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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柳·杨柳枝
她是个残缺的魂魄。
她只是个已死了的人。
“呐,我说,你找什么地方不好,偏偏要投胎到茶杯上?”
“不是投胎!只是寄宿在茶杯上而已……”
她能看到那个和她开玩笑的男子。他略瘦,偏黑,举手投足间有久经沙场的将领之风,恍若能看到血海黄沙,金戈铁马。未曾见过他有什么华丽的服饰,但他干净的笑容仿佛能使那素衣熠熠生辉。
他的房间如雪洞般,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几本兵书随意搁置,窗下随手插了两三支其他院子折来的梅花。她无所谓这些,反正她不能和其他东西说话,他不在时,她仍是寂寞。
她这样想着不吭声。倏地只感觉头晕目眩,她被高高地腾空抛起,四周物体都跟着旋转起来。她捂住嘴。
想……想吐……
当然她是吐不出来什么东西的。听见作恶的人咯咯地笑得正欢,她不禁恼怒起来:“笑什么!”
“你好好玩啊……”他仍没有止住笑。她嗔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还是个将军呢……一点都不正经。”
“生气了……?”他好像犯错的孩子般低下头,等到又抬起头,两眼如星辰般璀璨,“我就用你盛最烫的茶水,泡最烂的茶叶,在泥地里滚上八百圈,在用你当靶子练箭~!”
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感受到的……
她不理会他的无理取闹,想转开话题,又不知要说什么。
“我好想看看你的样子。”他淡淡地说,眉毛舒展开来,凝视着手中的茶杯。
“好啊。”她漫不经心地说,“等来世你得记得我,我会去见你。”
“恩,说定咯。”
“恩。”
窗外习习凉风吹来,他乌黑的发在空中静静扬起。她亦用和他相同的目光看他,看他好看的眉毛,好看的眸子,好看的唇角那好看的弧度。
她没有告诉他。其实不必等来世,他死前,就可以看见她。
她不可能说出口。死这个字过于沉重又过于容易,仿佛是个一遇见就能将人扯向深渊的禁忌词汇。她最明白,若没有他,她的世界就是漫无边际的孤独和寂寞。
“对了……我又要去战场了。”
她一惊,因为他平静的脸色让她想哭。
“带上我……”
“白痴。”他打断她的话,手伸向空中,弹了她的额头。他的手指明显偏离了,他却自信地笑,“把你弄丢了……谁带你回来。”
“我无所谓的。”她低低地说。到现在为止,相处的时光短暂而美好,她无数次求过佛祖,希望这时光能延续到很长。然而她无权左右他的行动,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她是付在茶杯上的魂魄。
他把她带在身边。她静静贴着他的衣襟,满是他的气息。那香气静谧而清远,多少血雨腥风不曾洗去,恍若有朝一日他归田卸甲,手中的香茗。
那是场血战。
血红浸透了衣襟,仿佛开出一朵一朵妖艳的彼岸花。她慌忙往四下看去,早已血流成河。落日的余晖在兵器上镀了金色,刺眼得如一块墓碑。
他的手拂着她的脸。她心中最深的恐惧……他的手准确地撩起她垂下的发。
“你很……美呢。”他喃喃,微笑,“年纪轻轻……为什么要死呢……”
“你才是~!”她哭着拥住他,她想温暖他,她不希望他就这么……死去,“不准!”
“我快要死了吧……能看见你……”
“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话!”
我一定……一定可以做些什么吧。他沉沉地磕上眼帘,她却嫣然笑了,“再见。”
死亡,是世人必须面对的。
她为他抵命,是不容饶恕的罪恶。
不过是十八层地狱……只是来世,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哭了。巨大的黑暗将她湮灭。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杨柳枝,芳菲节。所很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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