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纪

　　1、
　　到了家里，又联系弦乡，却还是找不到她，也就作罢。
　　照过镜子才发现嘴唇有点红肿，不仔细看不会发现，这时不免庆幸还好席思没有注意到，不然他问起来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又想起千密帮我挑来的那捆书，我随意抽了本来看，竟看到其中有不少内容用金色的光线圈划了出来，都是有关弓箭制作的讲解，总之，勾出来的都是重点，这样我翻阅起来就轻松很多。再翻翻其它几本，也都有圈划过。
　　这是种很低级的幻象，我看过之后可以很方便就除去，然后再归还给书廊。
　　捧着几本书，一时讲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反正很乱。我当然知道千密是为了族里的战争才会这么用心，可是他表现出来的都是对我的好，我看到的也是如此。这样说来，我很难不动心。
　　算了，以后还是远离那个老男人吧。
　　就会勾引我这种纯情少女，过分。

　　愤愤不平想了很久，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唇，接着再暗骂自己真是疯了，然后再愤愤不平……在这种恶性循环下，我居然再次睡着。
　　随后就很没惊喜地，又做了梦。在我还有最后一丝知觉的时候，实在很想说：天，这简直像看肥皂剧一样。

　　阳光很好，森林里的味道也很清新。一条小溪缓缓淌过，亲吻着脚底，相当凉爽惬意。
　　我一个人坐在溪边岩石上，偶尔狠狠一踢，溅起不少水花，些许落在身上，大多都洒到了一旁和对面的草丛里。小草青葱碧绿，水珠像滑滑梯一样滚下去。
　　男子汉们和娘子兵们平时都不怎么和我玩，所以我常是很无聊。例如现在。
　　又玩了一会儿水，忽然听到有人急匆匆跑过来，边跑边嚷：
　　“阿葛，阿葛，老大叫你去找他。”
　　我懒洋洋地应一声，抓块布擦干脚，又套上长靴，然后才慢慢往营地走去。
　　路上遇见挺多人，他们看到我的表情便调笑道：“又要去被老大训了？阿葛，你怎么就不能老实点呢？”
　　我无视之，又走了一段路，到了老大的帐篷前，深吸一口气，一边说着“我进来咯”一边撩开门帘往里走。
　　他原本很闲适地半躺在椅子上看书，流露出风雅轻松的气息，见我进来，姿势没变，却把手中的书放到了一旁。同时抬起头，叫我拉个凳子坐下。
　　我坐好，不等他说话就先坦白：“对对对，都是我干的。前两天你们抓来的那只挺好看的小白狐狸是我放的，老阿叔帐篷上的彩云追月图是我画的，箭也是我烧的，你的那件很白的衣服还是我剪的，二哥的……”叽叽咕咕说了一堆，他却一直不发话，我抬头看他一眼，只见他弯了唇笑。
　　然后他说：“阿葛，你不累么？”
　　“谁让你们都不陪我玩……”我低声埋怨。
　　“你可以去学女红和刺绣，我们打猎也总是带上你啊。”
　　“可是你们都不跟我聊天。我才不要跟那群女人聊什么针法之类的，打猎回来后又没有男人敢和我一起喝酒吃肉。喏，这还要怪你，要不是你上次那样说，他们也……”我不敢讲下去了。
　　老大还是笑：“那你想玩什么？”
　　“不一定要玩，聊聊天也好的呀。老大，你害得我，所以你要陪我聊。”
　　“聊什么？再跟我讲一遍你可怜的身世么？”见我低头，他站起身，来到我面前，“走，我带你四处转转。”
　　“这附近我都看过了……”
　　“那就带你去看点不一样的。”老大往前走了两步，看到我依旧一脸迷惑，便又笑笑，一把拉起我的手，“走吧。”

　　出了帐篷，我们一起走到一个开阔地。老大唤了声“阿风”，接着真的是一阵狂风刮来，飞沙走石。我惊呆，半天才反应过来，看到一只好大的龙停在前面，金色的羽翼在微风的吹拂下熠熠生辉。相当有气势。
　　老大回头看我，笑道：“怎么样？”
　　我忙不迭地点头，满是惊喜，又绕着龙走了一圈，然后才说：“好看。但这颜色不行，容易脏。弄条黑的更好。”
　　老大：“……”
　　龙：“嗷……”
　　“这是金纪龙，自尊心强，你可别惹了它。”老大说着，拉我一起坐上去，“阿风，飞吧。”
　　“哇喔……金纪龙，好酷的名字。那么黑的就叫黑纪龙？红的是红纪龙？嗯，好听。”我兴奋得不得了，在阿风身上左摸摸右摸摸，“好奇怪，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对，这种龙的总称就叫颜纪龙。”老大按下我不住乱动的手，“我看你应该是从匕格森林的北面过来的吧，颜纪龙是南边的特产，而且不算多，——再说，你不是一直被关在家里不能出门么？没听过也是很正常的。”
　　我听到最后两句，颇有些汗颜，忙扯开话题问：“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过了森林，前面是欧利海。我们就去海的那边。”

　　2、
　　海的那边，有一片树木繁茂的岛屿。
　　阿风在岛上缓缓降落，随后就自顾自到一旁休息去了。老大先带着我环岛兜一圈，我不时停下来，指着某样新鲜事物问他：“这是什么？”
　　“曼丝草。没什么特殊用处，但是很香，你可以闻闻。”
　　“这是什么？”
　　“特陀林树。叶子能用作药引，清热解毒。”
　　“这是什么？”
　　“蓝背虫。一种爬虫，性温顺，不会伤人。你看它的背是淡蓝色的，夜里会发出光。”
　　“这是什么？”
　　“……贝壳。从海上卷过来的。”
　　……
　　兜了一圈，我问了不少问题，老大简直是本百科全书，凡是我问的他都很溜地回答。当我用崇敬的眼神看着他时，他却说这种东西看一遍就能记得了，因为很好记。我瞬间僵化。
　　最后我们回到一开始降落的地方，我感叹似的大吼：“假如以后我有座园子，这里的东西那里也有一份，那该多好啊。”
　　“放在这里，不是也很好么？反正随时都能来看。”
　　我们一起在沙滩上坐下，肩靠着肩。
　　“不一样。那样的话感觉它们都是我的，太爽了。而且我又不像你，有这么好的一只龙，要是来看一次还要瞬移这么长一段距离……算了，我还是不要看了。”
　　老大拍拍我的头，他好像在笑：“没事，我可以带你来看。”
　　“得了吧你，谁不知道你忙。这次带我来玩已经很好了。”我把玩起沙子，“现在应该要回去了吧？”
　　“等一下再走也行。我想让你看看这里的日落。”
　　“海上面的日落？我从没看过诶。老大，你太好了。”我抓着他的手臂，依稀看到他下颚弧线优美，真想啪嗒一口亲上去。

　　静静地坐着等，很快前方那个美丽的圆就渐渐降了下去。我们头上的天还是蓝的，越接近夕阳处，天的颜色逐渐从黄色变为棕黄橘黄红色，很像女子温柔的眼波。那附近的云勾勒着曲曲环环的形状，蔓延到很远。
　　海平面上也折射出变幻多端的色彩，像是被打翻了的调色盘，有种刻意中画不出的丰富。
　　几只叫不出名的海鸟在海上盘旋而绕，随后笔直向太阳的方向飞去。
　　它们的翅膀扑腾扑腾拍打着，很是坚定。偶尔几声鸣叫，回荡着孤独又坚毅的悲伤。
　　“它们……”我很惊讶。
　　“翔巨鸟，一种海鸟，在太阳落下的时候，会拼尽全力向那方向飞去，直到太阳落下，然后它们第二天会继续飞……它们的生命，通常结束于半途中失去力气跌入海里淹死或者到了岸边却又饿死。”
　　老大望着海平面讲完以后回头看我，我发现他的那双金色眼睛很漂亮。
　　他的头发其实也是金色。我却是刚刚才注意到。

　　坐在阿风身上，我们跨过海洋，穿过树林，又回到了营地附近。
　　老大拍拍阿风的头，然后它叫两声就飞远了。
　　我在一旁看着，突然觉得这个动作很熟悉……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也就算了。
　　一起慢慢走回帐篷，正见二哥迎面走来，他笑着说：“老大，带阿葛出去玩啊？”边说边走近，最后走到我们身边，还伸出手把我的头发搞乱。
　　“啊，我的发型啊。”我一边叫一边躲，一边还在理头发。
　　“小丫头，又没男朋友，这么注重形象干什么？”二哥笑起来，又把我拉回去。
　　老大伸出手，说道：“你就别欺负她了。有什么事么？”
　　“我欺负她？呵呵……阿葛，你说我有没有欺负过你？”见我拼命点头，二哥失笑，随后才转头，“是有点事，进去再说吧。”
　　我朝二哥瞪了一眼，忙说：“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跑了两步，听到后面有人说：“阿葛，回来。”
　　阿葛，回来。
　　阿葛，回来。

　　是谁在叫我？

　　阿葛，回来。

　　3、
　　真是很长很长的一场梦，我几乎要当真了。所以在醒来时，看到自己房里的摆设，居然有一瞬没反应过来。
　　窗外阳光跟梦里的一样好，我看着看着就不太想起床。
　　回味着刚才的梦，忽然觉得有点奇怪，好像有个地方我一直没想通。但也没有多想，还是爬起床去梳洗。
　　对着镜子在理我那狗窝似的长发，墨灰色的光泽好像有变深。我把头发撩到耳后，露出了右耳的耳钉。还是那样又黑又亮。
　　终于想起奇怪的地方在哪儿了。
　　我以前很少做梦，就算偶尔几次有，也只是一些零星片段。现在几乎每晚都会做梦，是那种完整的可以接下去的很有情节的梦，却是因为身上多了个东西以后。
　　在千密把耳钉借给我以后。
　　一时有些迟疑，忙把耳钉取下来。想到上次他问我“感觉怎么样”，看来他应该知道我戴了会做奇怪的梦，可他还是把耳钉送我了。到底什么意思？
　　猜来猜去也不知道，不过我还是不敢再戴上，便取来一个盒子，把它丢进去了算数。

　　接下来没什么要紧事，我干脆静下心来看书。
　　千密圈划过后，我看起来真的会比较省心。有些地方不是很明白，一边看一边猜一边慢慢吃透这些内容，感觉也不算累，就是费了很多时间。等几本东西都研究完，天已经慢慢黑了起来，我这才感觉很饿。
　　刚放下书，手上的红宝石手链突然亮起。我一天都没怎么动，这会儿反应迟钝，半天才想起来默念口令，随后那边响起弦乡的声音，很是爽朗，带着阳光的晴朗味道。一听就知道她心情极好。
　　“弦乡，你这两天去哪儿了？怎么都联系不上你。”我单手把书堆好，有些吃劲。
　　“哈哈，我跟敬词和好了。”
　　我停下了手下动作。“真的？什么时候的事？你这女人，现在才告诉我。”
　　“也就是这两天啦。我都住在敬词家里，一回来就跟你联系了。”
　　“住他家里？你们终于……那什么了？”
　　弦乡难得有点害羞，笑了两声然后才说：“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跟自己喜欢的人做这种事，感觉真是美妙无比。当他深深进入……”
　　我赶紧打断她：“行了行了，少跟我讲这种少儿不宜的东西，免得教坏我这单纯少女。”
　　“得了吧你，四百岁还单纯少女？姐姐跟你说，你也差不多好找个男人了，到时候你就会懂得我现在的感受了。还有，一定要找个喜欢的的男人，别像姐姐以前不懂事，现在想起来就觉得恶心……”
　　“好好好，我听到了。——那你们现在还在一起么？”
　　“没有，他送我过来以后就回去了。”
　　我很高兴：“很好，那我现在去你家吧。一天没吃，好饿，你做顿好的，顺便给我讲讲你们复合的经过。”
　　“葛粒，我说你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行啦行啦，那你现在过来吧。”

　　很快就到了弦乡家里。她在厨房里忙活，炒个菜还流露出满脸的幸福，我一开始还挺为她开心，后来就受不了了，赶紧到她的房间里溜达溜达，又去院落里跟莉莉亲热了一会儿，这才听到弦乡叫我过去吃饭。
　　三菜一汤，挺丰富的。我摸摸肚子连忙坐下，不等她开口就先吃了起来，吃了两口看弦乡愣着，便又说道：“复合经过呢？说吧。”
　　“知道啦。你慢点吃，怎么像几天没吃了一样。”弦乡又看我一眼，然后才缓缓道来。
　　她讲得很细，边讲边乐，我吃吃听听，也是一大享受。最后她讲完，我也差不多吃完。
　　总结一下，事情的经过非常简单。就在那天弦乡跟我分道扬镳后，也就是席思和敬词一起来找她的那天，她回到家里觉得很孤独，就到外面随便走走，走啊走，就走到了内城。
　　我听着忍不住打断：“你确定你不是故意去那儿的？从这里到内城，真的要走相当长一段时间呢。”
　　“闭嘴。你爱听不听。”
　　到了内城她就在那里闲逛，路过她和敬词以前常一起去的一家小店时，非常非常凑巧的，就和敬词偶遇了。在一番尴尬寒暄后，她想走，敬词却突然拉着她的手说：“我们重新再来一次吧。”那么含情脉脉深情款款。然后两人无言相对，接着开始拥吻。周围有人看着他们，敬词就拉着她瞬移去自己家，再后来……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这么简单？”我左手撑着脑袋，右手夹了口菜吃。
　　“怎么简单了？你不知道他那天的眼神，还有在他家里，他那种强烈的占有欲和激情，真是很令人、很令人着迷……”
　　“停停停停。猥琐的内容我就不听了，不过有个很严肃的问题要问你。”
　　“说，我会很严肃地回答的。”
　　我把筷子丢下。“你们在那什么的时候……你心里怎么想的？”
　　“哦，就是很愉悦，特别是在他一边吻我一边……”
　　“讲重点。”
　　“……我觉得，这辈子，为他死都可以。”
　　她的笑容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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