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小五

　　第二章
　　迷迷糊糊地醒来，还未睁眼，便把手伸向枕下，摸到一个小袋子后赶紧爬起，打开袋，小心翼翼地倒出里面的铜钱，手指点了点，五十枚呢，小五瞧了又瞧，然后从床边的矮柜取出一个小小瓷罐，把手上的铜钱都郑重地放进去，盖上盖，摇一摇，铜板在罐里碰撞着，哗啦哗啦，有两百多枚了呢，小五满足地把脸贴在凉凉的瓷罐上，再存点就可够给少爷买礼物了呢。
　　“小五，还不起来，都什么时辰了！”小五的爹鲍德在外面喊。
　　“来了。”小五把瓷罐放好，快手快脚地穿衣叠被，打水洗漱。阿楚在旁边的被子里咕哝：“这么早。”
　　“不早了，阿楚哥，你也该起来了。”小五推推把自己裹成蚕蛹状的阿楚，阿楚捂上耳朵，“没听见没听见，睡觉睡觉。”
　　“再不起来，艾伯伯就要来拧你耳朵了。”阿楚哥都比自己大五岁了，却还经常做些很孩子气的举动，小五有几分苦恼。
　　蚕蛹瞬间僵硬，然后迅速伸出来两条细胳膊，接着是脑袋，圆圆的眼睛露着惊慌：“快去帮我看看，我爹来了没？”
　　小五忍着笑跑到门口瞧了瞧，对面小屋的门帘子正好掀开，一个漂亮的男人走出来，看到他便咧嘴笑笑，走了过来。“艾伯伯早。”小五提高音量，便听到身后一声惊呼，接着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忙乱声。小五偷偷一笑，离开去了厨房，反正艾伯伯也不会真得凶阿楚哥。
　　鲍德正在清理门房送来的蔬菜瓜果，看到小五进来，板起脸：“今天虽是大年初一，可也不能睡这么迟，记住了。”
　　小五听话地点点头，坐到桌旁捧了稀粥细细啜着，同在一边吃饭的老莫给他夹了几筷豆干，笑眯眯道：“别听你爹的，现在才什么时辰，今儿个大年初一，本就该多睡睡。”扭头又冲老鲍喊，“老鲍，小五还小，你管得也有点严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鲍德头也没抬地说。
　　老莫转过头，对小五挤挤眼，而后摇头轻笑，老鲍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死板了。
　　快喝完粥的时候，艾简儒拎着艾楚进来。艾楚长得快到他爹的下巴了，可不知为什么，在他爹面前，艾楚仍就是个孩子，好像艾简儒随手一拎就可以像提个篮一样把他提起。
　　小五放下碗筷，去锅里盛了粥，恭敬地递给艾简儒，艾简儒笑着接过，转手递给艾楚，又抽了双筷给他，两颊略显潮红的艾楚却瞪了自己的爹一眼，侧头避过他的视线，快快地喝着粥。
　　艾简儒只是一笑，回转头接过小五递来的另一碗粥，而后想起了什么，对他说道：“这几天就不读书了。”
　　这厢鲍德皱了眉，“简儒，这——”
　　艾简儒打断他，“这都过年了，小五应该轻松几天，你不让他休息我还想休息呢。”
　　鲍德动动嘴想说什么，老莫也嚷起来：“老鲍，小五还小，大过年的你怎么还不让他玩几天！”
　　鲍德最后也只好默许了。或许，自己对小五是管得有点严了吧。眯起眼，看着自家儿子笑得很开心的小脸，鲍德露出了些许不易察觉地笑容。

　　其实现在并不是逛街的好时候。天气阴冷，再加上过年时节，谁都想窝在家里守着家人和乐融融。街上不见几个小商小贩，街旁的店铺更是窗门紧闭。
　　但艾楚不想回去，因为艾简儒在家，而一想到他，艾楚就很是牙痒，于是他拖着小五坚持不懈地逛了下去。
　　走完了三条街，吃了两碗馄饨，远远地绕了皇城半圈，途中碰到卫兵上前盘查时赶紧溜开，跑到护城河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最后在小五抱着胳膊缩起脑袋哀求地看着他时，艾楚终于大发慈悲，手一挥，壮烈地道：“回家吧。”

　　回来的时候，几辆马车正巧也到了门口，原来是老爷他们从本家拜了年刚回来。艾楚赶紧拉了小五退到一边，等着主子先进去。走在最后的四少爷看见了小五，无声地说了句“等下我去找你”，小五眉眼弯弯地点点头。
　　“你跟四少爷感情真好啊。”艾楚咂咂嘴。
　　小五捏捏衣角，“少爷人很好，对谁都好。”
　　“那怎么没见他跟我说话啊？怎么不与我说等下来找我啊？”艾楚戏谑道。
　　小五微恼地仰头瞪瞪他，便不再理他，先进了府。艾楚跟在后面笑嘻嘻道：“生气了？你这么乖乖巧巧的，四少爷喜欢也是应该。哎，其实我也喜欢你喜欢得紧呐。呐，小五，你喜欢阿楚哥不？”
　　小五一向老实，虽然在恼他，但也还是点点头。
　　艾楚大悦，上前搂住他，“那你说，你喜欢阿楚哥多点还是喜欢你的少爷多点？”
　　“当然是少爷。”
　　“啊——我哪点比不上他！我这么帅，这么聪明，受这么多姑娘喜欢，我哪点不好？”艾楚趴在小五身上嚷嚷，小五推推他，“阿楚哥，你很重。”艾楚愈加把全身重量都靠上去，“小五你说，我哪点比不上？”
　　你没有一点可以比的！小五被压得差点一个踉跄，正苦恼着怎么脱身，一个不悦的声音在前面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少爷。”小五开心地叫了声，而后推推艾楚，艾楚非但没离开，反而用脸颊蹭蹭小五的，笑嘻嘻道：“诶，四少爷没看见吗？我们在玩呢。”
　　徐珏细长的眸霎时凌厉起来，看得艾楚甚是一惊，这比自己还小俩三岁的少爷，竟然有着这样的眼神，哇，太恐怖了。他立即放开小五，收起笑嘻嘻的脸，丢下句“你们慢聊”，便赶紧溜开。
　　徐珏拉起小五，走向自个儿的院落，“小五这几天应该没什么事吧？”
　　“嗯，艾伯伯说放我五天假。”小五开心地伸出五根手指。
　　“这五天准备做些什么呢？”
　　“唔，不知道。”
　　“那我们择一天去郊游，好不好？”
　　“好。”小五眉眼儿弯弯。

　　这个郊游的约定最后还是没有实现，那天过后的第二天，徐家的大小姐，哦不，现在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弟弟福泽王爷的侧妃徐璃，因身体不适回娘家来养病。说是养病，实则是怕王府遭了这病秽之气。
　　徐珏的娘亲在他三岁时就过了世，当时也只有十四岁的徐璃把他接到自己的院来照料，直到她二十岁那年出了嫁。所以徐珏对这位姐姐的感情最是深厚。理所当然的，这次徐珏是一直陪在她旁边。

　　“你怎么站在窗口？你身子才刚好，不要再冻着了。”徐珏快步走进屋，关了窗，把徐璃拉回到床边，“你自己也注意点啊，别老让我们操心。”
　　徐璃拉起他的手，轻笑：“长大了越发没大没小了啊。来，让姐姐好好瞧瞧。”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感叹道，“时间过得还真快，当年抱着我的腿撒娇的娃娃现在已经是一翩翩少年了。”
　　徐珏薄脸微红，赶紧换了个话题：“你哪时走？”
　　“王府还没有旨意下来呢。”徐璃低嘲一声。
　　“现在你都病好了，他们还不来接你？”
　　徐璃只是摇摇头，眼神竟是有些哀伤。
　　“他们，对你不好？”徐珏紧紧握住她，略显稚气的眉皱了起来。
　　徐璃淡淡一笑，抽出手，抚平他的眉头：“没事，再怎么样，我现在也是那里唯一的女主人，只要他不娶正妃，我还是有一定地位的。”面对这个最小的弟弟，徐璃也不隐瞒什么。
　　徐珏有些伤感起来，这段婚姻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嫁给王爷，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是如果王爷的心不在你那儿呢？爱与荣华，哪一个才是幸福？
　　“姐，赶紧生个孩子吧，这样也许会好点。”
　　徐璃却只是苦笑，这些年来，除了新婚夜，他根本没碰过她。
　　“会好起来的，相处久了，王爷他自会看到你的好，念着你的好了。”徐珏轻轻拢住她，她靠在弟弟的肩上，微不可听地叹息一声。相处久了？呵，都已经处了五年了。
　　三天后，王府派了轿来接徐璃。
　　徐珏一看，王爷没有来。这个人，竟连样子也不肯做吗？自己的王妃生了病，让人送回娘家，从没闻过问过，搁了那么久才来接她回家，也不露个脸，这把姐姐当成了什么呀！
　　徐璃只是淡淡地笑着和家人道别，转身坐入了轿子，轿帘放下，轿子一晃一晃地离去，渐渐消失在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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