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鱼

　　“易啊，我五一的时候去看你吧。”电话那头的声音如童音般动人，软软的像撒娇的孩子。
　　易之成故意对着话筒猛敲了一下键盘，“啊？我现在很忙，你刚才说的什么来着。”
　　“你又在赶稿啦，总是不拖到黄河水干不死心。”莫西不满地抱怨，开始数落起他玩命拖稿的光辉革命史。
　　易之成噗哧笑出声，一股强大的气流撞在话筒上，莫西在耳膜受到摧残后微微一愣，之后，“耍我？你死定了，我五一的时候一定整死你。”
　　“啊，我好怕，你还是别来了。”
　　“易之成，你有种再说一遍。”电话中传出指骨磨擦的声音，不过在易之成看来更像是发誓要把他错骨分筋的叫嚣。
　　“再说一遍什么，别别来吗？”他故意多加了一个别字。其实他的话根本没有参考价值，既然那小子打电话过来，就说明他早有预谋，说不定连机票都买好了。

　　莫西,二十岁，还是M大的大一学生，而易之成早已是一家知名文化公司的签约写手，由于工作关系，易之成在N市有一处自己的套间。
　　两人一年前在易之成的论坛上认识。
　　莫西主修金融学，却在美术方面极有天赋。他因为发表了一篇对易之成小说《摔碎的青春》的装帧表示不满的文章而受到易之成的关注。他为易之成设计的新的封面,得到众人追捧,两人渐渐成了亲密的好朋友。
　　易之成至今都忘不了，他第一次见到自己时羞涩的样子，手指不停地拧着裤缝，调皮的目光刚对上自己的目光，又立刻咧着嘴垂了下去。
　　后来，莫西告诉他自己报考的是M大，告诉他M市与N市相距1300公里，告诉他如果早点遇见他一定会选一所N市的大学，告诉他自己是第一次坐飞机，告诉他……

　　“你别跟我装傻，就这样定了。要知道我去一趟N市多不容易，五一只放三天假，我第一个就想到你了，你就不能学会要感动一下吗？我还要骗过老爸老妈，还要伪造离校记录，还要饿着肚子攒三个月的钱，还要……那个那个啥……”
　　易之成默默叹了口气，熟稔了之后，才知道这小子原来这么有祥林嫂的潜质。“上午的飞机吗，我去接你。”
　　“嗯！”刚才的灰色对话完全是过眼云烟，莫西又开始大谈起他的五一构想。
　　其实莫西的确很羞涩，入学一年几乎没有朋友，大家见面时都是礼节性地招呼一下，或者干脆低着头假装没看见，人们无法想象这个平凡的男孩，居然会是人气写手易之成的好朋友，也根本不会去想。他只有在易之成面前才会变成另一个人，他会主动勾起两人之间的话题，他总是说自己因为真实的易之成而变得不真实。
　　易之成只是笑，莫西说他感情溃乏，他还是笑。
　　笑对他来说仿佛成了一种奢侈。他从来也不会说，真心的笑只对在意的人，即使他这样想过。

　　“莫西，你兴奋什么呢？”莫西挂掉电话后，又是一阵呆笑，室友林林忍不住问他。
　　莫西的电话是在阳台上打的，所以没有人听到谈话的内容，这是他们宿舍里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所有人都在刻意制造着包裹自己的壳，说得好听点那是尊重别人的隐私。
　　M大的宿舍是四人的套间,其他三个人有两个是M市的当地人,还有一个叫简晨的和莫西一样来自外省。莫西暗地里给他们三个都起了绰号,依次是婴儿林林,他老爸姓林，老妈也姓林，两人说这样也是一种缘分啊，于是他们的孩子就有了名字叫林林，他看上去傻傻的，跟莫西一样从来也不会在学校里竞争什么职位。
　　接着是大人简晨，他表面上就是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表现得很活跃，超有自信。最让人受不了的是金融专业学生的通病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一个大男人整天钱啊钱的挂在嘴上，做梦都想着怎么才能赚钱，不过他的性格很直率，倒也不是那么讨厌。
　　最后是老头庄书，他是让莫西最不爽的一个，平日里一副我很绅士的姿态，其实是城府最深最阴险的一个。刚进校的时候他为了在学生会里混个靠山，居然试图引诱会长助理，真是让人鄙视，所以莫西从来都不和他说话，他也懒得去理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莫西。
　　宿舍的关系表面看去是一片和谐的景象，其实冷漠到结冰。

　　“没什么。”莫西回答他。
　　“五一有计划吗？”简晨接过话茬儿，“他们两个都要回家，我们也别留宿舍了，一起去海边烧烤吧。”
　　“不啦，我五一的时候也要回去。”莫西说的“回去”指的是回老家，简晨的嘴立刻变成了O型，“不是吧，才三天时间。”
　　“我坐飞机回去，前阵子省吃俭用的就是为了这个。”
　　“噢。”简晨的脸上刹时没了光泽。他也想回去，可是打了几个电话回家，家里人都不同意，说什么火车来回就要四十八小时，你在家呆一天干嘛，还得花几百块的车票钱。
　　“就剩我一个了……怎么找点乐子呢？”简晨抱着头靠在椅背上，嘴唇张开又合上，像是轻轻叹了口气。
　　短暂的室友对话僵在这里，周围又安静下来。
　　快到十点了，宿舍没有开大灯，大家各自亮着台灯，阴森，昏暗。
　　莫西搬出笔记本电脑，熟练地对准WORD快捷方式单击。他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心里想的事大多会用文字和图画表现出来。
　　□□上易之成的头像一直灰着,莫西无趣地在论坛里灌水,也许是太无趣了,他又下了一部恐怖片,小小地自虐了一下，然后上床睡觉。
　　今天是四月二十八号，星期一。
　　四月只有三十天，他像是要确认一下似的，握紧拳头又数了一遍。
　　啊，他长舒一口气，闭上眼。
　　“呯……”宿舍的门被人推开，床下响起庄书丝毫没有放轻的脚步声，要是以前莫西一定会小声地咕嘟一句，吵死了，可是今天他只是缓缓地将被角拉过头顶。
　　睡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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