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枝逢生

　　“无论几次我都会赶去救你，不会有丝毫的动摇。”
　　“就算与全世界为敌。”

　　——节选自日语歌曲《爱的剧本》

　　——

　　半晌，微阳若半夏，卷起半边秋色正浓，倚于长风。

　　少年将滑落的袖口微微卷起，额前的黑发自然垂落，眼神里没有任何光色。

　　“蠢。”她听见他轻轻说道。

　　“哪里蠢了，我对你多好。”姜折枝瘪起嘴，眉头轻皱。她刚刚从荷包里摸出两个小纸片，一手玩弄着。

　　程烬呼了口气，抬头与她的目光相撞。
　　“我要是反派你也给金水，蠢不蠢？”

　　微风轻掀，少女撩了一下碎发，右手摆弄着那两张小纸片，“有时候也会有意外啊。你要是好人，那我保护团体利益。”

　　“你要是坏人，那就拉我一起下地狱。”

　　若你是迫不得已成为反派，那我会背弃众人利益去寻找你。

　　程烬冷笑一声。

　　“还是蠢。”

　　现在是一百米跑比赛时刻，参赛选手里有在二班颇受欢迎的文浚，于是二班学子基本都冲到操场边去围观喝彩了。

　　“枝枝，我们也下去吧！”庞巷朝姜折枝招手。

　　姜折枝犹豫了一下，“算了，你自己去吧。”

　　“你怎么能见色忘友呢？？”庞巷叉着腰，从几阶台阶下面望着姜折枝。

　　“......”

　　“行吧。”就算是作为刚刚第一晚就‘杀’你的补偿了。

　　姜折枝恋恋不舍地望了程烬一眼，但在好朋友面前，她说不出口那些煽情的话。

　　“拜拜咯，一会儿再找你。”

　　程烬微眯了下眸，看了她一眼后，便不再有动静。

　　庞巷上前挽住姜折枝的胳膊，快速地走了。下面人很多，挤成一团，也不知道都是为谁而来。姜折枝看了眼场上作准备的男生们一眼，还真的有两个长得不错的。

　　众人都在惊心动魄地期待着胜利者的诞生，在自己所希之人前进一名时，放声尖叫。

　　落寞的时间像一张虚化照片，定格青春。

　　程烬站在人潮汹涌外的最高处，俯视激扬青春。他宛若被世界遗忘了一般，一直便是这样。

　　他重新坐下，低头之间，看见地上有两张小纸片，是姜折枝刚刚手上的那个。他将其捡了起来翻过来一看。

　　这是两张一寸照片，上面的女孩身着制服，笑容盈盈，杏眸微翘，全然是千金大小姐既视感，没有本人现在的那股颓丧气。

　　程烬看着手上姜折枝的照片，将它们揣入了包内。随后，他接到了个电话，然后便离开了学校。

　　——

　　体育节期间取消晚自习和早自习。第二天清晨，姜折枝来到学校后，已是七点四十，她立马去了检录部进行检录。

　　比赛开始前，姜折枝先换了短裤短袖，一双修长笔直的腿漂亮又吸睛，不少人往她这里看。

　　她回了趟二班所在地，喝了几口水后，便被庞巷紧紧抱住。

　　“我们枝枝最棒了，加油！”

　　姜折枝微微一笑道：“好。”

　　“姜姐，不用太勉强自己，一千五确实难，咱们争取跑完已经是很大的胜利了！”

　　“是啊，参与感最重要，别累坏了。”

　　被二班人的喝彩声迎着，姜折枝走上了赛场。她回眸一看，身旁竟是一班的赵尹然。

　　赵尹然和姜折枝对视一秒，随后她打量着姜折枝，说道：“没想到你也会来参加一千五，你看着不像会参加长跑的人，像娇气的大小姐。”

　　“很巧，一起加油。”姜折枝冲她弯了弯唇。

　　秋日暖阳正好，为操场上扎着高马尾的女孩镀上一层金，像是从仙境迷途忘返的少女。

　　选手们蓄势待发，信号枪“砰”地响起，她们都冲了出去。

　　跑在前面的是两个体育生，庞巷跟她提到过，姜折枝自知跑不过她们，于是下定决心，全程不走路就行。

　　她现在保存体力，跑在倒数第二，一会儿便会爆发。

　　路途很长，过程中有人停下来走一段距离，而后接着跑；有人一口气跑着，后来速度渐渐慢下来。

　　姜折枝是第三类，慢慢地跑着，但从来也没停下来过。

　　“加油，姜折枝！”
　　“坚持住啊不要停！姜折枝！”

　　风在耳边刮得很大，姜折枝经过二班时，听不真切，但也能捕捉到其中几个关键词。

　　她努力调整着呼吸，让自己的体力保持着。

　　还剩三百米，姜折枝冲到了第三名，超过了赵尹然。赵尹然一边马不停蹄，一边不停地往旁边瞅着。她离姜折枝还有一小段距离，但她前期用力过猛，现在体力有些不支。

　　慢慢地，她的速度放缓了，再也追不上姜折枝。

　　姜折枝以第三名的成绩，冲过了终点线，这一刻，全场都在欢呼。

　　她眼前已是一片昏暗，脑袋涨得很难受，在她快要倒下时，撞进了一个人的怀中。

　　全场哗然。

　　姜折枝已经是半昏半醒的状态，顾不了外界的欷吁，就任着自己趴在那人怀中，紧嗅那淡淡的威士忌夹杂着葡萄柚的清香。

　　好有安全感。

　　赵尹然扶着自己的肚子，半弯着腰走了过来。
　　“姜折枝，你是故意冲到程烬身边的吧。”赵尹然眼底是恶狠狠的蔑视，“跑个一千五也能跑成这样，果然是娇气大小姐。”

　　姜折枝微微睁眼，刚刚赵尹然的话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只是鱼儿冲进河水的小水花，并未进入心里。

　　她正想和程烬说她想去医务室时，程烬紧紧拉住她的手臂，朝赵尹然走去了几步，整个人带着居高临下的气质。

　　“不好意思啊，是我故意站在这里的。”明明是一句声音起伏平淡的话，赵尹然竟听出了阴鸷与惊吓。

　　她本来就刚刚运动过，现在腿根本就站不直了。

　　“欸，尹然！”赵尹然的朋友赶紧跑过来扶着她，然后两人一起走了。

　　程烬扶着姜折枝，神色黯然。“去医务室。”
　　“不用了，我想自己缓一会儿就行。”

　　程烬叹了口气，递给她一条干净的毛巾，打算送她回宿舍。一路上，程烬一直这样扶着姜折枝，两人在路上收到了不少关注。阵阵微风吹拂，扫去了姜折枝体内的一些燥热，原本苍白的脸在毛巾的遮蔽下红润了几分。

　　“就到楼下吧，我现在好很多了。”姜折枝用毛巾擦了擦她纤细的脖颈，“你不是说不会来看吗？”
　　程烬一声不吭。两人身高大概差了十八厘米，将近一个头了。他低着眸子，就这样看着她。

　　本以为这种异样的沉默会接着进行，程烬突然摸了摸包，掏出来一张小东西，递给姜折枝。

　　姜折枝扫了一眼，这正是自己遗失的证件照。“原来是你捡到了啊，我还担心下午不能拿照片去登记了。”

　　“不过还有一张呢？”听到这话，程烬有点不自然地望向了别处。

　　“也没事，有一张就够了。”少女偏头一笑，“谢谢你。”
　　她转身离去，上了宿舍楼。

　　程烬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盯了好久好久。最后他意识到自己的走神时，忽而又从包中取出一张证件照。

　　去找个小盒子锁起来吧，别让它丢了。他想。

　　——

　　又是一天结束，好不容易不用上晚自习，一行人打算出去一起吃个火锅。

　　“鲜毛肚多点两份啊，火锅没这个怎么行。”

　　“啤酒也来两箱，咱们都是成年人了差不多，哥们儿几个还没正式地出来吹过瓶。”

　　文浚“嘿嘿”地笑了两声，“高浙，你也喝啊。”

　　被点到名的高浙怔怔地看向他，“行吧，反正哥还有一个月就成年了。”

　　“话说，咱们这里谁最大，谁最小啊，最大的必须喝得最多啊。”周泯招呼着说。随后他转身来，看向姜折枝：“小女神，你几月份生日啊？”

　　姜折枝正喝着奶茶，努力地将唇齿间的珍珠下咽后，回答道：“我九九年七月份的。”

　　“哦——七月的......”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说什么，九九年？？原来你比我也大几个月啊，我以为你是这里最小的。”

　　姜折枝微笑：“我晚读书一年。”

　　“年龄最长的喝......这不合适吧，要不算了。”有人起哄道。

　　庞巷捂着嘴，眉眼弯弯。“ 我们枝枝很能喝的，说不定你们几个都喝不过。”她话锋一转，“不过，让女孩子喝酒可不好。”

　　姜折枝提起一瓶啤酒走了过来，神色淡然道：“我可以喝的啦，不喝太多。”

　　这顿火锅吃得很舒服，大家都是吃辣选手，一致点了红汤锅底。姜折枝夹起来一块嫩牛肉片，色泽棕红油亮，质地很软，入口酥华，肉香味美。

　　副班长举起酒，面带笑容：“让我们敬一下这两天努力参加项目的运动员们，辛苦了，你们都很棒！”

　　“干杯——！！”

　　姜折枝将杯中啤酒一口饮尽，晶莹的小杯透出了玻璃底。她抬眼时，高浙就开始和周泯打赌说要吹瓶。

　　大家都等着看笑话，然后两人的对决开始了。
　　周泯一看就是老手，咕噜咕噜地几口就吹玩了，漂亮的喉结快速滚动着，嘴角边还有丝丝滑落的酒水。他也是个情场老手，长相不错，在学校里也小有名气。

　　高浙还在继续，结果酒刚喝一半，便停了下来。

　　“你这不行啊浙哥，太虚了。”
　　“就是，怎么只能喝一半呢。”

　　高浙大口呼吸着气，一只手捂着肚子，说不出话。

　　“怎么了你这是？”
　　“肚......肚子疼，这两天胃不好。”高浙轻轻喘着气，“你们可不可以帮我去买个胃药？”

　　大家都颇为关心地看着他。虽然平时大家都是损友关系，但也是很在意兄弟们的。

　　周泯皱眉，“我去买。你胃不好也不知道说，非要和我比，叫你逞强！”

　　几个男生都在旁边逗着高浙，想方设法地让他感觉更好。姜折枝看着这一幕，陷入了恍惚、、之中。

　　她以前待在那个千金大小姐的圈子里，身边的人都是表面上彬彬有礼，实际对你毫无情谊可言的类型，哪会有这些少年这般的热忱与真心。

　　和她有来往的人们，有些看似兄弟，实则巴不得对方快点坠下神坛。

　　她真的从未领略过如此少年对兄弟的真情实意。

　　“送医院吧干脆，吃这激素药都好不了。”
　　“老高，你真的没什么胃病历史吗？”
　　“哎呀兄弟，身体才是第一，喝酒可以以后喝嘛，干嘛逞能。”

　　高浙虚弱得不行了，回答不了他们的话。姜折枝走了过去，“怎么疼成这样？”

　　“你放心，我们几个给他送医院去，你继续吃火锅吧。”周泯敬了个礼。

　　姜折枝有些无奈。“那我也出去透个气。”

　　秋色烂漫，烁星泛凉。偌大的城市宛若星河荡漾，晚风微醺，吹得人也清醒几分。

　　姜折枝坐在楼下台阶上，眺望着这星海之城。在这个地方，她没有一处是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对面是几座写字楼，楼上的大屏幕吸人眼球。
　　国际青年程序设计竞赛。姜折枝知道这个，每年都会在邻海市举办，但她不是懂行。

　　姜折枝正想着回去时，突然，只因一次短暂的不经意间的眼神交错，她竟悟出整个秋。

　　隔着车水马龙，灯红酒绿，这边是纸醉金迷，那边是商业经济。

　　夜幕之下，少年处于熠熠灯光中，被镀上一层光。他手捏啤酒易拉罐，眼底的猩红再也憋不了。

　　像是收到了什么呼唤似的。人潮往来，星河璀璨。

　　姜折枝隔着马路，冲程烬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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