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钦差三人组

　　李潼关没有摸准锦夏文人的品行，不好开口笼络张主簿。

　　他和风尺寄迅速地交换了眼神。风尺寄往前走几步。端详了片刻，推算了张主簿的年纪，心中大约有了笼络的方向。

　　“敢问张大人，是否去过大都？”风尺寄尽量靠着那边的牢房，低声说道。

　　“当然去过。”却是贺千霄旁边一个男人回话。他笼着双手，贼眉鼠眼地看着风尺寄。寻思着他身上那身衣服值多少钱。“张主簿可是我们关中这二十年里唯一一个被官府派车送进大都的人。”

　　张主簿仍然端坐不动。

　　他虽然已经入狱，但是其他犯人言语之中对他还是很尊敬。

　　风尺寄微微颔首算是行过礼。那人也拱拱手还礼。

　　风尺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张主簿听清楚，但又不显得刻意。“失敬失敬。原来张主簿曾经赴考。看来在下与张主簿在大都缘悭一面了。”

　　张主簿默默回过头来，别有深意地看着风尺寄。

　　风尺寄马上向着他行了同学之礼。张主簿也欠欠身子，算是回礼。风尺寄这才注意到，他下半身似乎有伤。

　　“嘿，如果我当年也认认真真听夫子的话。好好学那什么朱夫子的经典，我可能也去过大都。”那人耸耸肩，自嘲地说。“我和他，同一个教书夫子，同一个朱熹，同一张考卷，怎么就那么大差别。”

　　“是在下失礼了。原来阁下也是同学。”风尺寄重新施礼。“阁下是秀才？”

　　那人咧嘴一笑：“连童生都没考上。小时候觉得树上的鸣蝉特别好听。长大了点觉得书院墙外的女人笑声特别好听。就没读进去书。这不，一事无成，伙同军中的老乡，偷了点军粮，被逮了。”

　　风尺寄笑了笑说：“彼此彼此。我也算半个读书人，眼下也被逮了。”

　　那人见风尺寄仪表不凡，也不曾轻视他偷鸡摸狗，心里生出些亲近之意：“无妨。如今蹲大牢可不算辱没圣贤书。你看我发小张主簿，学得才高八斗，立志为生民开太平。也一样蹲大牢。哎呀，小时候我是劣他是贤。长大了我是贼他是官。结果，一转眼，又聚首了。眼下我好好地，他瘸了。”

　　风尺寄暗中留意张主簿的反应，也对那人说：“君子落魄是暂时。张主簿一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那人并不相信这些漂亮话，只是关乎张主簿的情绪，他也不好辩驳，只是模棱两可地说：“此处可太多君子了。”

　　说完，他就窝到角落里去。

　　风尺寄向张主簿说：“张主簿。在下不才，略通岐黄之术。正好身上带着针药。可否让在下察看伤势？”

　　张主簿凝望着风尺寄。

　　他被关进来之前，长安府打了他一百棍。饶是衙差们故意放轻力道，一百棍下来，他虽然没有死，却伤了两条腿。

　　牢里其他人敬他为人，想办法帮他换了衣物，止了血。对腿伤无能为力。如果明目张胆为他叫郎中来医治，恐怕激怒长安府。

　　和张主簿同一个牢房的囚犯眼睛发亮，七手八脚把稻草堆上的张主簿推到风尺寄身前，让他隔着门栏替张主簿诊治。

　　连那个老翁都颤颤巍巍地扶着张主簿，担心他从稻草堆上掉下来。

　　风尺寄明白了五分。张主簿是他们此行务必要争取的人。

　　他二话不说，蹲下身子为张主簿查看伤势。伤口还没完全愈合，不少伤痕还微微地渗出血迹。

　　风尺寄掏出一个药瓶子，在张主簿的伤痕上倒出药水。

　　张主簿猛地皱起眉头，刺痛从伤口处传来。随后便是密密麻麻的痒。片刻之后所有感觉都消散了。他的双腿一阵轻松。

　　“这……真是神药。”张主簿低声说。

　　李潼关心里想，这是我风弟的药哎，当然好用。江南大家族的人，手里的宝贝可真是层出不穷。

　　难怪那些皇叔们总惦记着江南。

　　风尺寄谦逊地说：“这药治标不治本。张主簿的内伤还需要仔细诊断之后才能下针。在下斗胆，现在就必须诊治。张主簿的伤势，深入筋骨，不能再耽误。否则，下半生不能行走了。”

　　张主簿脸色变得灰暗。

　　身旁一个壮汉抱拳行礼，说：“那就有劳大夫了。”

　　隔壁一个牢房的犯人，也是张主簿的相识乡亲。他喜出望外地说：“真是老天有眼，送来一个郎中。不然，你这辈子可毁在李老爹手上了。”

　　那犯人的牢房里的同住之人，正是李老爹。不过此时李老爹还在被官府严刑拷打。没回来。

　　张主簿慨然长叹：“此事与李老爹无关。”

　　官场如此，纵然没有李老爹，也有孙老爹赵老爹。他本性悲悯，迟早要与胡作非为的官府作对。

　　风尺寄神情严肃，手脚麻利，专心地帮张主簿下针治疗。

　　贺千霄不知道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看着施针的风尺寄。

　　但愿他是个好人罢。

　　贺千霄又合上眼睛。原来帮李老爹出头而被打入冤狱的那名锦夏小吏，就是张主簿。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风尺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细的汗。李潼关帮他擦去。不想，动作太亲昵，众人看着有些扎眼。

　　那几个壮汉脸色变了变。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好了。”风尺寄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在他施诊的时候，李潼关已经假称是风尺寄的亲哥哥，和众人结交了。

　　李潼关善于搭话，而众人对他的信任则来自施医赠药的风尺寄。

　　等风尺寄收好药和针。李潼关惊喜地迎上来：“风弟。这里不是监狱。”

　　他故意卖关子，等着风尺寄问。

　　风尺寄平静地问：“那是什么？”

　　“是关中最强最能干的天才大军。”李潼关说了一句拗口难解的话。

　　风尺寄扬起眉，听他说下去。

　　李潼关喜滋滋地说：“我们这里有最厉害的术士，不肯给关中丞相炼药助他蹂躏少女，被关进来。有最厉害的马夫，因为不肯用百姓家里的铁器来铸兵器，被关进来。有以前锦夏国三任内史，本朝长安府的两任宪司，两任支度使……”

　　风尺寄略感意外。这些人都有一技之长，甚至熟知府衙的政务民生。把这些人关进来了，再加上一个作为府衙掌事的张主簿，那府衙里还剩些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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