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记之曙后星孤

　　柳沅淇听到梅行川提起自己的珠钗，先是一愣，然后道：“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竟把女儿家的首饰记在了心上。”

　　梅行川道：“那珠钗是因我六哥的婚事才损坏的，所以我便记住了。而且我也只记住了摔坏了的那一颗珠子的颜色与大小，至于其他的，我并不记得。”

　　柳沅淇道：“你六哥与孙小姐成婚之后，日子过得可还好吗？”

　　梅行川道：“仿佛是生了什么变故，可我与顾兄走得着急，没能赶回去亲自问一问。”

　　柳沅淇道：“你六哥与孙小姐从相识到相知，再到决意相守终生，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顺利了，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觉得稀奇。寻常男女就算是再投缘，也不会像他们二人这样的。”

　　梅行川道：“柳姑娘以为如何？”

　　柳沅淇道：“要么就是他们中有一人是虚情假意，要么就是......这里面还有其他的难言之隐。”

　　梅行川道：“这话与我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见到我六哥，可千万别说这话。”

　　柳沅淇道：“我来中原多半也只是在这天青崖上待着，不会再去洹阳城的，不管是你的哪个哥哥还是嫂嫂的，想来此生都不会再见面了。”

　　说完这句话，柳沅淇轻轻地叹了口气。

　　梅行川道：“是啊，天下这么大，有时候一次分别就是永别了。”

　　柳沅淇道：“也许你们离开这天青崖以后，这辈子也都不会再见到我了。”

　　梅行川道：“若有心要见，还是能够见得到的，我已经知道了来这天青崖的路。”

　　柳沅淇道：“等我四哥研究透了这些草药，这天青崖说不定也就没用了。”

　　梅行川道：“柳姑娘若是不喜欢洹阳城的景色，可以去平泽看看，若是觉得中原无趣，我与顾兄倒也很愿意去东海开开眼界。”

　　柳沅淇的声音仿佛变得柔和了许多，缓缓道：“东海？就算是武功再高、水性再好的人，也得坐船才能到得了离岸最近的岛上。若是风平浪静还好，用不了一天一夜，你就能到四十九岛之中，由我家人亲自驻守的七座岛之一。若是遇到风浪，或是触了礁石，那可真真是灭顶之灾了。”

　　梅行川道：“做不做一件事，有时候并不是根据过程来决定，而是看那结果值不值得。”

　　柳沅淇道：“所以我才把珠子给了问蔷，虽然过程很不舒心，可结果却是我想要的。谁又忍心看那样一个好姑娘丧命呢？”

　　梅行川道：“你又不认识问蔷，怎就知道她是个好姑娘了？”

　　话音刚落，梅行川又刚忙补充了一句：“当然，她的确是个好姑娘。”

　　柳沅淇道：“我自然有自己的一套识人之道，就算给你说了，你也不会懂的，说不定还会觉得可笑。”

　　梅行川道：“我若是听不懂，只会觉得是自己无知，而不会觉得是他人可笑。”

　　柳沅淇道：“罢了，总之我看她脸圆圆的，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人，她会逢凶化吉的。”

　　柳沅淇与梅行川都不再作声，一个在树梢上尽情地享受着青涩的树叶香气，一个在树下入神地聆听着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这安静祥和的画面。

　　不一会儿，柳沅淇与梅行川便都知道来人正是顾中则。

　　柳沅淇道：“你知道么，你人还没走到这里，那桂花酒的味道就早早地飘来了。”

　　未等顾中则回答，梅行川也开口道：“而且你还拿了司焱兄放在书桌上的一对青玉骰子，它们此刻正在你荷包中叮当作响，连这树上的鸟儿都听见了。”

　　顾中则大笑两声，然后道：“司焱兄一个人去为两位姑娘煎药，龙姑娘说想要小睡一会儿，我一个人觉得无聊，就拿了些酒喝，又自己和自己赌了几局。”

　　柳沅淇道：“那你是赢了还是输了呢。”

　　顾中则道：“我左手输给右手五十两黄金，右手输给了左手三十坛美酒。”

　　柳沅淇突然从袖口中射出一片十分小巧的银叶子，那银叶直直地射向一旁的果树，一箭双雕，将两颗饱满莹润的果子射了下来。

　　两颗果子先后掉下树来。

　　梅行川没有抬头，而是拔出身上的佩剑，先用剑尖弹走了先一步掉下来的那颗果子，将那果子弹向对面的顾中则，紧接着将剑上举五寸，第二颗果子便直直地插入剑尖上。

　　顾中则见果子朝自己飞来，想也没想便用两根手指将其夹住。

　　顾中则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果子，又看了看梅行川剑上插着的那颗，开口道：“柳姑娘，你这就偏心了，你给他的那颗紫得都要发黑，一看就甜得很，而我的这颗却是黄中带绿，一看就是酸涩的。”

　　柳沅淇道：“涩不涩，总得先尝一口才知道。”

　　顾中则将果子放在嘴边，十分豪放地大咬一口。

　　这黄绿色的果子味道不仅一点都不酸涩，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甜美，蜂蜜一般的香甜之中，还混合着一种十分奇特的清香之味，有些像茉莉花的香味。

　　梅行川见状，也从剑上取下果子，轻轻咬了一口。

　　这颗紫色的果子也是十分美味，同样的甘甜适口，甚至还带着一种酒香。

　　顾中则三两口便将一颗果子吃完，看着梅行川手中的半颗果子，道：“梅兄，你那颗是什么味道？”

　　未等梅行川回答，柳沅淇先开了口：“你就是想吃紫色的那种，也得等到明日了，因为这两种颜色的果子，是不可以一起吃的。”

　　顾中则道：“这是为何？若是一起吃了会怎样，会被毒死么？”

　　柳沅淇道：“那倒不会，只是吃了之后会觉得头脑昏沉，有的人还会产生一些幻觉，不过睡一觉也就好了。我四哥给人治外伤时，会把两种果子混合在一起，煎成药汁给病人喝下去，这样就不会感觉到痛了。”

　　顾中则道：“那怎么不见他给问蔷与香蒲用这个？”

　　梅行川道：“想来是这果子只能用来麻醉寻常的皮外伤。”

　　柳沅淇道：“不错。”

　　顾中则道：“既然不能用在她们身上，你怎么突然让我们两个吃这果子。”

　　柳沅淇道：“你们来这里之前，我坐在这里已经吃了好几个果子，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顾中则道：“你也受了皮外伤？还是你心里受了情伤，要拿这果子医治你的心？”

　　说罢顾中则看向梅行川，梅行川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没有头绪。

　　柳沅淇道：“因为我饿了。”

　　顾中则道：“你饿了？”

　　柳沅淇道：“早起之后便什么都没有吃，自然是饿了。刚才你走过来的时候，我只闻到了酒味，却没有闻到肉味或是糕点的香味，说明你只喝了酒，没有吃过东西。我虽不能拿出珍馐盛馔来招待你们，却拿得出几个果子。”

　　话音刚落，柳沅淇就从树梢上轻轻跃下，落在了一片颜色娇嫩的野花丛中。

　　顾中则道：“不错，不过你要拿果子来招待的话，只招待我一个就够了，刚才梅兄为姑娘们准备吃食的时候，自己一定吃过了。”

　　柳沅淇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着梅行川。

　　顾中则也看着梅行川，仿佛在等他回答。

　　梅行川露出了也许是他此生最惊讶的神色，他轻声道：“我离开那房间后便在崖边坐了一会儿，然后就到了这林子里，遇见了柳姑娘。”

　　顾中则道：“你没为她们准备饭食？你不是说要准备的么？”

　　梅行川道：“我以为顾兄你去了厨房，是要给几位姑娘找些吃食。”

　　顾中则道：“我去厨房是要去找些油来点灯，昨夜外厅的灯不是快燃尽了么。”

　　梅行川无奈地摇了摇头。

　　顾中则苦笑道：“所以，三位姑娘现在都饿着肚子。”

　　柳沅淇听了这话，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柳沅淇道：“你们看着都是挺精明能干的样子，却也会在这样的小事上摔了跟头。不过要是那个叫香蒲的真能饿上一顿，我心里倒挺痛快。”

　　顾中则道：“看来你是真不怎么喜欢她。”

　　柳沅淇没有接话，而是信步朝木屋的方向走去。

　　柳沅淇边走边道：“我看你的龙姑娘不像是会下厨的样子，只有我回去给你们随便下点面汤喝，省得大家都在这孤零零的山崖上，病的病死，饿的饿死了。”

　　顾中则道：“龙姑娘虽然不会，可是香蒲应该是会的，她不是说自己常伺候她家的那个苑婆婆。”

　　柳沅淇回过头，先是看着顾中则，而后稍稍转了视线，仿佛是又看向了梅行川。

　　柳沅淇道：“你信不信，若是回去问她为什么不敢自己做些吃的，她肯定要说是因为我为人刻薄，样子凶狠，所以她才不敢擅自动这屋里的东西。”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顾中则、梅行川与龙星漪已经坐在问蔷的房中。

　　龙星漪坐在桌前，一手捧着一碗热乎乎的面条，另一只手正用筷子挑起面条，大口大口地吃着。

　　柳沅淇推开房门，端着一只木质托盘走入房中。

　　柳沅淇将托盘中的两只碗取出放在桌上。

　　顾中则注意到龙星漪拿的是一只描金画梅花的瓷碗，而刚刚拿进来的两只，都是普通的瓷碗，只有一圈简单的纹饰。

　　柳沅淇注意到顾中则的眼神，开口道：“这描金的碗一共就只有两只，一只是我用的，另一只我四哥不喜欢那纹样，便拿出来给龙姑娘用了。”

　　顾中则道：“用什么碗倒无所谓，只是你给龙姑娘的那碗面里又是酥肉虾米，又是青菜香菇的，怎么现下只有两碗素面了。”

　　未等柳沅淇开口，一旁倚着床柱的香蒲便抢先说道：“没关系的，我吃什么都可以，这素面已经很好了。”

　　柳沅淇打断了香蒲的话：“四哥那药方先前我只看了一半，也不知道什么食材与药材相克，只能给她们两个吃素面了。”

　　顾中则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道：“那我们两个吃什么？那一个果子实在是不够啊。”

　　柳沅淇耸了耸肩，道：“厨房里就只剩这些面了，你们两个若想吃东西，只能自己去林子里打。不过我可先说明白，这里的每一只野兔，每一只飞鸟，可都是我四哥的命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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