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来处

　　林卓绵突然把剪刀塞给了范范：“我好害怕啊，每次解剖小白鼠我的内心都在颤抖。”

　　范范：？
　　范范：“你这手起刀落可一点儿都不抖。”

　　陈野望站在门外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林卓绵快步走出实验室，迎着他似笑非笑的视线，假装若无其事地说：“我还以为你没来。”

　　“听你们同学说今天解剖小白鼠，”陈野望放下胳膊，“想看看怕老鼠的医学生怎么解剖。”

　　他轻瞥她一眼，像在夸人：“动作还挺干脆。”
　　林卓绵：“……”

　　陈野望倒也没拆她的台，看了眼表道：“快上课了，回去吧。”
　　停了停，又说：“以后校园卡拿好了，不然下次要用又找不到。”

　　他说得轻描淡写，林卓绵拿不准他是不是提醒她不要再这样做的意思。
　　陈野望是那种情绪不太分明的人，她经常猜不到他的想法。

　　走廊上有点暗，他的头发和眼睛都很黑。
　　轮廓很英俊。

　　“嗯。”林卓绵小声说。
　　陈野望又重复了一遍：“回去吧。”
　　没有不耐烦。

　　回到实验室之后，林卓绵猝不及防，被从四面八方投来的八卦眼神砸了个结实。

　　范范一边用剪刀的尖端将小白鼠的皮毛沿着被剪开的缝隙向两边拨了拨，一边调侃道：“你俩这进展还挺快，陈野望都特地跑实验室来找你了？”

　　林卓绵看了一下被自己放在桌角的塑胶卡片：“我早上把校园卡掉他那儿了，本来想跟他一起吃中午饭的，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还给我了。”

　　她说得很直白，范范听懂了：“你故意的啊。”
　　林卓绵承认得很坦荡：“故意的。”
　　范范“啧”了声：“要不是知道，我都不信你没谈过恋爱。”

　　大约是察觉到林卓绵有一点低落，她上下打量对方一番，安慰道：“没事儿，你长这么漂亮，他但凡长了眼都不会拒绝。”
　　“我觉得他不是只看长相的那种男生。”林卓绵说。

　　范范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不看长相？找对象不看脸不看腰不看腿看什么，看内脏啊？”
　　言毕还用剪刀碰了一下桌上的小白鼠，流里流气道：“来，看看你内脏。”

　　林卓绵：“……”
　　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对着满桌乱窜的小白鼠花容失色的。

　　下课从实验室里出来，骆锦脸色发白，按着胃说她想吐，冉沛柔要扶她回宿舍，范范笑嘻嘻地说：“晕老鼠了这是。”

　　接着又道：“我突然想起来小学的时候做那种观察鸡蛋的实验，鸡蛋回收上去，食堂接着就连做几天鸡蛋，你说咱们这些小白鼠……”

　　骆锦身形一颤，马上要扑过来掐范范：“范念之你给我闭嘴！”
　　范范转身就跑，林卓绵和冉沛柔搁一边儿笑。

　　忽然身后有人叫她们。
　　林卓绵转头，是她们班班长苏姚。

　　苏姚手里拿了个小本子问：“下周校医院体检要从咱们学部找人帮忙，你们有人去吗？”
　　“这会儿体什么检？”范范问。

　　苏姚说：“哦，就是九月份新生体检不是有人因为各种原因当时测不了吗，就集中到这时候补测。”
　　“算志愿时长吗？”冉沛柔立刻问。
　　苏姚点点头：“算。”
　　“行，那我报一个。”冉沛柔说。

　　她还想再拉一个人陪自己，转头问剩下的三个人：“你们去吗？”
　　“我也去吧。”林卓绵说。
　　苏姚给她们登记完，又找别人去了。

　　冉沛柔算了一下：“体检一般帮半天忙，那就是算四个时长，咱们毕业要求是二十个。”

　　“你急什么啊，不还有两年才毕业，这个东西也不着急，而且我就不信不做学部还会卡着你不让你走人。”范范说。

　　冉沛柔推了下眼镜，诚实地说：“我想着明年就开始复习着考研，我又不像你跟卓绵成绩好，肯定能保上。”

　　范范不爱听：“可别毒奶啊，哪有肯定，绵绵肯定我不肯定。”
　　林卓绵“嘶”了声：“这又冲着我来了。”

　　她边说话边按手机，尾音稍拖，有些心不在焉。
　　屏幕上输入框里的光标轻轻闪动。

　　海绵蛋糕：“师兄，是不是这周末该去做微观经济学的作业了？”

　　骆锦打量着林卓绵，忽地问：“卓绵，今天陈野望是来找你的吗？”
　　林卓绵迟疑了一下：“……没，他就是路过，我去打了个招呼。”

　　她喜欢陈野望只跟范范提过，好像这些事情只有在关系特别好的朋友面前才能轻松地说出来。

　　大概还是觉得陈野望是离她原本生活比较遥远的人，喜欢他总归带有一些妄想成分。
　　普通人不会把攀摘一颗遥远星球的念头挂在嘴边。

　　骆锦“唔”了声，也没再问。

　　林卓绵掌中的手机震了一下。
　　她有些心虚，等背着书包去了图书馆一个人坐下之后，才打开来看陈野望给她的回复。

　　Chen：“周六有空么。”
　　林卓绵很快告诉他有空。

　　过了一会儿，陈野望说：“九点在后主楼门口等我。”
　　林卓绵向他确认：“早上吗？”
　　陈野望问：“你还想晚上？”
　　林卓绵眼皮一跳。

　　打字没有语气，她无从知道陈野望只是普普通通地一问，还是带了几分别的味道。

　　指尖在输入框上悬空了几秒。
　　陈野望先她一步说：“是早上。”
　　林卓绵略带慌张地说了好。
　　自己也不知道刚才脑子里闪过了什么念头。

　　放下手机，她打开笔电，开始按陶教授的要求，搜索P城的市场。
　　只是无论菜市场也好，旧货市场也好，商场里的超市也好，看起来都不像约会的地方。
　　虽然本来就不是约会。

　　林卓绵在网页上浏览了一会儿，想到或许陈野望也并不想浪费那么多时间，毕竟他只是作为助教帮她解决一下没人组队做作业的问题。
　　所以还是去离学校最近的那家购物中心转一转最方便。

　　虽然心里要自己别太期待，但毕竟是跟陈野望单独出去，周六那天早晨，她还是站在镜子前面，试了好久的衣服。

　　范范叼着牙刷去洗漱，经过她几个来回，看她换了好几套，忍不住问：“你结婚去啊。”

　　林卓绵顺着她的话胡说八道：“怎么也得算相亲吧。”
　　然后抬手晃了晃：“你看我这手链显胖吗？”
　　范范：“……”
　　范范：“你要不还是问问我你的包显不显鼻子挺吧。”

　　话虽然这么说，她还是站住仔细端详了片刻镜子里的林卓绵，然后真心实意地说：“好看，虽然我觉得这个天儿穿短裙丝袜冷点儿，但是非常符合昨天我告诉你的指导思想。”
　　找对象看脸看腰看腿的指导思想。

　　林卓绵也差不多决定就是这一套了，她把碎发朝耳后别了别：“还能看出点儿别的吗，比如内在美什么的。”
　　范范理直气壮道：“你穿着衣服我怎么看。”

　　林卓绵出门的时候骆锦和冉沛柔刚起床，只来得及看见她出门出去的背影，骆锦睡眼惺忪地从床上探出头来问范范：“卓绵穿这么漂亮干什么去啊？有什么活动？”
　　范范把牙刷丢进了漱口杯，坏笑着说：“相亲。”

　　朝后主楼走的时候林卓绵心里升起点紧张，一开始走得很慢，后来怕陈野望等，又加快了速度。

　　心里在胡思乱想，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她精心打扮去逛超市太隆重。
　　但又怕他注意不到她打扮了。
　　林卓绵知道自己长得还算漂亮，但没有自信陈野望会因为这一点喜欢她。

　　这天云多，太阳不烈，地上铺着薄薄的一层光，是偏白的颜色。
　　从教八拐弯去后主楼，远远就看见他站在栏杆后的身影，挺拔得像一棵年轻的树。

　　她看了眼时间，离两个人约好的九点还差五分。
　　林卓绵停在他半侧面，叫了一声“师兄”。

　　陈野望抬眸：“来了。”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停了一秒，随后说：“走吧。”

　　林卓绵不知道陈野望有没有看出她今天比平常精致一些，跟在他身后的时候还在想这个问题，甚至没有注意到他走了一段路之后停了下来。

　　她没防备，不小心撞上了他的后背，下意识去抓他的胳膊才站稳。
　　他穿的卫衣质地很软，也薄，能感觉到布料下温热的体温，以及紧实的手臂轮廓。

　　男人清冽的声音在耳朵上方响起：“还是不看路。”
　　不是责备的意思，更像陈述事实，林卓绵却马上松开了手。
　　“那个，师兄，我不是故意的。”她说。
　　但之前故意的次数太多，她也拿不准他会不会信。

　　陈野望“嗯”一声，稍稍抬手，林卓绵这才发现他带她去了后主楼背后的停车场。
　　很近的地方有辆车的车灯亮了一下。
　　黑色金属漆的卡宴。

　　“师兄你有车啊。”林卓绵惊讶道。
　　转念一想，陈野望有车，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只是S大在P城寸土寸金的三环，校园占地面积很小，走路十五分钟内可以从这头到那头，车速不可以快，陈野望还住宿舍，她想不到他为什么把车开到学校。

　　能明白她的意思，陈野望说：“平常就停这里，陪老陶出去方便。”
　　他这么说林卓绵就明白了。

　　经管学院不少老师有校外兼职，会给一些企业做培训或者顾问的工作，陈野望的导师想必也是外务活动多的类型，能看出对方很偏爱陈野望，应该是会经常带他一起去这样的场合。

　　“上车。”陈野望朝车身偏了偏下巴。
　　林卓绵坐了副驾驶。
　　陈野望从另一边上来，系上安全带，发动了车。

　　他一边倒车，一边问：“想好去哪了么。”
　　修长的手握着方向盘，微微发力，手背随之浮现淡淡的筋骨脉络。

　　林卓绵说了附近购物中心的名字，又道：“那里有家超市。”
　　陈野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侧眸一瞥她：“是不是还没吃早饭。”
　　整个早上都在化妆换衣服，当然没来得及吃。
　　林卓绵点点头。

　　“那就先过去。”陈野望说。
　　林卓绵捕捉到了那个“先”字。
　　她怔了怔。

　　陈野望开车很稳，遇到有红绿灯的路口会提前压刹车，停进车位里的时候也是一次就可以成功。

　　“师兄，你开车比我哥强多了。”林卓绵忍不住说。
　　“是么。”陈野望道。

　　林卓绵给他描述了一下：“他开车恨不能脚踩进油箱里，碰见什么情况就急刹，可能他们玩极限运动的人都那样，想把车当飞机开。”

　　陈野望熄了火，解安全带的时候说：“你跟你哥哥关系挺好的。”

　　林卓绵从小跟林洛吵到大的，听到陈野望的描述时有些不以为然：“也没那么好。”

　　陈野望没说什么，但林卓绵觉得他好像在这一刻想起了某些事。

　　他先带她去咖啡店吃了早餐，自己只要了一杯饮料，等她的时候拿出平板处理了几封邮件。

　　两个人坐在靠窗边的位置，阳光清清淡淡地照进来，在桌上切出一道不刺眼的斜角。
　　陈野望坐在亮的那一边，清冷的眉眼好看得像绢画。

　　吃完饭之后，林卓绵还记得要做作业，往超市的方向走。
　　不过她没什么经济学的眼光，出来的时候没收获任何作业的灵感，倒是买了一大袋零食和水果。

　　走了几步，她一扫旁边的陈野望，刻意放慢了脚步。
　　陈野望注意到了，问她：“拎不动了？”

　　林卓绵期待地点头，手已经松劲了，往对方的方向靠。
　　陈野望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那你在这歇会儿再拎，我车上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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