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饶

　　余镇的夜生活不多，但还是有一条可供下班消遣的酒吧街。

　　以前林郁晚下了晚自习，和同学背着书包经过酒吧街的街口，也会和伙伴好奇得往里投去一眼，偶尔看到社会青年三五成群在酒吧门口抽烟。

　　那时候林郁晚这群乖仔总是偷偷瞥上一眼就立刻匆匆走过，生怕和哪个人对上眼神就惹怒了对方，被人家打一顿，毕竟从小各自从家长那里听来的都是酒吧街的坏话和警告。

　　但现在，林郁晚就走在这条酒吧街里。

　　那些社会青年近距离看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吓人，不像想象中那样会无缘无故的上来和陌生人挑衅，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萧默宸和她走在一起的缘故，她一个人得话就说不准了。

　　借此机会，她看看这看看那，跟着萧默宸进了尽头一家牌匾最大的夜店。

　　林郁晚一进来，耳膜就遭受了极强的物理攻击，电子音震耳欲聋，脚下的地板都在颤。

　　“你要带坏高中生啊！被我妈知道我死定了！”怕萧默宸听不见，林郁晚冲着他的耳朵大喊。

　　萧默宸听见后摘下衬衫领口别着的墨镜，戴到林郁晚脸上。

　　她巴掌大的小脸瞬间被硕大的黑色镜片遮住一大半。

　　“不想来咱们这就走。”萧默宸说。

　　林郁晚却站着不动，扶了扶墨镜：“来都来了！”

　　萧默宸带她穿过人群，来到二楼角落的卡座。

　　林郁晚趴在卡座沙发椅背看舞池里的热闹。

　　几个穿着清凉的漂亮姐姐正在性感热舞，周围一圈人闭着眼睛摇来晃去。

　　服务生上了酒来，但萧默宸却只开了两瓶软饮。

　　“你也不喝酒？”林郁晚问。

　　萧默宸扫了一眼桌上的酒瓶：“都是假的喝什么？只有饮料是真的。”

　　说着拧开一瓶红茶递给她。

　　林郁晚接过饮料，皱眉：“你这人好奇怪，钱都花了结果不喝酒，那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看热闹啊，你注意观察底下的人。”萧默宸说。

　　林郁晚把墨镜推到头上，看着底下喝酒的人，不一会她指着一个：“哦，那个，是美容院的老板娘。”

　　那个美容院的老板娘打扮的很有风韵，坐在一楼的吧台，正在打电话。

　　不一会一个年轻的帅哥走过来，两人谈笑着。

　　只是说着说着，年轻帅哥揽住老板娘的腰，两人肢体越来越亲密，最后老板娘笑着亲了帅哥一下，然后两人搂着，起身朝后门走去，离开了这里。

　　“年龄上，男的看起来不像她丈夫。”萧默宸说。

　　林郁晚大受震惊的样子：“确实不是，我见过她老公，是个中年胖子……”

　　萧默宸抱臂：“恭喜你，亲眼见证邻里出轨现场。”

　　林郁晚瞥他一眼：“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时间越晚，类似的情况就越多，在昏暗的灯光和迷幻的音乐掩盖下，有些男女正在偷偷摸摸的突破道德的界限。

　　昏暗的灯光看起来能掩盖一切，但如果有人像林郁晚这样有心观察的话，一切一览无余。

　　林郁晚一开始还有点好奇，后来逐渐不适，原来这些平时的熟面孔背后，还有这么不堪的一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饮料很凉，林郁晚觉得有点恶心，她把墨镜重新遮住眼睛，让本来就昏暗的环境更加昏暗，对萧默宸说：“我们走吧，我不想在这里待了。”

　　他们走出夜店的时候，发现外面下起了小雨。

　　如珠的水滴从屋檐边坠下来，每一颗都填满了霓虹的颜色。

　　林郁晚伸出手，这些吸饱了迷幻色彩的水珠子，前仆后继地砸碎在她的手心里。

　　萧默宸看着她那墨镜下露出的不多的下半张脸，在霓虹灯影下，不施粉黛的皮肤显得越发薄而透，小巧饱满的嘴唇抿着，嘴角微垂。

　　少女的脸透着与周遭的声色犬马格格不入的纯洁。

　　萧默宸心里一动，随后说道：
　　“这只是成年人世界的一点边角，爱丽丝小姐。”萧默宸说。

　　林郁晚抬头看他，墨镜遮挡住的是一双黝黑单纯的眸子。

　　“成年人的世界有点丑陋，不要再带我来了，兔子先生。”她说。

　　萧默宸的语气有些微一点凉意：“逃避是没有用的，你这话听起来很像一只鸵鸟呢。”

　　林郁晚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就停了，两人走出了酒吧街，回到大路明亮的灯火下。

　　林郁晚摘下墨镜还给萧默宸：“灯光下不是很好吗？干嘛故意去看阴影里的东西，人生在世，难得糊涂，眼不见为净喽。”

　　萧默宸笑笑：“没想到你还是个生活哲学家。”

　　林郁晚说：“越看不得肮脏的东西，就越要躲开，看了会痛苦，我生活的世界本来就到处是阴影，你这种生来沐着光的人，大概是不懂我的鸵鸟心态了。”

　　“你觉得我的生活都是光亮？”萧默宸反问。

　　林郁晚本来走在前头踢着地上的小水洼，听见他的话转过身来倒退着走。

　　她头一歪：“难道不是吗？”

　　萧默宸想起自己在美国陪病重的母亲最后一程时的种种。

　　他自嘲似地抿唇一笑：“当然不是……”

　　忽然，林郁晚的脚踩进一个水坑，脚一崴，向后倒去。

　　萧默宸连忙上前一步抓住了她。

　　他们揽住了对方，惊魂未定，呼吸急促。

　　林郁晚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倒在一个男人的怀抱里，心中的小鹿骤然被惊动，脸上晕起绯红。

　　萧默宸对上少女那双黑曜石似的眸子，被里头的天真和仰慕迎面堵截，无路可退。

　　愣住的几秒钟，仿佛无限漫长。

　　她的眼里，对他有一种幻想般的期望，是理想的投射。

　　这种期望，容不下什么负面的东西。

　　在当时当刻，被这样一双眸子注视着，没有人会忍心戳破这个少女的期待。

　　所以做一回活在光里的人又如何呢？

　　萧默宸刮了一下林郁晚的鼻尖：“你说是就是吧。”

　　……

　　第二天的早晨，林郁晚去买早餐，又遇见了萧云海，她立刻想起萧默宸所托，主动上去搭话。

　　“萧叔叔早啊。”

　　萧云海出来散步，见到林郁晚心情大好，笑着问道：“很久没见你，是不是去外地学习啦？”

　　林郁晚疑惑：“萧叔叔怎么知道我是去学习了？”

　　萧云海回道：“你这个年纪的孩子，不是去学习培训，还能是干什么。”

　　林郁晚点头：“我去了鑫城，有点想家呢，感觉还是余镇的空气好。”

　　萧云海回道：“是啊，你说的没错，我早上出来也觉得神清气爽。”

　　林郁晚偷瞟萧云海一眼，斟酌着问道：“萧叔叔是因为喜欢这里的环境才搬来余镇吗？”

　　萧云海看了看她，眼镜后的眼神有些意味不明的东西：“我是因为一个老朋友才来的。”

　　林郁晚没想到一下就打听到有用的信息，眼睛一亮：“原来这里有萧叔叔的好朋友啊？萧叔叔为了这个朋友能搬家，一定是挚友，真让人羡慕。”

　　萧云海忽然停下脚步：“小晚猜猜看这个朋友是谁呢？”

　　林郁晚笑了：“我猜是镇上开厂的几个老板嘛，你们肯定有要合作的生意。”

　　林郁晚并不知道萧云海是何许人也，更不知道萧家在鑫城乃至全国的地位，她单纯的将萧云海归类为“有钱人”，就像镇上的几个大厂老板一样，以为他们会是朋友。

　　萧云海笑笑，不说话。

　　林郁晚当他是默认了。

　　待回家后，她迫不及待的给萧默宸发信息，却得知萧默宸学校有事已经走了。

　　林郁晚有些失落，但还是把打听到的事情告诉了他。

　　萧默宸回复说，她打听到的特别有用，他有方向去调查了，让她不用再问了，怕打草惊蛇。

　　林郁晚对着手机有些得意地笑，却越发遗憾两个人不能见面谈，于是问道：“你什么时候再来啊？”

　　“怎么？这么想见我？”萧默宸回复。

　　林郁晚切了一声，回复了一个呕吐的表情。

　　过了一会，萧默宸回她：“放假可能会去的。”

　　过了几天，学校开学了，林郁晚一边准备马上开始的美大单招考试，一边兼顾文化课，每天马不停蹄地忙着。

　　林美贞特意请了假陪她去北京考试，怕她休息不好，还特意买了飞机的头等舱，定了考场附近五星级的酒店。

　　林郁晚惊讶于林美贞的大手笔，但她太紧张于考试本身，没有想太多，以为林美贞刷了信用卡之类的。

　　但好在，忐忑地等待过去，林郁晚成功拿到了美大了的证书。

　　她的文化课成绩很好，这几乎等于她已经提前锁定了美大。

　　剩下的一段高中生活，只需要按部就班，正常发挥就可以在夏天来临的时候实现她一直以来的梦想。

　　这期间，萧默宸在假期来过余镇几回，两个人还是那样闲闲散散地逛一逛，到面馆吃碗面。

　　只是他们之间的气氛越来越暧昧不明，这让林郁晚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

　　她觉得萧默宸可能应该大概是喜欢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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