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枘凿冰炭
十,枘凿冰炭
嘉靖元年。世宗朱厚熜诏谕群臣:命议崇祀其生身之父兴献王朱佑杭为帝(太上皇)、其生母兴献王妃为皇太后,一并入祀太庙。朝臣苦谏据“礼”力争。
朱厚熜诏谕兴王为帝也是无奈之举,因为若他不如此,每年太庙祭祀的时候,却不包括兴王。在他心中,最要祭祀悼念的先人就是父亲兴王,其他人其实未曾与他有半分教化之恩,如果兴王不在其中,那么祭祀与他又有何干?
正月,清宁宫小房灾,杨廷和、蒋冕、毛纪、费宏,邓继,高尚贤、郑佐相继进言,道此火乃天谴世宗,为废礼之应。廷堂之上众口一辞积毁销骨。世宗从廷和等议,称孝宗为皇考,慈寿皇太后为圣母,兴献帝、后为本生父母,而「皇」字不复加。
是故,世宗朱厚熜每逾未央宫,俱长嘘短叹。未央宫乃兴王诞生之所,为人子者不能时常缅怀追祭生父,却另择他人为父大行祀礼,实乃不孝。每感于此,世宗顿觉心如刀绞,时常潸然泪下。
一日晌午,陆炳欲往紫禁城。自他决意考武举,朱厚熜便留他在乾清宫暖阁中看书,尽管武举考兵法不过是纸上谈兵,但要侃侃而谈笔扫千军也仍需借以时日。朱厚熜索性一边看奏疏,一边敦促陆炳看兵书。朱厚熜在看奏疏累了的时候,间或抬眼看看眼前这个白玉少年或是蹙眉或是微笑,心中抑郁之情一扫而空。
陆炳径经福来客栈,觉得腹中饥渴,就进了客栈,点了一些酒菜。想吃完饭再进宫也不迟。陆炳正吃着,就听到一声,“小公子,借坐一下。”抬眼,就见一清目美须的锦衣青年立在面前。陆炳颔首微笑,示意对方坐下。锦衣青年也叫来酒菜。两人各自就餐,一时之间并无言语。
“掌柜,叫外面那个卖炭翁过来,”锦衣青年忽然叫道。
陆炳就见门口站着一个卖炭翁,衣服褴褛,神情憔悴。老板领来樵夫。锦衣青年又吩咐老板拿来一副新的碗筷和酒杯。
锦衣青年道,“老人家,外面天气寒冷,我请你喝杯热酒可好?”说完便给老人斟了满满一杯。老人有些愕然,但见这青年面带微笑,想着外面北风呼啸,喝杯热酒正好驱寒,也就不推辞,一饮而尽。
锦衣青年道,“老人家慢一点,吃些菜才好,否则烈酒烧胃,岂不是我的罪过。”老人连胜道谢。
锦衣青年道,“我该谢你才是,你顶着寒风辛苦卖炭,换得许多家满室春意。你以一己劳苦,换得我们的舒服,今日且让我敬你一杯。”
酒驱走了老人身上的寒意。老人笑道,“我不过一个乡野小人,砍柴制炭也是为了换点衣食混口饭吃,养媳妇生儿子,哪里想那么多。”
锦衣青年扬眉笑道,“老人随意为之,却不知这些事情,都是治国安邦之举呢。”老人不懂锦衣青年所说何意,只见锦衣青年眉飞色舞的样子,猜是在说高兴的事情,也便跟在后面呵呵的笑起来。锦衣青年给自己斟满了酒,慢条细理的喝了一口道,“你制炭卖炭,大家子都暖和了,这作文人的当官儿的才能研磨写字。你想想看这些不都是你的功劳。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这大冬天的出来,不正是尽了你的责任。为此我当敬你一杯。”
老人喝了一些酒,听懂一点青年的话,道,“老爷们做的那都是大事。小人不过做点粗笨活。” 锦衣青年笑道,“别家不知,这当朝首辅若离了这些炭木,可就成了冷冰冰的一地窖了。”
锦衣青年又道,“养媳妇生儿子更加是重之又重的事情,你看先皇不就是没有做好生儿子的工作,导致现在朝廷上鸡飞狗跳。” 陆炳抬眼看了那个锦衣青年一下,心想,这青年怎么就在草莽之中妄论朝政?陆炳自幼被父亲管教甚严,除了与朱厚熜俩人私下在一起的时候会有些胡言乱语,但在外行事一直循规蹈矩,谨慎小心。如今见这个锦衣青年,看上去已经年过三旬,仍是如此放荡形骸,倒也觉得有趣,心中有了几分亲近之心。
锦衣青年见陆炳抬眼,双目竟流光溢彩的看了陆炳撇了一眼,然后喝完杯中的酒,道,“老人请在这里慢慢的吃,小生还有事情先行告退了。”说完抛了一两银子在桌上。
走到客栈门口,刚要跨步走出去,叫了一声,“啊,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就见他有倒着走到陆炳跟前道,“同桌的这位小公子,不知可否请教姓名。我们也算十年修得同桌谊。”
陆炳笑看锦衣青年,颔首打了一个招呼,却并不急着说话。锦衣青年笑道,“你是哪家的小公子,戒备之心如此之深?也罢,我先报门户便是,在下杨慎,字用修。”
陆炳一听,见是杨廷和之子,心中暗惊,但面不改色,依旧微笑道,“在下陆炳,字文明。”杨慎看着陆炳,先是凤眼转了一下,然后眉头一挑笑道,“原来是锦家小公子,怎么样陪我喝酒去?”
陆炳见杨慎已知他是锦衣卫,道,“我要去上房。”杨慎道,“晌午换值时间已经过了,您这是上哪里的房啊?”一边说着一边就将一个胳膊依到陆炳肩上。陆炳见杨慎言语轻佻,又不便发作,耸了一下肩,撇下杨慎的胳膊,道,“公子自重。”然后就走了。
杨慎见到陆炳这样,反倒觉得好玩,在后面叫道,“锦公子,等一下小生。”也跟着欢天喜地的跳出去了,一边走一边喊着,“你家的公子又不急在一时,不如此下陪陪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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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真实的杨慎不会这样,但是请允许我在这里给他一点点放纵不羁的风流,给他一点点裘马轻狂的得意,
给他一点点笑骂朝政的权利。这一章很短,因为不忍写,越写杨慎有才就越显出他本身的悲剧。他写诗作赋是因
为他又着大把无奈的空闲和虚空的时间;他考经论史,只能凭借当时的记忆。想到凄风冷雨烛火飘摇中,一个老
人一遍遍咀嚼自己的记忆,那少年时的得意会不会也一遍遍的煎熬他, 不禁同哭。我爱他,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