经转过了身子，“青女本是方外之人不受红尘牵扰，更无心参与任何一场纷争。公主该是在意驸马的，这心思应让他知道才对。”
　　青女说这话时颔下首，而悦琴脸上却染起几多红云。

　　两年了，采青有一点始终未变，那便是倔强，骨子里的倔强，容不下自己认输，她跟着命运去走，亦走亦抗。

　　采青阁里渐渐暗下来，子夜的钟响过，世间一片岑寂。
　　屏风那头锦帐翻乱，她仍未入睡。
　　秋夜寒风打着窗子溜进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忙披衣坐起擦燃火石点亮一叶荷灯。
　　灯点亮时青女也坐起来，隔了屏风的身影安静得可怕。
　　“青女？”我唤她一声，她愣过神：“怎么了？”
　　“该是我问才对。”我起身转过屏风坐到她身边，“为什么不嫁，是北慕配不上你？还是受不住他娶三妻四妾？”
　　她深深叹了口气，这是出乎意料的。
　　“你是个可靠的人，我可以告诉你，只希望你别害怕。”她看我一眼，接着道，“可曾听说过人妖殊途？”
　　“其实我并不是人，从出生时便不是。听师父说过，我爹是个人，但我娘却是一个妖，师父亦是妖，而我是半妖。爹娘很早就去了，师父带着我在仙风崖下修行。经常有人不小心落入崖下，师父与我要积德不得不救人，而救人后又怕人揭露自己，故而我们学得遗忘之术，每每救人后便消去他的记忆。直到，刘朝翼出现，我对他有几许好感，不忍如故，竟偷偷放其归去，一切孽缘自此开始。”
　　说到此处时青女蓦地止住，眸子里闪过晶莹。
　　“随后认识北慕轻寒，即岚清，我带给他许多牵跘与挣扎，那段感情真的很苦，苦到我自己也无法回首。当时我还是年少任性的女孩，很少能为他着想，进宫那日，我本可以避开那一剑，可为了报复他对我的欺骗，我没有躲。只当他落下平生第一滴泪时我方知道自己错了------”
　　她的声音隐咽过去，我也无需再听。

　　作为半妖的她失去了肉身彻彻底底成了妖，湖上青靄是她的魂，亲眼看见北慕的痛楚，还有漫天飞去象征缘尽的落花。
　　花影纷繁中她对他下了手，一方瓷瓶，一世情缘皆尽。
　　当梦醒后，一切无痕，新的生活就此开始。
　　随后一年，采青魂魄于寒湖中苦修，得到人形，化身青女活在顾家村，她从未离开过长安，因为北慕在这里。
　　多少次，她看见他就在附近，很近很近，但都没有现身。
　　她觉得，采青或青女只会给北慕轻寒带来痛苦。默默守护已足够。
　　再与他如此接近已经昧了自己良心，适可而止，不能再妄想，所以不能嫁。

　　终于明白那种欲顾还连的眼神是什么含义。

　　夜更深了，我支撑不住便倚在床沿睡去，青女早入了梦，在梦里品味那些苦涩却甜蜜的记忆。
　　朦胧中似乎有人进屋，似真似幻不可捉摸，只觉她是个古红深衣女子，仿佛找些什么，我想唤人，而身体已然不停使唤。

　　不知不觉漏尽钟鸣，天亮。

　　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正睡在青女榻上，青女已经在药苑侍弄苦薏花。
　　“早啊，青女。”我打着呵欠支起窗户，菊月凉风缓缓踱进屋里，透着些许寒意。
　　“多披件衣服，小心着凉。”她浅笑，一勾秋眸荡漾如波。

　　早饭结束后云儿匆匆跑来，进门不及喝水便嚷嚷：“不好了不好了，宫里出事儿了。”
　　宫里？
　　那里出事与我们何干？
　　“你管这么多作甚？”我不屑一顾，故意斟满一碗热茶递与她，“慢慢说，不急。”
　　“怎么能不急啊，都是你们送过去的药，说什么驱寒的，里面被人下了毒，已经死了十来个妃子，皇帝气疯了，下令彻查将军府，公主也没能幸免，被囚禁府里不得外出。我们快走吧，这滋味可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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