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品官的养家日常（科举）

　　这桩婚事还是得经过女儿的同意，杜夫人不是这般不通情理的人，她找到杜月姝说明了情况，她想知道女儿的心思。

　　是再等等呢，还是就这沈庭洲了。

　　她心中明白，沈氏会退林家的婚，却是绝舍不得退她家的。

　　因为沈庭洲还有一个弟弟，以后也要娶妻生子，而杜家给他家的嫁妆绝对会比林家多得多。

　　这点完全是可以放心的。

　　何况也不用吊死在一颗树上吧。杜月姝知书达理，略通文墨，相貌品德才艺，哪一样在这平县众女子中不是拔尖？要不是他们舍不得女儿，入宫当妃子也是能的。

　　也正因为这份舍不得，希望找个近的，知根知底的，把女儿嫁过去。

　　除了沈庭洲，那林家的大公子林思泽也不错。

　　这次府考完，这霍知府，也就是杜月姝的舅舅，把这府案首夸上天去，到处跟人说，他们嘉禾府出了个少年英才。

　　杜夫人还不解，问道：“上次你说沈庭洲好，现在又说林思泽好，到底谁好？”

　　霍麟无奈：“都好呀，各有各的好，真的要比较。还是林思泽难得一些吧。”

　　“怎么说？”

　　“这沈庭洲刻苦，旁的学子努力一些也能做到；但这林思泽不同，他年纪轻轻，就能把四书读得这般透彻，这是慧根啊。”霍知府叹了口气，“到了乡试和会试，数万秀才，哪一个不刻苦，哪一个又不勤奋？想要再突破，非得聪慧一些，方才有胜算。”

　　“那沈庭洲就不聪慧了？”

　　“我的好姐姐，这林思泽过分聪慧。本次府试，我出了一道难题，五美四恶，他把从政的五点原则和四点不该，解释得相当透彻，让我这种为官者读了都要汗颜，实在发人深思。这样的人，稍加刻苦，别说乡试，他日金榜题名，位列重臣，只是早晚的问题。”

　　杜夫人心念一动，“你这么赞那林主簿的儿子，那林主簿怕是要高兴死了。”

　　“我没告诉他们。”霍麟道，“少年英才，最怕的就骄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轻易地得到了旁人下苦功得到的，难免自满。这次我本不想点他为案首的。”

　　“你又为何点他？”

　　霍麟无奈道：“实在是最后一场策论，大多答得乱七八糟，大部分都是些死读书的，无法真的理解孔老夫子的深意。孔夫子以民为本，离开了百姓谈从政就是空谈。——他们偏题太远了！”

　　“你这样说，那姝儿的婚事……”林思泽也是可以了？

　　霍麟道：“你要是看中了，就定下来。我是看好林思泽，但他太过聪明，也有问题。聪明人容易想太多，谁知道后面的事？他们两个各有各的好，沈庭洲稳当。”

　　反正都好，就他的儿子不争气，血都要被这个小肖子气出三升。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那日林瑜来找他，倒是说了些不同的见解，说是人各有所长，不必把孩子困在科考这条道路上，条条大路可通行。

　　这林瑜看着不太聪明，怎么能生出这么聪明的儿子呢？

　　杜夫人嗯了一声。“那我回去问问姝儿吧。”说的好似无论选谁，那家都不会拒绝一样。

　　也因为有了这场对话，杜夫人才犹豫的。

　　而得知沈母退了婚事的杜月姝，只道是母亲怂恿沈母去的，不太高兴道：

　　“娘，你这样，让她们怎么看我，说的我抢沈庭洲一般。我的面子往哪儿搁？就算是林思泽，如今我跟林轻笑交了恶，我们又如何相处？你太鲁莽了！”

　　杜夫人吓了一声，“你这孩子，又不是我让那沈母去退的。是她自己看不上那林轻笑，我就随口说了几句。你不愿意就罢了。——那边沈夫人还等我的回信。这样看起来，林思泽那边也别想了。咱们就等明年乡试吧。”

　　杜月姝一听就急，绞着帕子，“我没这么说！”

　　杜夫人一看就笑了，“你没怎么说，那是答应了？”看来忙的都是她啊，闺女早就已经看上了。

　　杜月姝轻哼了一声，娇嗔：“反正不是我抢的，是他们上赶子来的。”

　　“是是是，我的好闺女。那沈夫人老早就看中你了。原来我姑娘早就心动了，你怎么不跟我说，害得我这个看那个挑的，忙得团团转！”

　　杜月姝噘噘嘴，“怎么说啊。他已经有婚约了，我才没有厚脸皮呢。”

　　“定下来就好，也了了我的心。只是我可说好，那沈庭洲家境没咱家好，你嫁过去不许耍大小姐脾气，也别喊苦。”

　　杜月姝道：“怕什么呀。这不是有娘吗？他日他中了进士，以后不知还有多少富贵等着他呢。”

　　杜夫人又吓了一声，“敢情都想好了啊，姑娘家的也不嫌害臊。我们就你一个女儿，全家都护持你的沈庭洲好不好！？”

　　“娘……！！”杜月姝撒娇地喊了一声，母女俩欢声笑语。

　　既然确定了，就很快，杜母就去见沈母，沈母本就提心吊胆了数日，看到杜母来找她，总算把一颗心落了地。

　　打铁须趁热，她欢欢喜喜地又准备了礼物上门去了。

　　至于放在林家的聘礼，她打算等她老头子回家，再把东西要回来。

　　纳完采，又合了八字——虽算不上顶好，但大体不差，想要好的八字也是很难的。然后才是正式纳征，这婚事便算成了。

　　恰好这几日都是好日子，全部收拾着忙完了。沈母只觉得是老天都在帮她。

　　而等沈庭洲从府学回家，——他刚参加完岁考，疲惫得很，想要好好休息。便听说母亲连自己的婚事都换了。沈庭洲气得要发疯，可传统的儒学教养又叫他不知从何发起。

　　半天才道：“母亲……你真的……太过分了！”

　　沈母想着反正已经完成了，心中不知多满足，随儿子说吧，反正等媳妇娶进来，她就知道杜月姝有多好，“母亲也是为你好啊，那样的人家真的不能要啊。”

　　“这些事跟轻笑又有什么关系？你让我怎么面对伯父，怎么面对思泽！伯父上次还带我下乡，我真的再没脸见他了！”林思泽又是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沈母笑道：“你看，你想来想去，说的还是他们，你对那姑娘也没什么感情。该怎么见就怎么看！他们若是不理你，我去跟他们说道说道。将心比心，他家林思泽会娶一个杀人犯的女儿吗？”

　　“——那齐氏已经无罪释放了！”

　　“谁知道呢？就算不是杀人犯，她母亲偷汉子，品德有亏，这样的女儿，我就是不敢要。”她双眼一闭，打算随便沈庭洲怎么说。

　　沈庭洲也不知道该如何，他本该去林家看看的，可这边婚事都退了，他实无脸面。

　　更不知林瑜和林思泽知道后，又该作何感想。

　　……

　　林瑜这几日正好出去有事，赶上全县收夏税，他忙得脚不离地。自打越知县走后，衙门的人就分成两派，一派跟他的，还有一个是李县丞的人。

　　底下的小吏也分成了两组，各自维护。

　　林瑜莫名其妙都收拢了大批小弟，他们忠心地拥护他，事无巨细地报告对方的情况，还天天说他们的坏话。

　　林瑜就一个感受：这男人要是搞起党派之争，可比女人要厉害多了。

　　因为他们动辄还会加入暴力，弄得林瑜每日都心惊胆战的。

　　就这样忙得发昏的空挡，回到家还听到惊天噩耗，他的二女儿被退婚了！

　　谁？那个沈庭洲吗？林瑜不敢相信，就出去几天的功夫，就变天了？

　　等他看到林轻笑消瘦的脸，林瑜的怒火这才后知后觉地来了，骂道：

　　“混账！臭小子敢退轻笑的婚？”他问江入年，“你就这样同意了？”

　　江入年道：“不然呢。”退婚这种事，还真的强求不得。你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挽留更不对。

　　人家说得客客气气的，又是有理有据的，江入年自问已经挺凶的，但是一点办法都无，实在是她也被打懵了。

　　突然就被退婚了。

　　其实也不算突然，齐氏的事情发生后，江入年就有不好的预感。——家长的过错往往总是要孩子来背的。

　　江入年看得很开，“退就退了吧，又不是找不到更好的。”

　　林瑜：“沈庭洲呢，他是什么态度？”

　　“他能怎么办？听说那沈母都给别人下好定了。”速度非常快，生怕沈庭洲回来会后悔还是如何的。

　　林瑜无语，这古代，父母大如天，可以完全不顾及孩子的意见。

　　“我去问问他吧。他自己不愿意，没有人能逼他。”

　　他正打算出门，就听外面林轻仪道：“爹，沈庭洲来了。”

　　“来的好！”林瑜正要找他。混账的东西啊，敢退他女儿的婚。

　　身后的四个女儿都看着他，林瑜道：“都回里面吧，爹帮你们说说，说不成也算了。”这话是对着林轻笑说的。

　　林轻笑这几日以泪洗面，心情已跌入谷底，只觉这一辈子都要完了。后听说沈家已经去杜家下定，她又是气，又是恨，又是无奈……但现在一听说沈庭洲来，还是燃起了希望。

　　如爹所说，他自己不愿意，没有人能逼他。

　　何况，其实她也想问问沈庭洲，就这样算了吗？难道你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就一点都不打算努力一下吗？

　　但爹让她们回去，她们就退到堂屋后面的穿堂里立着，这样可以清晰地听到他们的对话。

　　沈庭洲犹豫再三，还是到了林家来。

　　无论怎样，都要把话说清楚，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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