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界（楔子）

　　我醒来了，在清晨自家的客栈中。

　　原来一切都是一场梦。

　　我抬起头，揉了揉被压的发麻的胳膊，抬眼望去，母亲正坐在客栈门口做针线活。晨光包围着她，她慈爱的面容更加柔和。梦中那个身着兽皮的形象慢慢淡去，布衣荆钗的她在我眼前逐渐清晰……

　　母亲见我醒了，笑眯眯的抬起头：

　　“路儿，你可知明日是何日？”

　　“明日？”我略一思索，“不是清明么？”

　　母亲脸上的笑容变淡了。那一瞬间，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坐在篝火前女子的笑容。
　　心猛地缩了一下。母亲的声音又在耳边幽幽响起。

　　“清明……祭奠先人的日子啊……”

　　“对了，路儿。”母亲从那遐思中清醒过来，“娘已经把酒启出来了，明日带你去祭祖时你便知这酒的神奇。”

　　十年的竹叶青。我一直对这酒抱有一种特别的憧憬。倒不是因为想尝，而是因为它是被母亲视为最珍贵的东西之一。

　　母亲又笑了，她说：“终有一天，为娘也会成为被祭奠的对象，到那时……”

　　“不会的！！”我立刻打断她的话。“娘才不会死！！我才不会要娘死！！”

　　脑海中不由自主闪过梦中血流成河的画面。我怕这种事情发生，没来由的怕。母亲听见我的话，愣了一下，随即语气变得更缓和：

　　“……那，路儿，可否答应为娘一件事？”

　　“只要不是和死有关的，我什么都答应娘！”

　　“好……”母亲说着，从膝上拿起一把剪刀，解开一缕发辫，沿着发根齐齐剪下。又从针线筐里取出一根红线，将那缕头发牢牢地束成一束。

　　“路儿，娘这一生都未曾回自己的家乡看一眼。将来你长大了，可否将这缕青丝带去娘的家乡？”

　　说着，她把手中的物事递给我。眼中充满希冀的光芒。

　　“答应为娘。”

　　两尺长的青丝静静地躺在我手中，在晨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我被那光芒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母亲见我犹豫，也不催我，只是转过身去，仿佛自言自语一般：

　　“曾经有个行走四方的人，他总是来去匆匆，不为任何事情停留。那样的一个人，居然会答应完成那件事后带我回家乡……”

　　她轻笑了一下，像是自嘲。我恍惚中好像明白了什么。母亲是不是一直在这里默默等待那个人的出现呢？母亲的客栈，是不是也是为那个人而建？想来那样来去如风的人，也只会在客栈稍作歇息吧……想着想着，我不由自主点点头。

　　“我答应娘。可是……娘的家乡在哪里呢？”

　　听到这话，她脸上露出幸福的笑，那笑容就像被母亲抱在怀中的婴孩。她望着晨光，出神地说：

　　“……在一片水泽之地……那里林木繁茂，走兽众多，河水清澈，鱼儿欢腾……满地散落着洁白的石头……”

　　说到这里，母亲突然打住了。她转过头来看着我。

　　“路儿，以后，你可会为娘祭奠？……只为娘一人而祭奠？”

　　“娘，你又来了！”

　　这时晨光中影影绰绰出现几个人影。母亲顺手把针线筐往旁边桌子上一放，起身出门去迎接。

　　迎着晨光，客栈中走进来六个人……

　　***
　　头痛的感觉惊醒了我。我睁开眼一看，原来我不知什么时候栽倒在祭台下的台阶上了。空气中隐隐散发着三种奇异的酒香，似混在一起，却又能清楚区分。

　　母亲的青丝从怀中滑出，落在胸前的地板上。我赶紧拾起，吹了吹灰，小心翼翼放回怀中。又抬头看看中央墙面上那幅壁画。

　　石室中央的大理石地板上刻着一些格子和长短不一的线条，其中还夹杂着奇奇怪怪的图案。我走下祭台，看见这些图案都围绕着中间一块圆形的区域，便走到那里跪下，对着祭台拜了几拜。

　　猛然间，一阵石壁摩擦之声打碎这里的宁静。地板上的图案自行开始旋转错位，中间那块圆形区域瞬间凭空出现一个大洞。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一黑，直直坠了下去……

　　我再度醒来时，仰躺在一个狭长的土洞中。土洞非常低矮窄小，仅能让我弯腰爬出，显然不是我来的时候经过的那一个。我看见前面隐约有些亮光，便朝那个方向爬过去。没爬多久竟出了洞穴。

　　洞穴外是片茂密的竹林，一条小路弯弯曲曲指引着下山的路。

　　天色依然昏暗，但天边微微透出了些许黎明的辉光。远远的隐约传来几声鸡鸣。
　　我在洞穴外站直身体，拍了拍灰土。身后突然一声轰鸣。我回头再看时，那小小的洞穴竟凭空消失，再也无从寻觅。

　　我顺着山路下山，向我家客栈飞奔而去。

　　……

　　***
　　走过一座山头后，天光微亮，华服老者远远地朝着来时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里，曾经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客栈，孤零零地坐落在这几乎不为人知的山坳里。客栈里住着一位勤劳贤惠的妇人，还有她一个年仅16岁的孩子……

　　他的右手再次抚上胸口，仿佛又响起那熟悉的声音。

　　“原老头，你可知今日为何日？！”

　　华服老者微叹了一口气。

　　……祭奠故人的日子……我怎会不知？

　　***
　　另一行人顺着河谷往下游行进。白衣公子跳过河中几块岩石，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去。

　　果不其然，那玄衣少年远远地落在后面。他只是呆呆地站在一块岩石上，望着身后的方向。

　　白衣公子也不再往前，就地坐在那块岩石上，陪着他望向群峰之巅。

　　隐约间，他似乎看见有什么朦胧的东西从山后升起。

　　淡淡的，似烟非烟，似雾非雾。

　　最后融入天际，再也寻不着……

　　（楔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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