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枝逢生

　　都说年少时的告白是羞涩而热烈的，爱过几番后便不会再爱，越爱越仔细，越爱越疼。

　　可她姜折枝不信邪，偏要走这一遭。她愿意去闯闯，直到带着遍体鳞伤归来也无所谓。

　　程烬默默地坐在床边，垂着头，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这一场景已在他心中排练了无数次，他早就有了理智的答案。可不知为何，岁月流逝得越快，他便越说不出口。

　　“这几个月我的遭遇你也知道了，跟着我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想你也心知肚明。”程烬微微抬眼，慢慢陈述，“你确定吗”

　　是谁说的青春里的暗恋是无声的呢？

　　他在心底对她挪揄万分，却在说出口时化为揭人伤疤，令她心如刀刮。

　　这与他而言不是无声的，是说反话，是疏远她，是默默的保护，是心里刮起的万丈海浪。

　　汹涌的海浪于海上翻滚，拍打在金色沙滩上，卷走一席生命，天也变得黑压压。

　　“我确定。”

　　“有时候我挺恨自己的，因为你我都有点忘记自我了，”姜折枝自嘲般笑笑，“可这次我都挺过来了，我又觉得自己是勇敢的。”

　　“我本来就是个破碎的人，没人爱没人疼。但同时我也说过，因为有你的出现，我的生活里有光了，不是吗？”

　　姜折枝见他微微张嘴却未出声，便继续道：“我会保护你的，程烬。”少女轻快地眨眨眼，冲着他笑，眼底尽是真诚，样子像是又回到了他们相遇的那段时间。

　　海浪像是弱了几分，慢慢退了下去，无声又轻缓，直至颓夕落日坠入日暮，天光大亮。

　　“好。”程烬听见自己说道，声音有分颤抖和沙哑。

　　姜折枝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唇角荡开一抹笑意，心口也开始一阵狂跳。四目相对，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似有似无般拉近，她的心思终于得逞，却也逃不过那脸上泛红的滚烫。

　　她的手从被窝中探出，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右手，像是在试探。

　　明明只是轻轻的触碰，却好似拉动了少年的心弦，整个人触电了一样。

　　“你第一次谈恋爱吗哥哥？”姜折枝有些无辜地看着他，自己心里害羞得很却撑着脸皮。

　　程烬淡淡地回了一声“嗯”。

　　“……我也是。”姜折枝又摸了摸他的手，“你怎么这么高冷，是得到了就不珍惜了吗？”

　　“……”程烬失语。他缓缓起身，心中憋着的一团燥热的火逐渐升至喉咙，再也憋不住。“我出去走走。”

　　姜折枝：“？”真就没爱了呗。

　　程烬出了病房，在一墙爬山虎下蹲下，点了根烟。

　　事情还是按照他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了，他也无法挽回。

　　可他并不知晓未来是否会有转机。万一呢，万一他们可以迎来美好的未来。

　　程烬叹了口气。

　　他本处在泥潭，可她偏要拉他出来。

　　那就赌上一次吧。

　　-

　　姜折枝刚恢复好，便跟班主任提出了返校。当时她还问了程烬什么时候回学校，他说和她一块回去。

　　学校附近，程烬坐在奶茶店内，望着桌上的一杯芝士葡萄冻。

　　过了大概几分钟，姜折枝推开奶茶店的门，带着笑意走了过来。“来晚了。”

　　两个人又是四目相对，程烬有些不自然地别过眼，“我也刚到。”

　　姜折枝望了眼桌上的奶茶，是她让程烬点的。“你不要吗？”

　　”不用了。“

　　姜折枝喝着奶茶，程烬一手托着脸，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在冬日的自然光线之下，她露出的一截脖颈与手臂都泛着浅淡光泽。她舔了舔嘴角残留的奶茶，一双杏眼略显无辜地望望他，勾人不自知。

　　程烬叹了口气，直勾勾地盯着她，“你看起来很开心。”

　　“是啊。”姜折枝莞尔，“你真的不喝吗，你就这么看着我，我会害羞的。要不我去给你再点一杯？”

　　“……我自己去。”程烬妥协了，他得找个东西掩饰一下自己的慌乱。

　　他一向是个沉静的人，从小到大都遇事不乱，却在她这里乱了阵脚。

　　两人一起走到校门口，小姑娘又突发奇想：“你说我们两个一起进去，是不是会被说在早恋啊？”

　　“？”

　　“我没记错的话，我们都成年了。”还有，不是你说的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吗？

　　姜折枝“哦”了一声，“我还没习惯这种身份呢，原来我们已经在谈恋爱了。”

　　“不过哪有我们这样谈的啊，我们从见面到现在 一共说了十句话不到。”

　　程烬回眸，无语地撇了撇嘴，又听见她在说：“你去买本恋爱秘籍吧，这得归结于你太高冷了，我把控不住。”

　　没等程烬怼回去，迎面便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何老师好。”姜折枝反应很快，在不经意间与程烬拉开了一小段距离。程烬微愣，余光中注意到了她的小碎步，随后也敛住眸，乖乖地道了句“何老师好”。

　　何国寒一脸慈祥且惊讶地看着他们，“程同学和姜同学，你们一起回来了啊。”

　　“不过程烬你这小子要回学校怎么都不说一声呢，我们好给你准备一下最近的学习资料呀。”

　　程烬回答：“谢谢老师，有同学跟我分享过了。”

　　又是几句寒暄过后，姜折枝和程烬都各自回到了班上。

　　刚走入班级，此时还处于星期天返校日的“黄金时分”，大家都在享用着从校外带来的美食，目前还无人注意到她。姜折枝深吸一口气，低着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时，周围人的目光也随之投了过来。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况且有一些人根本憋不住。在茶前饭后姜折枝也早已成为被议论的对象，别人给她取过一些外号，比如“倒贴姐”、“狗皮膏药女”。

　　“你......感觉怎么样了，是最近不舒服吗，这几天都没来，我给你发的信息你也没回。”陈延转身过来，话语中有些担忧透露出来。

　　姜折枝“啊”了一声，原来大家不知道自己受伤的事情，那她便放心了。“抱歉，家里有点事，最近有点心烦就没有看手机。”

　　“对了陈延，这是我补你的生日礼物，放了你鸽子我真的很抱歉。”姜折枝从包中取出一个礼品袋递给陈延。之前她准备的手办掉在了街头，她也没打算再踏入那条街去寻找了，便再买了一个。

　　陈延沉默两秒。“你送不送礼物都无所谓的，你没事就好。”

　　在姜折枝几番挤弄眉眼后，陈延最终还是收下了。

　　身边的一些人看着她，欲言又止，大概过了几分钟，大家也都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枝枝，你终于来了！”庞巷走进教室第一眼便望向了这边，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可怜巴巴地在姜折枝身边蹲下，“你知不知道我真的担心死你了，你最近怎么样啊？”

　　姜折枝迎着庞巷热情的拥抱，嘴角漾开一片笑意：“挺好的，不过也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她还想表达自己隐瞒庞巷多次的歉意，话到嘴边却也说不出口，便吞到下次再说。

　　现在距离上课时间还有四十分钟，足够她们畅谈了。

　　"陈延生日那个晚上急死我们了，也不知道你跑哪去了，电话也不接。"庞巷挽着姜折枝的手，摆弄着她垂下的发丝。

　　姜折枝舔了舔唇，一想到那个晚上，那个落寞的街头，她便有些怅然与窒息。她很快地转移了话题：“跟你说个事情。”

　　她有些羞涩地歪过头去，酝酿着情绪，庞巷便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嘴上的“什么什么”已经快飘到天上去了。

　　“我跟程烬......在一起了。”

　　震惊与呆滞交织。庞巷一句脏话脱口而出，“你们......你们两个集体请假，就是去谈恋爱了吧？？？”

　　姜折枝弯眸：“我追了几个月了，终于在一起了，你不该祝福我吗？”

　　短发少女微微叹气，投来一道认真的目光道：“你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我很为你开心。只是你有想好吗，学校那么多人排斥程烬，虽然现在没人敢欺负他了，但是他那个阴郁的性格，你和他在一起真的不会受委屈吗？”

　　“算了，你既然已经决定跟他在一起了，那就好好地握住自己的尊严，受委屈了一定要跟我说，他犯了出格的错一定不能原谅，直接踹掉！”

　　姜折枝安静地听完了这段话。她许久未见庞巷如此正经，也体会到了她对自己的关心重视。

　　“放心吧庞巷，我跟他在一起挺开心的，以后如果有什么事我也会及时告诉你的，”她笑，淡淡的暖阳映在她脸上，“谢谢你。”

　　和庞巷结识的几个月里，姜折枝感受到了来自好朋友的满满温暖。这份真诚的友谊实在不可多得，姜折枝便更为珍惜了。

　　庞巷会心一笑，上前抱住姜折枝。

　　“枝枝，我见到你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你身上有种旁人没有的气质，是清新脱俗的，”女孩松开姜折枝，回忆起过往，”那时候我就想着要和你成为朋友，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其实我很羡慕你，羡慕你的各方面。你长相漂亮，成绩优越，对待感情也勇敢至极。“

　　庞巷昂头思索几秒，”像个披荆斩棘的公主。“

　　姜折枝眼中含着笑，有点不好意思。

　　”你在我眼中是高岭之花诶，虽然我对你的过往不算了解，你也不愿意提。但是，只要你愿意，我以后都会出现在你身边的。“

　　来自同性的欣赏与肺腑之言，真的会激励一个女孩子。

　　两个女孩走在操场上，风很大，天很蓝，渴望摆脱命运的枷锁，走向熠熠的未来。

　　那时的她们一心向着前途似海，是后来的姜折枝夜夜所思的再也回不去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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