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说话

　　在裁云、书桐、镂月、画坪的服侍下，第一次将公主的品级装饰一丝不苟地穿到身上，挽青丝、抹櫻唇，镜中的我美丽得如此耀眼，就像是准备盛装降临战场的女战士。
　　昂头走过长长的走廊，那些在偏厦里准备上朝的大臣们透过窗子惊奇地望着我的身影，我猜测在他们眼中，我这个纤弱的小公主此刻该是出人意料的高傲。
　　没错，今天这乾坤禁城就是我的战场。
　　走进大殿，龙椅上冷冷清清地坐着身穿王袍的太子，瑞王则站在台阶下面，两个人对视的目光里充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听到裙裾扫过地面的声音，他们都将目光移向了我。
　　我走到瑞王对面，三个人正好呈三角形。
　　因为早朝的时间还没到，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我们三个流着凤麟王室血脉的人。
　　太子看了我一会儿，嘴角微微一扬：“永淳长大了。”
　　他看起来也清瘦许多，身下那个位子坐得不踏实吧。
　　“太子哥哥瘦了。”我淡淡地道。
　　太子眯了眯眼睛，他一直都是个带着戾气的人，现在这种感觉愈发强烈，这也是因为我和瑞王把他逼到了绝地吧。
　　说实话，我心里真的有些怅然，虽然我从没有对太子和瑞王有过什么亲情，但是想想主上，一生就这么三个儿女，到头来却为了一个王位要争得你死我活，真是可怜。
　　太子和瑞王没有交谈，从我进来以后这两个人互相连个目光都欠奉了，倒全把视线集中到了我身上。
　　对于这种没有实际杀伤力的目光我还是能够承受的，当下作出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来，跟着这两位一起COS蜡像。
　　早朝时间到，众大臣默默地进来，依官职大小排列整齐。
　　“群臣祈请——”宫侍尖着嗓子唱道。
　　“臣等祈请凤王升座——”群臣唱诺。
　　但是这声音显得有些杂乱，而且不甚响亮。
　　我看到有的人毫不犹豫地拜了下去——这些是太子一党；有的人看了看瑞王的表情，动作犹豫——这些是中间派；还有人直挺挺地站着——这些人多半是瑞王一党。
　　看到下面的人连行个礼都如此参差不齐，太子脸色更冷了，他身边站着的小内侍明显打了个寒颤。
　　肃勇公太子太傅华苍槐第一个怒斥道：“尔等居然渺视我主，胆敢不跪？”
　　吏部尚书文起昌冷笑道：“我主？我主已经殡天，太子名不正言不顺，何来我主之说？”
　　我没有去听华苍槐和文起昌的唇枪舌箭，事实上太子和瑞王也没有听，这兄弟俩在对视着，目光同样冰冷。我试图在他们的目光里寻找出仇恨的意味，但事实上并没有，他们似乎并不仇恨彼此，但是充满冷漠和疏离。
　　自古天家无亲情，同一血脉的兄弟走到今天这一步，真是令人唏嘘。相比之下，我的哥哥们是多么亲热友爱啊，我庆幸有他们陪在我身边。
　　文起昌的一声喝斥让我回过神来：“当日我主殡天之时，榻畔只有王后相伴，而侍奉的几名宫女内侍事后全部莫名其妙地死去，光听王后红口白牙地说我主将皇位传给了太子，哼！我看其中定有蹊跷！”
　　太子眼角一跳，终于将盯在瑞王身上的目光移到了文起昌身上，从他的脸色来看，显然是把文起昌当成了跳梁小丑一样深深厌恶。
　　华苍槐针锋相对：“既然先王已立我主为太子，那么先王殡天自然是太子继位，何来蹊跷之说？难道文尚书是质疑先王立储之事吗？”
　　文起昌冷笑道：“传位诏书何在？为什么至今无人看到传位诏书？我凤麟自开国以来，哪一代君主不是要以传位诏书召示天下的？太子的那份传位诏书在哪里？莫非是因为诏书上写的根本不是太子的名字，所以不敢让臣子们看吗？”
　　华苍槐眉毛一跳：“先王殡天时已经病重，连水米都进不去，哪来的力气写诏书？太子之位名正言顺，没有传位诏书也一样可以正大光明地登基。”
　　文起昌再冷笑一声：“恐怕不是这样吧？据我所知，我主早已写好了传位诏书，藏在宫内，防备的就是有这样的不测。”
　　华苍槐怒道：“胡说八道！”
　　“二位都是肱股之臣，居然在朝廷之上如市井小民一样胡闹，成何体统？”太子喝问。
　　华苍槐立刻恭谨地跪下请罪，而文起昌傲然而立，不住冷笑。
　　太子也冷笑：“吏部尚书文起昌当廷杵逆王上，罪不可赦，左右将他拿下，金锤击毙！”有侍殿的金甲武士上来擒住文起昌，他这时脸上才带了些慌张，眼睛看向面无表情的瑞王。
　　瑞王不慌不忙地开口道：“请太子息怒。”
　　太子眼中闪过锐光，显然是被“太子”二字激怒了。
　　“既然文尚书口口声声说父王留下了传位诏书，不如我们就让他找出来如何？如果文尚书真的能找到传位诏书，而诏书上又确实写着要将王位传给太子，那臣弟自然会恪守君臣之礼，文尚书此时所言也就全是一派胡言，到时再定罪不迟。”瑞王从容地说道，语气里是一派诚恳。
　　瞧瞧，这就是贤王，即使是在要逼太子让位的时候还是这么有礼貌。
　　我看了一直默然而立的苏大将军一眼，苏大将军沉声道：“请主上允许老臣押文起昌将诏书找出来，如果找不到，老臣亲手杀了这个贼人。”
　　立刻有大臣随声附和。
　　太子和华苍槐交换了一下眼神，苏大将军手上重兵在握，为人又刚正不阿，他只忠于王权，不论谁坐上那个位子，只要是正统，他便会拥戴。所以，有他在，瑞王就不敢调动手下的军队来逼宫，而太子必须笼络苏大将军。
　　沉默了一会儿，太子才道：“母后和母妃们都在宫内，岂容臣子东搜西寻的冒犯？”
　　文起昌朗声道：“无需去后宫，这诏书就藏在殿内。”
　　太子已被逼得无路可退，咬牙怒道：“好，那你就去找出来。”
　　金甲武士放开手，文起昌大步走上前来，一直走到龙案前，伸手抓起了玉玺。华苍槐叫道：“文起昌！你敢动传国玉玺？！”
　　文起昌微微一笑，转身面对群臣，突然将玉玺重重掷在地上，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破碎的玉玺里滚出一个蜡丸。文起昌拾起蜡丸交给苏大将军，道：“请老将军过目。”
　　华苍槐怒叫道：“你居然摔了传国玉玺！你该当何罪！”他全身都在颤抖，不知道是气还是怕。
　　文起昌看也不看他一眼，道：“这玉玺当然是假的，先王早将真正的玉玺藏起来了。”
　　华苍槐失态地扑上去拾起破碎的玉玺察看，殿内群臣只能默默，谁也不敢稍有动作，这些人都清楚此刻一个细微的表示都可能会影响到他们的身家性命。
　　“哈哈哈……”一阵突兀的笑声打破了殿内的寂静，笑了半天，太子才道：“不知道文尚书又怎么知道这玉玺是假的？又怎么知道玉玺里藏有你所谓的传位诏书？”
　　苏大将军捏着蜡丸，疑虑地望向文起昌。
　　文起昌沉痛地道：“就在先王殡天之前不久，曾经召我入宫，亲口将这个秘密告诉给我，并说如有不测就让我以此为证，切不可让奸人得逞。想来先王是早已预料到会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违，犯下天打雷劈的恶行。唉，只是当时瑞王和苏大将军都不在朝中，我势单力薄不敢不屈从奸贼，只能忍辱负重，等瑞王和苏大将军班师回朝之时再揭发。先王，起昌让您等了这么久，是起昌的不忠不义啊。”说着已是泪流满面，跪了下去。
　　我心里暗暗赞叹，跳梁小丑也是要有天赋才做得来的，文起昌居然还是唱作俱佳的好戏子。
　　太子又大笑起来，眼神愈来愈冷，笑声却愈来愈狂，直笑得文起昌哭也哭不下去，满脸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何止是他，殿内群臣，甚至华苍槐都吃惊地看着太子，大概都在疑心太子是疯了。
　　只有瑞王和我镇静如初。
　　瑞王淡淡地道：“还请老将军看一下蜡丸里的究竟是不是诏书。”
　　苏大将军轻轻捏碎了蜡丸，展开一张薄如蝉翼但却柔韧不破的帛纸，他迅速看了几眼，脸色变幻莫测，半晌才道：“是先王的笔迹，加盖的是先王的私印和玉玺，还有……先王的血指印。”
　　瑞王平静地道：“那么，诏书是真的了？”他转头向群臣道：“请各位都来看一下，以辨真伪。”群臣诺诺，围到苏大将军身边探头去看，一个个脸色和苏大将军一样诡异。
　　太子已止了笑声，一脸寒霜地看着瑞王。
　　瑞王眼中难以抑制地露出一丝得色。
　　“老将军，诏书上可有写要将王位传给太子蕙？”文起昌得意地问。
　　苏大将军摇头：“没有。”
　　文起昌连喜悦的笑容都不费力掩饰了，大声道：“那就请老将军宣读诏书吧。”
　　苏大将军沉声道：“公主永淳为朕与仙妃所生之女，寄养于鹤卿膝下，永淳聪慧娴德，待朕百年之后即由永淳继帝位。”
　　那一刹那，殿内安静得可怕，太子和瑞王脸色都是一变。瑞王一把夺过诏书，飞快地瞄了一眼，脸色一下变得惨无人色。看到他那幅样子，太子突然又大笑起来，一手指着瑞王，一手用力拍着椅子扶手，竟是笑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文起昌大叫起来：“不可能！不对！”而一直呆呆地坐在地上守着那堆残破的假玉玺的华苍槐回过神来，指着文起昌也狂笑起来。
　　瑞王整个人都僵硬了，慢慢抬起眼来看我，眼神中震惊、愤怒、怨恨、羞辱种种不一而足。
　　我微微一笑，从容地施了一礼：“有劳瑞王了。”

《终极蓝印》
从废柴小平胸到坑蒙拐骗无所不精的纯爷们儿。priest大人的文几乎每篇我都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