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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牵红线
月光明媚,四下寂静,只映出一道长长地身影独自立在庭院中,无比幽静萧索。
花浅芳披着外衣,仰望夜空,不禁长叹一口气,坐在了台阶上。
自从知道母亲答应了甘王的提亲后,她就一直藏了把匕首在身上,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幸而如此,昨日遇到那伙恶贼时,才逃过一劫。
可想起白日,自己和干娘被救回来,众人无不关怀备至。偏偏只有自己的亲娘,不但没有一丝安慰,还破口大骂,说自己忘恩负义,居然想出家逃婚!大姨娘还在一旁添油加醋,幸亏是大表嫂拦住了她们,自己真是一点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连干娘都看不下去,硬撑着身子要为她出头,可她怕连累干娘受气,什么都没让干娘说。
因为大表嫂的帮忙,她才得到这片刻清闲。只是,想到母亲的逼婚,便愁容不展。迎着秋风,不由黯然神伤。
“姑娘,深夜在此,很容易着凉的!”身后忽然想起男子的声音。
花浅芳只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讶然回头,就见一道人影从黑暗中渐渐移出。借着月光,看清来人的脸,心中一惊,起身便要逃开。
男子三两步抢在她身前拦住了去路,沉声道:“你还记得我?”
“你……你别过来!我要叫人了!”花浅芳抓紧衣襟。
“姑娘别怕!我无意冒犯!”男子连忙解释,“那次轻薄姑娘,纯属误会!”
“你快让开!我要回去休息了!”花浅芳紧张地后退两步。
“我有几句肺腑之言,容我说完,姑娘要走便走!”男子不肯放弃。
“那你快说!”花浅芳侧立在一旁,垂下了头。
“初次见面的时候,虽然误会了姑娘的身份,但我确是真心要为姑娘赎身,绝无薄幸之意!希望姑娘明白!”
花浅芳想起了当日的情形,不由脸上发烫,心不知为何跳个不停。
见她未答话,男子又道:“如今虽然状况有所不同,但我的心意未曾改变,不知姑娘是否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花浅芳闻言抬起眸子,正迎上男子炙热的目光,眼神只一碰触便匆忙避开,又埋下了头,轻声道:“我能给你什么机会?”
“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够娶姑娘为妻?”
花浅芳闻言身子一僵,片刻的沉默过后,眼眶中只有泪水在不停打转,颤声道:“太迟了!我娘已经替我定下亲事了!公子请回吧!”说罢转身想绕行离开。
那男子却振臂将她拦下,“你是否同意这门亲事?”
花浅芳轻轻摇了摇低垂的头,哽咽道:“我同不同意都没有差别……”
“当然有差别!”男子急道,“若是你同意,我立即放你离开!若是你不同意,我决计不会让它发生!”
花浅芳闻言缓缓抬起头,透过满目的泪水,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苦笑一声道:“你又能怎么办?”
“我会迫人退婚!我会抢亲!我会带你私奔!只要你不愿意,我就算拼上性命,也决不让你受委屈!”
终有一颗泪珠冲破了阻拦,顺着脸颊,滑过她挂着凄凉笑容地嘴边。这样的话,此刻能听到有人对自己说,感动和欣慰的同时,心中也少了一桩遗憾,可惜……
“抱歉,这门亲事……我同意!”花浅芳说到这里,眼泪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决堤而下。
那男子望着她决然地神情,只觉心如刀绞一般疼痛,望着她的双眸沉默了片刻,猛得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沉声道:“说谎……”
花浅芳用尽全力也挣脱不开,最终无力地靠在他的胸前,只觉得温暖得不可思议,有一股强大的安全感将她包围。要反驳的谎话,一句都说不出口,只剩无声的哭泣……
后面屋顶上有两道人影——
“走了……”秦蔚雅扯了扯单若海的衣袖,轻声道。
单若海拉着她滑向屋檐,跳下房顶的同时,将她抱在怀中,稳稳落地,笑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自然是去找曹夫人!”秦蔚雅跳到地上,“没想到这么阴差阳错的,坏事反而变成了好事!那帮强盗真是帮了大忙!”
“幸好曹夫人和芳儿都没出事,你才敢这么说!没想到在浠沅神山居然也会出现强盗,是我们太疏忽了!”单若海叹道。
说实话,秦蔚雅对此也有些后怕。当曹敬峰派人回来说花浅芳不在浠沅神祠中时,她连夜赶回浠沅神山。因为墨儿被曹敬峰救下了,根据她的描述,跟曹夫人在一起的,应该就是花浅芳。可两人都行踪不明,秦蔚雅当机立断,一边派人连夜搜山,一边拷问被擒的强盗,希望得到一些线索。正赶上天降暴雨,山路湿滑,加大了搜寻的难度。半夜时发现几个强盗正企图敲开峡谷口的巨石,尽数擒住后才知道原来两人是沿着此路上山。由于花浅芳将洞口掩蔽的太好,直到第二日早上,眼尖的陈总管才发现她们。
由此看来,今后再有什么计划,还是要先做足准备再行动。这次就是因为仓促行事,才会出这种差错。
秦蔚雅要单若海先回客房休息,而她则要去拜访曹夫人。毕竟是深夜拜访,单若海一起的话多有不便。
来到曹夫人所居的客房前,正碰上墨儿出门。墨儿认得秦蔚雅,忙将她请进屋。曹夫人还未休息,靠在藤椅上闭目养神。
“夫人,单家的长孙夫人来了!”墨儿轻声一唤,曹夫人睁开了眼睛。
“没有打扰夫人吧?”秦蔚雅含笑行礼。
“单夫人客气了!快请坐!”曹夫人坐起身子,披上了墨儿送上的外衣。
“令郎和若海是多年的好友,夫人不要见外!叫我蔚雅就是了!不知夫人的身体好些了吗?”秦蔚雅在曹夫人对面落座。
“休息了这么久,已经好多了!”曹夫人满面含笑,“原来芳儿是堂堂成国公府上的小姐,我居然还攀大认她做干女儿,真是太无礼了!”
“人生在世,相遇相知皆是缘分!夫人和芳儿有这个缘分,怎么会是无礼呢?况且有夫人这么关心芳儿,是芳儿的福分。”秦蔚雅顿了顿,又道,“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想要问问夫人的意思!”
墨儿奉上了两杯清茶,曹夫人见秦蔚雅止住了话头,不由笑道:“蔚雅你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夫人想必已听说了芳儿被逼婚的事?”
曹夫人点点头,无奈笑道:“芳儿的确提起过,我当时还说要替她做主。如今看来,实在是自不量力。”
“那若是曹公子要娶芳儿,您可愿意?”秦蔚雅试探道。
“自然愿意,只是太委屈了芳儿。再者,甘王提亲,芳儿的亲娘已经答应下来,我们即便是有心,却也无力。”
“只要夫人不反对这门亲事,其他一切我都会处理妥当。别说甘王还没有下聘迎亲,即便是下了聘,迎了亲,我也一样能拦下来!”
见秦蔚雅如此自信,曹夫人不禁赞叹道:“难怪芳儿总念你的好,说你不但才貌双全,胆色更非常人所能及。如今看来,确是名符其实!”
秦蔚雅谦虚道:“夫人太过奖了!是芳儿太善良,总能看到别人好的一面。”
曹夫人点头表示赞同,旋即笑道:“实不相瞒,刚刚敬峰已经向我言明,原来他的意中人正是芳儿!我既然答应了芳儿替她做主,就决不食言!方才只是试探一下蔚雅你对此事的态度,请莫见怪。”
在曹夫人说“决不食言”四个字时,秦蔚雅看到的是绝对的自信,虽然不明白是何原因,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在应付甘王这方面,又多了一分把握。
“有夫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我就安心准备芳儿的婚事,一定要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芳儿能遇到你,真是遇到了贵人!”
“夫人您才是芳儿的贵人啊!日后芳儿,就全靠您照顾了!”
“放心吧!芳儿既是我的女儿,又是我的儿媳,我一定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
从浠沅神祠回来后,秦蔚雅依旧安排花浅芳住在自己的院中。
单家在涴北淑州的矿井由于暴雨而被冲塌,单怀烈三兄弟忙带着陈总管一起赶去,查看矿难情况。临行前交代,府中的一切事务就全部交给秦蔚雅处理。
这天,大伯母忽然派人找秦蔚雅过去说话。秦蔚雅猜想和花浅芳的婚事有关,果然——
“甘王后日迎亲?”秦蔚雅没有料到会这么快。
“干嘛这么吃惊?不是早叫你准备嫁妆了吗?”大伯母若无其事地呷了口茶。
“芳儿为了不嫁甘王,不惜自尽。之后又要出家,好不容易才劝回来。此事才不过数日,我怕芳儿会承受不住,再做傻事。”
“芳儿是我的女儿,我还会害她不成?只要你不对她说三道四的,芳儿自然会安安分分地出嫁!”二姨娘讥讽道。
根据自己暗中查探所掌握的情况,二姨娘分明就是被骗了,却还自以为是地在这里叫嚣。不得不说人若是蠢到一定程度,真是连跟她解释都嫌多费口舌。秦蔚雅没心思跟她拌嘴,还有一堆事情要准备,没时间耗在这里。
于是答应了大伯母,匆匆出来,先找到单若海,让他通知曹家尽快准备迎亲。而后则去找花浅芳,是要说明全盘计划的时候了。
哪知向花浅芳说了明日甘王迎亲一事后,她未如预期地失声痛哭,反而镇定自若。听完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对秦蔚雅道:“大表嫂,我想求你件事。”
“跟我还这么客气?有事尽管说!其实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了……”
“求你替我去找一个人来!”秦蔚雅本欲和盘托出的计划被花浅芳打断了。
“什么人?”秦蔚雅心中一动。
只见花浅芳脸一红,垂下头道:“是个叫曹敬峰的男子……”
好啊!曹敬峰那小子够厉害的,只安排他们见了一面,就已经私定终生了?秦蔚雅心中暗叹,嘴上却说:“好,要去哪里找他?”
花浅芳接着竟然说出了曹府的详细地址。秦蔚雅强忍着笑,正色道:“你有什么话要跟他说?”
“就……就说……请他今晚子时……到府上来找我……”说到后来,声音可媲美蚊子。
“先不说咱们府上守卫森严,他要怎么进来,这么大的地方,要他去哪里找你?”
“这个……只要告诉他,他自然会知道……”
“好吧!我这就去找他!”秦蔚雅的心中,已打定了主意。
于是叫上被她逼去紫菊阁处理账务的单若海,一同乘车赶往曹府。
守门人一听说是单家的孙少爷和孙少夫人到了,急忙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就见到曹敬峰亲自出门迎接。
秦蔚雅也不客气,径直入内,一进厅还不等落座,劈头就对曹敬峰道:“你到底给芳儿吃了什么迷药?让她这么信任你!”
曹敬峰闻言一愣,赔笑道:“还请嫂夫人明示。”
秦蔚雅凑近他的耳边压低声音道:“芳儿约你今晚子时到府中相见!你……啊——”
单若海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向曹敬峰扬了扬拳头,威胁之意如此明显,害得曹敬峰哭笑不得。
“你干什么?”秦蔚雅捶了单若海一拳。
“什么事那么神秘?要靠那么近说?”单若海的语气有些酸。
“什么时候了,你还吃醋?”秦蔚雅怒道,“芳儿今晚约他见面,这种事能宣扬吗?”
“你叫这么大声,连院子外面的狗都听到了!”
“还不是你害得!”比刚刚更重的一拳砸去。
“两位,不要吵了……”曹敬峰一心想要探听花浅芳的消息,眼见两人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不由规劝道。
“住口!都是因为你!”二人竟然异口同声地训斥他,之后又继续吵起来。曹敬峰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得尴尬地立在当场。曹家的下人们从来没见过一向霸道的少爷吃瘪,都忍不住掩面而笑。
两人直到吵累了,才鸣金收兵。
“我不管你有什么好办法进我们府中,未免麻烦,一会儿你跟我们一起回去!”秦蔚雅转头对曹敬峰说了一句,丝毫没有等他答复的意思,继续道,“曹夫人呢?我还有些事要跟她商量。”
曹敬峰忙命一名丫环带她去后院见母亲,自己则和单若海在前厅等候。两人聊着天,只等秦蔚雅出来,一起回成国公府。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出来。
聊着聊着,曹敬峰感叹道:“若海啊!亏我那么看好你,认为你肯定不会被单爷爷算计到。结果还是单爷爷棋高一着,给你带回来一位娘子,你就乖乖回家娶妻安顿。这些日子连约你出来喝酒都难了,不会是被迫在打理生意吧?”
单若海苦笑道:“爷爷确实是老狐狸,让我心甘情愿的身不由己!”
“我真是不明白!嫂夫人的确是漂亮,也够聪明,跟你确实很相配。可更漂亮的咱们也见过,何况以你的傲气,应该是受不了女人太聪明。而且她的脾气又大,还会点功夫,天天不是吵就是打的。你怎么会娶一个这样的女子呢?”
单若海闻言笑道:“幸亏这话没让雅儿听到,不然你休想娶到芳儿了!”
曹敬峰急道:“你可千万别害我!我这话只是问你的!”
“爷爷在教我功夫的第一天,就说过‘食’的宗旨在乎心意。祖师的兵器名为‘品心’,就是指要品味人心。正如食物的味道是好是坏,每个人的感受都不尽相同,是受到了品尝食物时的心情影响。善食者若想做出令品尝者满意的食物,就要先知其心,而要知其心,就先要自知己心。这么多年,我所受到的训练就是要了解自己,同时了解他人。所以虽然与雅儿相处的时间不长,却知道要如何做才能顺应人心,既是我的,也是她的。”既然问了,当然要好好回答。
对于单若海的这番言论,曹敬峰听得有些头疼,这种像念经一样的话,他自问无力体会,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只管取笑道:“不管怎么说,都改变不了你今后要受气的事实!”
“别以为芳儿的样子温顺就好欺负!我们单家出来的人,没一个是好惹的,不信你就等着瞧吧!”单若海说得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我才不信,芳儿温柔善良,不像你们家的河东狮,吼起来惊天动地的!”
“是吗?那千万别让我震伤了曹公子啊!” 远远传来冷笑声,秦蔚雅缓步迈进厅中,“若海,为了曹公子的安全,咱们也不好带他一起回府,只好自己回去了!”
单若海哈哈大笑,曹敬峰赶忙上前赔礼道歉,生怕秦蔚雅一个不高兴,不但不牵线搭桥,还要棒打鸳鸯。不带他一同回府事小,没有她安排婚礼事大。
苦苦哀求了许久,秦蔚雅才带他一同回府。一路上,她不断询问曹敬峰都向芳儿透露过什么事。结果出人意料,真不知他们在浠沅神祠的那一夜都聊了些什么,曹敬峰竟然连曹夫人和他的关系都没有告诉花浅芳。
这样正中秦蔚雅下怀,临放他去找花浅芳之前,叮嘱他什么事都不可以告诉花浅芳,否则花浅芳的表现可能会让大伯母和二姨娘起疑。曹敬峰深信不疑,满口答应。
可单若海却知道,这是秦蔚雅对他们两个最后的捉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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