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erzeihung

　　冬日阳光明媚，寒风凛冽，裹挟路道旁被环卫工人清理的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

　　黎嬅抱着书，艰难地紧了紧羽绒棉衣，轻轻呼出一口气。手机在衣兜里“嗡嗡”的响起，她抹了抹眼睫上的水珠，拿出手机。

　　“黎怀安”

　　这三个字像生生钉在她心头，快被冻僵的双腿，却像沉重到被灌了铅，一步都挪不开。她自嘲的笑笑，被冻的发红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

　　“菱菱，明天到爸这来住几天吧，好久没见你了。”

　　黎嬅默了默，下意识拒绝：“外婆需要我照顾，她年纪大了不方便。”

　　电话那头的男人并不想轻易放弃，轻叹了一口气。

　　“就一天，菱菱，爸爸只是想见见你。”

　　她动了动已经发红发胀的手指，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又湿又重的棉花，卡在胸腔里，噎的闷痛。

　　“我知道了，还是九点……好，再见。”

　　老旧沉重的单元门被用力顶开，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黎嬅抬头细细看了一眼，灯丝已经燃到尽头。

　　该换灯泡了。

　　“菱菱，回来了吗？”外婆的声音有些哑，女孩皱了皱眉，把钥匙放在鞋柜上，走进房间扬声回到：“我回来了外婆！等等我做饭！”

　　雪梨汤在煤气灶上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圆滚滚胖乎乎的水饺浮腾在锅里，黎嬅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静静望着窗外。

　　三岁前的冬天，对她来说一直是非常快乐的。

　　直到三岁那年冬至。妈妈像往常一样煮了饺子，黎嬅抱着新买的美人鱼娃娃，昂着小脑袋艰难的瞧着锅里的饺子，咽了咽口水问妈妈：“妈妈，为什么冬至一定要吃饺子呀？”

　　方月刚从派出所回来，一身寒气袭来，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像往常一样抱抱女儿，只是宠溺地笑着，捏了捏女儿的耳朵。

　　“因为不吃饺子——”

　　“耳朵就会被爸爸偷走啦！”

　　黎怀安大笑着举起女儿，又抱在怀里用胡茬轻轻蹭她：“所以我们菱菱要吃多多的饺子，吃的圆圆胖胖的，爸爸看你这么可爱，才不忍心偷走你的耳朵。”

　　但妈妈没能吃上那天的饺子，一通电话叫走了她，出警后，她再也没回来。

　　外婆端着雪梨汤，坐在一旁看着黎嬅，欲言又止。

　　片刻后，老人轻叹一口气，将皱纹遍布的手掌轻轻搭在孙女的手上：“菱菱，回去看看吧。今年就到一中上学了，你弟弟……”

　　气氛凝固了一瞬，黎嬅不愿让外婆为难，只是扬起嘴角，眼神温和地点点头。

　　“黎晗也该上初中了。”

　　吃完饭，收拾完碗筷，她走回房间，看着桌面上的合照，温柔美丽的妈妈和高大俊朗的爸爸笑容灿烂，小小的自己坐在两人中间，粉雕玉琢，眉眼弯弯。

　　无力改变的现状与回忆对比，只会让自己变得越来越痛苦。黎嬅忍不住去想，如果妈妈那天没有出警，是不是就不会死。

　　可是没有如果。

　　她苦笑一声，抿了抿唇，将日历上“妈妈的忌日”用笔划掉。

　　偌大的房间内，窗帘拉的很严，昏黄的灯光中闪烁着点点星火，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间，烟雾弥漫。

　　少年靠坐在沙发上，闭了闭眼。

　　屏幕上电影还在播放，男女主紧紧拥抱着，依依惜别的场景倒映在他漆黑的眼底。

　　他厌恶的嗤笑一声，用力合上笔记本，将烟摁灭，抬脚向浴室走去。

　　冷水从头到脚将谢泯淋了个彻底，手掌抚上镜面，擦去大小水珠。镜面中，少年的黑发软软的垂在耳边，眉毛浓黑，眉峰锋利，一双极美的桃花眼中闪着寒意，眼睫长密似鸦黑羽扇，鼻梁高而挺翘，薄唇粉红，皮肤白皙。

　　从那天过后，他就无法忍受黑暗，无数次试着不去想起那天的情形，但混乱的争吵纷杂声依旧钻进脑海，仓库里阴森的寒风刺骨，黑暗中地面上倒映的影子仿若可怖的怪物，尖声嘶吼呐喊着，要将他吞吃入腹。

　　谢泯没有流泪，那个人说泪是要流给爱自己的人看到，没人爱他。被救出后，也照样没有人关心自己。

　　所以他也不屑于对周围的事物有任何兴趣。

　　他甩手，将白皙的药片尽数倒进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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