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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45.
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做饭，一个人洗碗，安静弥漫在整个公寓。
明明已经习惯了的生活，忽然变得孤独的可怕。
莫可闳想要找人说话，即便无法将巨大的心结吐露，哪怕只是说说话也行。
正在他被孤寂侵蚀得有些暴躁的当口，手机仿佛知晓他心情似的响起了。
看到来电方是柯伊，他才记起今天是和女儿们聊天的日子。
听到小女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那些纷乱的情绪渐渐收拢归纳回来。
“妈妈说了，今年的圣诞节我们也可以到爸爸你那里过！”
莫可闳立刻精神大振，脑中开始勾画和女儿们相处的美妙画面。忽然想到去年四人出游的欢乐场面，心中一痛。
“爸爸，杨叔叔会陪我们一起玩吗？我们都很想他！”
“咔嚓”莫可闳的玻璃心，应声碎了一角。
终于应付完女儿，电话被柯伊接了过去。
他们也不是每次都会聊，差不多隔上一个月就会长聊一次，互通下近况，两人硬生生培养出了些友情。
毕竟是当过十年夫妻，再加上柯伊本就是个七窍玲珑心，三言两语就发现莫可闳不对劲，而且这不对劲的根源还在杨路身上。
拐弯抹角的问不到要点后，柯伊不耐烦了，决定单刀直入：“你不用瞒我了，杨路对你的心思我早就知道，以他的那份殷勤劲，发生什么我都不吃惊。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犹如一个落地雷直直劈到了头顶，莫可闳被炸得魂飞魄散。
最可怕的情况居然这么快就发生了！他设想过万千可能，但怎么都没想到会是眼下这种情景。
柯伊软言哄了几句后，莫可闳终于活过来了一点点，虚弱道：“……你怎么会知道？”
柯伊笑了，“我们刚好那会，杨路就差找我决斗了，你说我能不知道吗？”
莫可闳也顾不上抵赖了，慌忙要求道：“这件事你不能告诉丫头们！”
柯伊愣了下，有些迟疑的答应下来：“这是你的私事，我当然不会乱说。不过，你打算瞒一辈子吗？”
“我、我不知道……总之现在我需要好好静一下，我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我知道……”不光莫可闳在那纠结，柯伊的心里同样不平静。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莫可闳亲口承认和杨路交往的一瞬间，依然受到超出想象的冲击。
思绪，不禁飘回了十几年前。
刚认识莫可闳的时候，柯伊并不是太上心，长相最多算清秀，性格老实得简直木讷，站在光华耀眼的杨路边上，连片绿叶都算不上，最多是块活动背景板。
因为他们两个实验室有很多合作，平时仪器、试剂都是借来借去的用，慢慢的就和莫可闳接触多了——慢慢了解到在那平凡外表下，是一颗多么善良诚恳的心灵。
说起来他们两人关系的飞速进展，还要感谢杨路。
当这段恋情刚冒出苗头，杨路就敏锐的察觉到了，然后不动声色的试图打散两人。偏偏柯伊也是聪明通透的人，看破他那些小伎俩的同时，不禁被激起了逆反心理——你越是想搅散我们，我偏不如你的意！
正好当时莫可闳和导师间有诸多不愉快，她抓住机会充当了一回知心姐姐，莫可闳对她打从心底的感激，加之原有的好感很快就对她死心塌地了。
当杨路黯然离去的时候，她心中大松了一口气，同时有些复杂难言的滋味漫上心头。不过那些情绪很快就被遗忘了——直到现在重新想起。
她一直自信满满的认为，当时想搅散他们的杨路是充当一个不光彩的角色。她一直那么的坚信着，除了杨路退出时内心略微的犹疑。
而现在，那些微的犹疑卷土重来，化为强烈的内疚——或许，当时她才是横插一杠的那方。
她并不后悔和莫可闳在一起，那时的他们是真心相爱，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只不过看到十数年后的今天，当她已经在时光打磨下背弃当初的爱与誓言的今天，杨路仍然坚定的守候在原地，她忽然明白，自己才是这两人间的一段经历。
有一些心酸、有一些懊悔、有一些嫉妒，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时光流转，所有人都回到了本该在的位置，冥冥中自有安排。
各自想着心事的两人，安静得仿佛电话故障了。
许久，柯伊缓缓开口：“可闳，你快乐吗？和杨路在一起的时候，你快乐吗？”
又过了许久，传来回答：“……很快乐。”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语气松缓了不少：“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诚实啊。好吧，为了奖励你的诚实，我决定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莫开始心跳加速，他直觉的预感到这个秘密和杨路相关。
“还记得当年你和你老板吵架的事吗？”
话题突然跳转到这里，莫可闳一时愣住了。
当年他已经博士四年级，正做到第二个课题，前景一片看好。不过在他某天发现自己导师为了方便发表文章，对数据进行人为干预后，原本顺遂的人生整个翻了天。
莫可闳这辈子从来没有为了利益说过谎，而且他也做不到“don’t ask, don’t tell”，发现蛛丝马迹后非常顶真的一路追问下去，直到他导师恼羞成怒和他翻脸。
他导师并没有做篡改数据这么蠢的事，而是将阳性结果挑选出来，排除了所有阴性结果，让实验的效果看起来更显著。这种行为理论上是不允许的，但实际上算是灰色地带的行为，端看实验者自己的良心。
莫可闳这么严肃的将事情挑出来，多少让对方脸上挂不住。莫可闳他导师也不是坏人，也就是很有心机喜欢钻钻空子占点便宜，但被莫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一通谴责，顿时恶向胆边生，甚至都起了将他踢走的念头。
这桩风波最后以他导师让步为结果，平息了下来。但两人关系已经受到不可修复的损害，莫可闳待着也觉得没意思了，花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将手上课题做了了结，就毕业走人了。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但当年受到的冲击至今常留心间，毕竟，这是莫可闳第一次遭遇此类迫害。
“当然记得。怎么了？”
“那时候你老板突然对你转变了态度，我们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他忽然回心转意了。其实……后来我知道了真正的原因。”
莫可闳的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猛烈的跳动声。
“是杨路——他和你老板做了个交易，他们有篇合作的文章，本来你老板最多挂个中间作者，因为他没有主要贡献。杨路向他保证，如果他能放你一马的话，就让他当共同通讯作者。达成交易后，他对我们老板讲了前因后果，让他也答应了下来。后来我老板无意间说漏了嘴，我才知道了这件事。”
莫可闳如遭雷击，半天才找回了开口说话的力气，“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这件事！”
“等我知道时，杨路已经离开一段日子了。而且……当时我多少有些私心，不想让你对他抱有愧疚和牵挂，因为我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柯伊……”
柯伊深深叹了一口气，“我总算能承认了，杨路一直让我很不安，他为你做的很多事我都做不到，他一直是我心里一根刺。不过现在没关系了，终于能把这些话说出来，我也可以轻松了。我不知道你们现在怎么个状况，不过我知道，杨路肯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为你做了很多事情。反正这辈子，我就为他说这么一次话，这是我欠他的。”
莫可闳沉默良久，终于出声。
“柯伊。”
“嗯？”
“我以前做错了不少事，让你跟着我受了不少委屈，我真的很抱歉。今后，你要快乐幸福的生活下去，一辈子开开心心。”
被祝福的人愣了下，继而明白了过来，有些解脱有些伤感的笑了起来——
“这是自然！”
过去的时光有甜蜜有痛苦，但终究已是过去。
而今，是该向前看，各自追求幸福了。
杨路的手机直接转到了留言信箱，留言后也没有回电，莫可闳试了几次后确定他应该是关机了。想着第二天系里开会时总能碰上，也就安心了。
结果第二天开会时才知道，杨路出差了，会议由身为系副主任的Eric代为主持。
平时这教职员会议就已经够八卦的了，如今Eric当道，他的风格大家都是知道的，一个个都敞开来了八。反正杨路不在，也没啥正事可聊。
八啊八的，就八到了缺席那位的身上。
消息灵通点的人，忍不住摆出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吊人胃口，“这次好像是个大事件哟！”
在被百爪挠心的好奇宝宝们百般催问下，零碎的消息开始往外蹦。
“好像是因为一桩严重的科研造假案，Lu才临时出差的。”
“这次的事件好像越牵越大，那个实验室很多年的记录都被翻了个底朝天，所有发表过他们文章的杂志社都开始调查，有几家已经发现了造假证据。”
“一开始就是Lu发现他们数据有问题投诉的，没想到事情越扯越大，实验室关门肯定逃不了，搞不好还要吃官司呢。”
“是呀，那个实验室貌似还不错，发了不少有分量的文章，去年才刚发了篇牛文章，没想到转眼间居然搞到现在这个局面！”
“天晓得还有多少弄虚作假的家伙，没有人揭发的话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被发现，受人尊敬的干到退休。老老实实做事情到底还有什么意思？”
“话不能这么说，这种事还是很有风险的，你看万一被抓到了，就是身败名裂的下场。而且文章一直摆在那里，就算现在不被抓，谁知道过多久后会被人发现。一辈子都提心吊胆的何苦啊。”
“有胆子作假的人，就根本不会担心这种问题，那都是亡命之徒的胆气啊！”
“唉唉，说了这么久到底是哪个实验室啊？会被Lu揭发的话，那么一定是心血管方面的喽？”
“唔……那个名字挺熟的，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啊，对了，是Kehong原来那个学校的！”
一直兴致勃勃听着八卦的莫可闳，这下子真的惊到了，电光火石间他直觉的说出了那个永远不想再提起的名字：“John West？”
“对对对！就是他！Lu跟你说过了吧？”不待莫可闳回答，又自顾自说了下去，“几年前有次开会，我还碰到过他，人很和气聪明，一点都看不出来是这样的家伙啊……”
莫可闳脑中已经一片混乱，周遭在说什么全都没听进耳中。
杨路！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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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看俺们杨叔大显神威伸张正义！
唉，我食言了，还要再一章才能结束，实在太长了，先更一段。这文都折腾这么长了，到最后还是耐耐心心写圆满了，不想因为赶工草草完结。
猫猫生日又快到了，正好一篇文当两年的礼物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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