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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一)
秦岭余脉,龙门山北,一座宁静的小村座落在群山之中。
小村不大,方圆也就十来户人家。山里的村子,大都随着地形地势,或者人文物产而得名。这座小村三面环山,仅东边一弯清澈见底的浅水绕过。山民按祖辈的习惯,称它为“清水河”。村子也就因这条清水河而得了名,叫“清河村”。
蜀地的山村,大多因山路险绝而鲜少与外界来往。山民一生也不一定有机会踏出这块养育他们的土地。不过若说这里的生活有多贫穷,那倒也不至于。虽然坡地难以开垦田地,但好在山中的物产丰富,村民进山采些竹笋、松茸,也能自给自足。在这片得天独厚的小天地中,山民的生活反倒闲适安逸。如同这里的山与水一样,宁静而平和。
我从出生起,就一直生活在这个清幽安静的山村中。算来也有十六个年头了。我家在村东经营着一家小小的客栈。因父亲早逝,家中里外只有母亲一人操持。母亲是个勤劳能干的人,在她的打理下,家中一切井井有条。我平时也帮不上她什么大忙,只是打个下手而已。有时我对她说自己这么大了,早该成为家中的顶梁柱云云。可是母亲她却只是对着我笑,似乎在她眼中我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只需要享受她无偿的爱护一般。笑完了她依然我行我素将该做的做了,丝毫不给我留下插手的余地。
习惯了家中清闲的生活,我便时常在没事时坐在门槛上望着重重远山,脑中也说不出来在想些什么。似乎只要一直望着那些连绵起伏的山峰,自己的心就能莫名平静下来。可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这样寻常的平静也一点点离我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脑中时不时涌出的怪异想法。就像……我总会不经意地回忆过去,但无论我怎么努力去回忆,所有的记忆都终止于五岁那年的夏天,再往前,就什么也没有了。那不是遗忘带来的模糊不清,而是像压根就没发生过一样,一片空白。对于这段记忆的空白,我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安,只是觉得自己无端少了些什么,有点想弄明白原因罢了。可是每当我问起母亲这事时,她总是笑着对我说我五岁那年从树上摔下撞到了头,醒来后就不记得以前的所有事情,甚至连她都给忘了。再往后,就是我从五岁起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人生。
我从不怀疑母亲的解释,但我却有些怀疑她总是在刻意地曲解着我的意思。其实这事本已经过去许久,也没人会在意我到底怎么失了忆。我想知道的不过是在五岁以前,我的生活是怎样的?是不是也和现在一样平凡但无比安逸?
可是,我那聪慧的母亲在这一点上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我。关于那失去的五年时光,她什么也不和我说,就好像……我在五岁之前不存在一样。或者说——我有时会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也许她在那之前也不一定就存在。
每到这时我就会立刻猛摇自己脑袋,企图将这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抛出去。然后又用其他无关紧要的问题转移母亲的注意力。比如说,我们家为什么会在人迹罕至的深山开客栈之类的。我的内心总有种强烈的感觉,我那个怪念头千万不能让母亲觉察,否则就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至于是什么事情,我也说不上来。
出乎我意料的是,母亲对开客栈这个问题的态度有些暧昧不明。她每次听到我这么问,就干脆换上和蔼的微笑,沉默,始终不愿透露半个字。她那时的表情幸福而安详。让我不忍用不厌其烦的追问去破坏。
其实家里开客栈是件挺不错的事。我总是可以在第一时间得到偶而经过的行脚客商们带来的外界消息。其中大多数不过是些江湖轶闻罢了,有时他们会谈到烽火战事。这一切对于他们来说可能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聊,可对于我们这些久居深山的村民来说无异于精彩的传奇故事。每到这时我都会借故坐在一边听他们闲聊,有时他们聊得兴起了,也许会给我详细讲讲外面的故事。这些故事中有一类最具传奇色彩。那是关于一些特别的人的故事。他们大多身怀绝技,本领高强,在世上靠不断地接受达官贵人们分派的各种委托营生。为了完成委托,这些人的足迹几乎遍布世上任何一个角落。他们搜索宝物,探寻蛮荒之地,甚至可能暗杀权贵挑起战事……在我心目中,那些人无所不能,是像神一样的存在。每当客商们看见我听那些故事听得入迷,就会哈哈大笑,嘲讽我的无知。我知道他们大都言者无心,也不去计较什么。相反,心中却也对这些行脚商们充满感激,若不是他们,我的生活中再没了其他色彩。
不过,今天来到我家客栈这六位客人,却是从未见过的古怪。
从外表上看,他们似乎不是来往的客商。为首的宝蓝色华服老者精神矍铄,虽发须白去了大半,却丝毫不显老态。一双鹰目炯炯有神,让人不敢正视。老者身边的是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布衣麻履,道者打扮,面色阴沉冷漠。另一边是个矮胖的壮汉,半袒着右臂,背负一口九背龙环刀,眉含煞气,目露凶光。看着他时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还好随后跟进的是一位年龄不过双十的和气女子。这女子生的是我从未见过的好看。她只用一支碧玉素簪随意挽着云髻,一身绛朱纱衣,衬着她的身段越发窈窕,大概下凡的仙女也不过如此吧。她之后慢悠悠踱进一位摇着折扇的白衣公子。这公子细眉凤目,形容俊美。只是唇角一抹笑意像是故意挤出来的一样,让人觉得不太舒服。最后是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玄衣少年。他齐耳的碎发显得有些凌乱,一双藏在羽睫之后的大眼却是灵动异常,这少年面容淡定,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能隐隐感觉到他全身散发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气息。这六人扮相各不相同,若分开说,个个都是卓而不凡,但凑到一起却是说不出的别扭古怪。我一时也猜不出这些客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客人们先后进了客栈,素衣的公子只要了一间上房。我像往常一样带他去房间。谁知其它五人竟尾随其后,与他一起进了那屋。我觉得纳闷,正想要上前问个究竟时,那白衣公子转身一横折扇,将我挡在门口,随后别有深意地往屋里扫了一眼,转头唇角挑起一丝笑意、一言不发地望着我。这公子本俊美非常,可这笑……怎么看怎么邪门,让我背后直冒凉气。我还没能张口询问些什么,他却抬起手中的扇子轻轻敲了敲我的肩膀。
“还看什么?下去罢!没有吩咐,莫要再来。”
随后他也进了屋。只余我一人呆立门口。
“真是一群怪人!”我心里只剩下这句话了。
六人挤一间客房,这事情怎么想怎么怪异。但母亲从小便告诫我要收敛好奇心,不要多管客人们的闲事。这本是做生意的原则,怎奈何这十几年的岁月仍旧没能将我这好奇的心性磨灭。而且表面上越是神秘的事情,越引人浮想联翩。不过那时的我却不知道,就是这“好奇”二字,让我以后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将最后一捆柴劈好往厨房后院的柴房搬时,已经过了戌时。天完全黑了,母亲早已打烊回帐房去合计今天的账目。后院没了火烛,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我一点也不担心,在自家后院,即使闭着眼睛我也清楚该怎么走。可就在我收拾完一切正要出柴房时,房檐上忽然闪过一个黑影。
我心中一惊,莫不是我家客栈闹贼了?!
我悄悄缩回柴房,不敢出一点声息。眼睛却不自主地通过那巴掌大的窗格子往外面瞅。那黑影身形不高,看那飞檐走壁的功夫,莫非就是客商们口中那种传说中的“轻功”么?我只觉得那黑影所过就像一阵风一样。如果不是亲见,我真的会以为就是一阵风刮进了厨房。
等等……厨房?那个黑影去厨房干什么?
我悄悄迈出脚步,慢慢从柴房挪到厨房的墙根下,躲在菜筐后面,竖起耳朵仔细地听里面的声响。那偷儿进了厨房后悉悉嗦嗦地不知道干了些什么。直到几声重物挪动的声音响起,那偷儿总算出了厨房。只见他一只手臂圈住两个黑漆漆的圆形大家伙,另一只手提着一个。我定睛一看。不得了!那可是我们家的镇店之宝翡翠竹叶青啊!这酒是我母亲用祖传秘方酿造,十年才得这三坛,专门拿来祭祖用的。平日里乡里乡亲没人知道我家有这宝贝,更不用说拿来卖了!今天母亲才从后院梨花树下启出这酒,怎么能让它未开封就要落到贼手里去了?我心里盘算着,身体却先于头脑,直接一步跨了出去。此刻,黑影一个纵身上了房往东厢奔去,我却只能站在院中干瞪眼。
可恶的贼人!
我依然不死心地想抓到那贼为我家的三坛酒报仇。那三坛酒分量也不轻,贼人带着它估计也跑不了多远。见他已经消失在东厢屋檐下,我也不做他想,紧紧跟了过去。
沿着东厢的墙根一路摸上二楼,我终于在尽头那群客人同在的一间房听出了点响动。我缩在窗子下面,耳朵贴着墙拼命听着里面的动静。
客房的灯没有熄,看来客人还没有睡。里面隐隐传出来谈话的声音。
“……那就这样吧……他怎么还没回来?”一个低沉的中年男声,语气平淡无波。
“我怎么么知道?”清亮的女声略带不屑,定是那朱衣仙女了。
里面沉默了一下,然后是个懒懒的青年男子的声音:“误不了正事……倒是在座诸位,此举真的可行?”
我脑中立刻浮现出一张笑得邪门的脸。
“可行不可行,行了方知!事已至此,敌暗我明。莫非你还能……”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
那一瞬间我心中忽然警铃大作,一种恐惧感直袭心头。然而我却没法挪动半分脚步。身体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得动弹不得。忽然,一个小小的硬东西破窗而出,直直砸上我的额角。一丝疼痛直往心窝里钻。我反射似的跳起,口中就要冒出一句“啊呀!”
霎那间一阵轻风迎面扫过,背后突如其来伸出的一只手就势捂住了我的口鼻。我那句惊呼就这样硬生生被堵回肚子里。
我心下猛地一沉:“完了!遭贼了!!”
懵懵懂懂中我似乎只听见几声细微的摩擦。随即就被那人一手揽住腰,顺势一带翻下二楼。还未落地又是一个纵跃。我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带上房顶。在我反应过来之前那人又是接连几个纵跃将我带出后院。远远的我隐约听见东厢房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那个懒洋洋的声音嘀咕了一句:
“我当什么呢,原来是只小耗子啊!”
那人一路都死死悟着我的口鼻,未有半分松懈。他将我直直带到了后院山脚下。待我的双脚一落地,心就很不争气地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那声音大的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它。
那人一只手牢牢地钳制住我的右手,毫不迟疑地将我顺势拖进了附近的一个灌丛。他力气之大让我的手腕顿时一阵酸痛。我挣扎了几下却未能动弹半分,然后我很干脆地放弃了反抗。他见我不再挣扎,也慢慢松开了我的腕子。
“你是谁?!”我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没好气地问他。
“……嘘,切莫声张!”在我耳边轻轻响起的,是个像泉水流淌般好听的少年的声音。
切,差点就憋死在你手里了,还莫声张呢!我调整好呼吸,偷偷瞄向这个神秘的家伙。
夜色中看不真切,只隐隐辨得出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他穿着暗色的衣服,黑漆漆的,仿佛与夜色融为了一体。一头短发碎的跟杂草一样。不过他的眼睛很亮,像猫一样,暗夜中丝毫没有放松过半点警惕。他就这么坐在我身边,四处张望周围的动静。我立刻想到了今天来的六人中那个玄衣少年。
“……是你?”我试探性地问出一句。
谁知他立刻又捂上了我的嘴,紧张的扭头四望了一番。在确认后面没有人跟踪后,他转过头来,亮晶晶的眼睛盯住我,然后他很不客气地用他那好听的声音说出一句让我气结的话。
“为何去蹲墙角?!”
蹲墙角?!我心里大呼冤枉,若不是那贼子偷走了我家的陈年老酒往东厢逃了,我才懒得去听你们那些怪人东拉西扯!
“你可知道,”他表情依然很严肃,“若不是那人急中生智,你早已血溅五步了!”
“那你也不用带我飞这么远吧?!”我依然没什么好气。
“你不知道……”他摇摇头,“当时屋中至少有两个人动了杀意。那两人实在太危险……”
他停住话语,遥遥望向客栈的方向。似笑非笑地嘀咕了一句:
“倒是那家伙……都那种情形了还不忘捉弄人……”
我望着他,心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于是小声问他:
“你说的那人……是不是那个,笑的阴阳怪气的公子?”
谁知他听了这话竟楞了一下,随即向我瞪大了他原本就已经很大的眼睛,最后竟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赶紧捂上了嘴防止笑出声来。我看着他此时一手捂着肚子双肩不停颤抖完全直不起身来的样子,生怕他会憋出内伤。
“有那么好笑么?哎,到底是不是他啊?”
他根本没法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在那里不住点头。我怀疑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忘了该怎么呼吸。
“呵呵,他要是知道了你这么说他,下次肯定用钢针扎你!”他终于止住了笑,弯弯的眼角边隐约闪烁着泪花。看得出他可能很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
“不过我倒真想看看他听了那番话后的样子。”这原本淡定的少年此刻却在眉梢挂了一丝坏笑,让我在那一瞬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你……你还笑!!不许笑了!!!”我知道他此时的笑意多半都是在嘲笑我,所以拳头就很不客气地朝他身上招呼过去了。他也只是坐在那里含着笑看着气急败坏的我在那里闹,不躲也不还手。
笑闹过后,我才突然回过神来,大叫一声:“啊呀那贼……!”
那少年被我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不轻,瞬间又死死捂上我的嘴。
“你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他低吼到,这会儿轮到他气急败坏了。
“可是那贼人偷了我家的宝贝啊!”我直接对回去。“那可是我娘千辛万苦酿造出来的佳酿!只有老祖宗才能喝的美酒!平白就让那贼偷了去……”
我只觉心中说不出的懊恼。原本是来捉贼的,怎么就莫名其妙在鬼门关晃了一圈?到头来还把贼给跟丢了!不甘心的结果就是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对那少年说了,当然其中略去了那酒的真实用途。
那少年低头思索了一会,又抬头看着我:“你可看清了那贼人的身型相貌?”
“完全没有!他速度太快了,又穿着夜行衣。根本看不清!我又不会飞檐走壁,高来高去的,哪里跟的上他啊!”我十分泄气的说。
他一言不发地望着我,那亮闪闪的眼睛让我觉得眼前似乎有一片映着月色、波光粼粼的湖水在晃来晃去。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情居然慢慢放松下来了。
“其实……”我叹了口气,“丢了就丢了吧,我娘倒也不会说什么,只是……”
我低下头,顺手揪起一根青草。一片一片扯着它的叶子。
“我不甘心……不甘心娘十年心血酿出的酒就这么被那贼子白白得了去……真的不甘心……”
他默默地低下头。良久,他站起身来。
“我该回去了。”他说。“莫要太难过。你自己……多保重。”
我晃了下脑袋,表示听到。他拍了拍我的肩,然后一个纵身跃入黑暗。
我兀自坐在那儿,待一切都安静下来才意识到晚间山中袭来的阵阵寒意。虽说现在是初夏,夜晚的山风中仍然透着几丝冰凉。我打了个冷战,站起身来活动一下筋骨,准备下山回家。谁知才走了几步,我就发现不对头。我明明走的是下山的路,却在不知不觉间一点一点迷失了道路。等我发觉不对转身回走时,身后已是一片茂密的竹海!
这是怎么回事?我迷路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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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部分用了第一人称视角,挺不习惯的。感觉有些雷……
下面是做游戏时画得角色设定,楔子部分出场角色:
(主角)白路:
老板娘:
原理:
道人:
矮胖子:
朱霞:
兰踪:
幽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