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情大唐之爱抑

作者:陆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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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光好宵梦半落东流水(上)


      仪凤元年,十二月丙申,皇太子贤上所注《后汉书》,赐物三万段。戊午,遣使分道巡抚:宰相【来恒】河南道,【薛元超】河北道,左丞【崔知悌】等江南道。

      二年,春正月庚辰,京师地震。壬辰,上幸司竹园,即日还宫。二月丁巳,工部尚书【高藏】授辽东都督,封朝鲜郡王,遣归安东府,安辑高丽馀众;司农卿【扶余隆】授熊津州都督,封带方郡王,令往安辑百济馀众。

      何处春深好,春深上巳家。兰亭席上酒,曲洛岸边花。

      始自周朝,每逢三月的第一个巳日,人们于水边祭祀,洗濯手足,发展到后来,定三月初三日为上巳节,并伴有各式各样的庆祝活动,‘曲水流觞’便是其一,文人雅士相聚一堂,嬉戏娱乐,诵文作诗,流传后世的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正是诞生于永和九年的那次文士集会。

      传至当世,这类集会始终没有中断,但有点变了味道,参与的主角是每年的新科进士,风景绝美的曲江俨然成了一座秀场,男女老幼争相欲睹才子风采,观者如潮。最为‘狂热’的观众大概要属各个「女人社」的姊妹,她们暂放家务农活,撇了丈夫子女,从近乡赶来,成群结伴的围观新科进士,更少不了帝都的名门贵女,坐在自家水边别业的楼亭之上,大大方方的俯瞰那一张张意气飞扬的面孔,憧憬着自己命中注定的良缘佳偶。

      李治今年不去曲江赏景,好像是河南河北的一些州县出了正月不曾迎来春雨,自惊蛰等到清明也没见着一滴雨,大概率是要闹旱灾了。外加吐蕃隔三差五的搞军演,还有阳奉阴违的新罗王金法敏坚持不懈的暗戳戳支持高丽、百济降民搞事情。一个西南,一个东北,两处大患令李治颇为焦虑,李贤呈上东宫幕僚的谏言,命旧王管理故地,或可减少动刮。

      爹娘操心军国大事,没闲工夫管我,女官们按日子收走刺绣作业便不会多话,我方能放松两天,先是央李旭轮带我出宫,旭轮硬是不松口,拿体统和宫规来压我。我转而去求李显,李显倒是爽利的满应满许,说是上巳要带白真珠往曲江游春赏花,也不差我一个小跟班。

      最早是高岚双的大哥高嵘无意间向李显提及白真珠此人,李显这没羞没臊的闲汉竟跑去含凉殿一睹真容,还夸了一句‘美人’。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儿,白真珠被送去伺候李显了,正月里,我见白真珠为李显系披风,立时感受到了一万点震惊。于白真珠小姐姐来说,二人都是帝子亲王,跟谁不是跟啊,她可算从‘冷宫’熬出来了。

      近辰时,长安殿里乱乱哄哄的,宫人们原本是依我的嘱咐按时喊我起床,我因昨夜数次跑肚拉稀以致困倦不已,结果在被窝里耽误了半个时辰,不得不加快洗漱更衣的速度,每个人不免有点着急,缺了什么少了什么便忍不住互相埋怨。我问起宁心的情况,旁人道一切都好。

      “阿妹何处歇息?掖庭?”

      “是呢,陈姐姐央人传话,道是仍在月中,难以服侍公主。”

      “哦,是她不走运,不怪我不带她一起出宫玩喽。”

      等到袁芷汀进入内卧,周围愈发嘈杂了,有人央我也带她出宫,有人央芷汀帮忙买个什么物件。。。不过,待乳母张娟娘进来,她们便不敢吱声了,娟娘如何不清楚她们的小心思,颇严肃的环视一圈,并未出声训斥。

      张娟娘照例先递上一碗药汤,是滋阴养血的,我在众人的期待注视下一饮而尽,心话医官说过我的身体没毛病,大姨妈‘拜访’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你们就算烧香拜佛也没用啊。

      宫人正为我束紧抹腹,娟娘轻戳我胸前小丘,她十分担忧的叮嘱旁人:“公主仍需多多进补。”

      我心下微惊,她们小吗?可我正顺顺利利的向B杯迈近呀,再补就是负担,我的梦想是做轻盈的女纸哟。一行宫人送来衣物,都是崭新的男装。

      “何不以女儿身示人?”,张娟娘帮我挑选衣物,口中念念有词:“大凡上巳,娘子出游所着衣裙配饰乃至胭脂香粉,莫不优中选优,誓要与百花争艳,唉呀,月晚贵为帝女,岂能落于人后?!”

      有娟娘忙活,我就乐得清闲了,分神端详起眼前这位朝夕相处的女人。

      十三年,张娟娘尽心尽力,我从没因她的疏忽失职而受伤。或许娟娘对我的疼护最初是出于畏惧与责任,但时至今日,我确信娟娘视我如亲生,隔了一层肚皮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亲情。我极少关注张娟娘的外在,此时细看,她身材依旧丰腴不改,容貌比初见之时明艳了许多,这些年,她生活舒适又没烦心事,因而较同龄人显得年轻几岁,三十出头的人,说她二十六七也不会有人质疑,远比那些十几岁的小姑娘更有韵味。

      曾有人避着陈宁心告诉我张娟娘在宫外的宅子豢养私夫,我大觉意外,再一想却觉得也在情理之中。宁心的父亲远流容州,同批被流放的薛元超等人早已遇赦还京,而陈缄却连一封书信也无,或许他已不在人世,又或许在当地与旁人成家生子,任他是什么末代太子之子家世高华,可娟娘是人,是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人,既然这段婚姻已然名存实亡,她寻求一些感情慰藉又或放纵享乐也无可厚非。

      恰张娟娘回头,随口问我为什么盯着她看,我偎着娟娘笑道:“来年,月晚来年定以女儿身游览曲江。天后有教,行走宫外切忌泄露身份。月晚今日随三哥游春,当与外男会面,着男装出行,旁人纵知晓月晚实为女郎,只道月晚是三哥家奴。娘娘不必担心月晚,此时更宜关心阿妹,昨日闻阿妹道腹内阵痛呢。”

      “月晚最是乖巧明理,”,娟娘无不欣慰:“宁心腹痛。。。唉,在所难免啊。”

      最后定下一套明快鲜亮的绿沉色胡服,窄袖肥腰,下裙宽松及膝,两侧敞开类似近代的旗袍,方便骑马,内里穿一条缥色长裤,腰部束了一圈庶人可用的铜铁革带,全身配饰只一枚雪青香囊,淡淡的瑞脑香气美妙愉人。身份低下但衣饰还算考究,符合我今天扮演的角色——宫人。

      足有一人高的青鸾对舞铜镜里,那略略眼生的少年正腼腆的与我笑视,我轻摇双鱼褶扇,他也随之摇扇:“如何?李四郎是否潇洒倜傥?”

      我拿捏着男子嗓音笑问众人,马屁总是不拍白不拍,宫人们自是借机恭维,无不点头称是。

      “公主英俊无双!”

      “公主气宇轩昂!”

      我故意问我和李贤谁更帅,她们都昧着良心把我捧为大明宫第一俊男。

      张娟娘被我们逗笑,她为我捋了捋耳畔的碎发:“真若生为男郎,月晚宜少出行,如此俊美,只恐各家闺女不顾矜持礼法,纷纷托媒求亲,二圣岂不作难?!重重宫禁挡不住女儿痴心啊!”

      袁芷汀也凑话道:“公主若为男子,便是亲王,常制二孺人十媵妾,公主若求二圣开恩,特例加倍纳女,二十媵妾够是不够?!妻妾成群,春日折花扑蝶,夏日荡舟嬉水,岂不妙哉。”

      紧接着,有人顺着芷汀的话继续编故事,什么争宠啊献媚啊,免不得提及一些耳鬓厮磨少儿不宜的情节,一群花样少女掩唇羞笑,眼神却掩不住对郎情妾意的无限向往。张娟娘揩着泪花,故作严肃的吩咐大家各司其职,并催我去向李治请安。

      一行人赶往还周殿,我突然想起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忙问袁芷汀:“昨日遥见杨思勖,诨名阿獠,你可记得?阿杨往年服侍长兄,原以为旧时宫人。。。不得出合璧宫。”

      芷汀道:“去岁春末随圣驾返京,我往司珍司支取物什,曾偶遇杨思勖,阿獠道是未曾随行东都,孝敬帝晏驾之时,阿獠人在京中,由着假父处置,入宫闱局办差,却不知现今。。。定有好去处。”

      芷汀边说边回望那些中人,说年长无嗣的宦官并非无缘无故的对假子们这般用心,等以后老迈体衰时还要靠假子为他们安养送终呢。

      我也顺着芷汀的视线随意一瞧,却注意到一个少年,十六七岁的年纪,高挑白净,身形单薄。我对此人颇有印象,我曾眼见上官池飞关心他,还主动的帮他提炭,那日没能问出池飞对他究竟是何种感情,但我劝过池飞不要对宦官动心,因他无法许她完满人生。

      “安恒?”

      我一唤,他一怔,随即快步近前,恭恭敬敬的请示我有何吩咐。袁芷汀十分惊讶,问我怎会知道他的名字,她平日里与宫奴们更为熟悉,却从不知他是谁。

      我笑眯眯的望着他:“是否心奇我如何知晓你名为‘安恒’?”

      他仍是微偻着腰背,眼皮也是低垂着,温声道:“冯常侍命仆服侍公主,仆为公主私属,名姓可有可无。”

      我早知服侍自己的宫奴皆为郑南雁、冯凤翼亲自挑选,平时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过人之处,此时听他这一句话,才发觉这些人的‘思想觉悟’很是不一般。

      人多嘴杂,我不便详问他与上官池飞的关系,只说让他今天随我出宫,再问他姓什么,他道自己姓苏。这之后,距离我最近的中人便换成了苏安恒。

      “公主因何抬举此人?”袁芷汀不解。

      “我嘛。。。”,我故意使坏:“见你二人容貌般配,你在左,安恒在右,使得么?”

      芷汀立时苦脸,险些要哭:“啊!我。。。哎呀,公主作何羞辱我!”

      我急忙致歉:“是我失言,横竖并无第三双耳目,还请原谅我吧。”

      芷汀道:“岂敢怪罪公主,我只是。。。阿苏是阉人嘛。”

      我道:“对不住,下不为例。”

      近还周殿,袁芷汀派了一人先行通传,她突然提到李旭轮,说他如今极少登门,还玩笑道他是被豆卢宁给绊住了。我嘴上嗯着啊着,心里却仿佛被钢钉扎着戳着,我不敢深思这玩笑有几分是真,旭轮与豆卢宁成婚已是数月,我从不敢主动问他与她是如何相处的,是否仍是有名无实。

      “唉。”

      ‘无奈’这种心绪总是难以掩藏的,我愁闷不已的仰头望天,却无意看见墙头磁瓦间铺开了一片巴掌大小的红艳小花,随处可见,我却从未有心探究其名,只因它的花叶着实是不起眼。忽而忆起,似乎冬雪未融时,它们便已悄然现身。看上去这般的柔弱不堪,似乎一口气就能把它们吹散吹走,不料竟能冒寒而绽。

      我不自觉的吟出一句:“一枝红艳出墙头,墙外行人正独愁。”

      话落,却听苏安恒道:“此物花色俗艳,不知何年得惜花之人取名 ‘芝樱’,意为蔓生之樱,实为野草,而非娇花。荒山恶壤,岭南漠北,便是生于阴暗沟渠,不见天日,只需一滴雨露,便可破土而出。虽不起眼,却矢志弥坚,每于料峭之际冒寒绽放。今岁将其拔除,来年复见。仆窃以为,做人亦当如此,百折不挠,行事愈艰,愈值得为之付出,毕竟墙外偆色总是更胜墙内。”

      “你。。。”

      我心中讶异非常,且不说这苏安恒极少入殿伺候,便是与我相处最久最亲的陈宁心亦不曾洞察我的秘密。然而,他这无心之语却恰巧给了我某种鼓励,虽然永无结果,但我不会改变初衷,便如芝樱,不屈不折。

      再看苏安恒时,他仍是垂首缩肩的卑谦姿态,可我清楚,方才他的视线定然与我一致,他也在看那些芝樱,不,他是欣赏或者说是羡慕它们。悄声问芷汀对苏安恒可有更多了解,她道不知,但既是宫奴,必是罪臣之后,我想到上官池飞与苏安恒相熟,再由他的年龄推算,遂明白了一二。

      见了李治,我纳头便拜:“三月初三,兰草起灵,灾晦皆消,儿愿天皇安康长寿。”

      张元泰搀我起身,李治乐呵呵的伸出手,我便上前拉了他的手。

      李治颇自豪道:“此为谁家俊后生?!汝等可知?”

      众人随即奉承,我笑道:“阿耶羞煞月晚呢,儿纵有千般好,皆是耶娘所予,不敢自夸。”

      李治捋须,他笑的更加开心,示意我坐在身侧:“月晚向来嗜睡,往日最迟,今日最早,是何缘故?”

      说着话,李治亲昵地捏我鼻头,我急忙大表忠心:“阿耶真真冤枉月晚!儿并非嗜睡,是在梦中参拜阿耶呢,儿时时牵挂阿耶,若论忠孝二字,儿自问不落人后。是阿兄应允月晚,今日同往曲江。。。嘿嘿,观瞻新科进士,二月殿试,三月游街,长安老幼正赶往曲江呢,阿兄道是宜早不宜迟。”

      “汝与旭轮同往?”

      “儿与三哥有约,四哥不许儿出宫。”

      李治点点头,说很羡慕我们这些少年人,能在最好的时光行快乐事。他回忆旧年,只记得自己每天跟在父亲身后,看父亲如何治国平天下。他苦读诗书,得一句‘足以事父兄,为臣子矣’的夸赞便心满意足。大哥贵为储君,二哥忙于结交文士,他与同胞姊妹最为要好。

      突然在某个春日,大哥被废,二哥被禁足,上至百官下至宫奴,每个人看李治的眼神都变了,他犹在苦思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长姐幼妹先后撒手人寰,父亲每日垂泪,从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变为最悲痛的人,他被册为皇太子,却难以因此而喜悦,俯瞰恭贺臣服的一众臣子,他身心彷徨。

      我受宠若惊,这番追忆感慨原不是我该听的,李治的儿子们更适合听一听,这不仅仅是一个少年的心态历程啊。帝王心性,非常人可测,却没人想过是命运之手将桂冠戴在了李治的头上,所得非所愿,他本可以拥有平和的一生。

      一旁的近侍们面露担忧,李治忽又笑了,他吩咐宫人传膳,捡着我爱吃的送上。这时,武媚进殿,手里还拿着奏本。我起身向她行礼,武媚笑说李治每见我便心情转好,合该吩咐我长日侍奉左右。

      李治指我笑道:“不成不成,七郎应许月晚同往曲江观瞻新科进士。”

      我心喊不妙,未料武媚并没有反对,而是温声嘱我一定要听李显的安排,切莫自作主张随处走动。我心话我哪儿敢啊,真要是出了任何意外,指不定我身边的哪个宫人就会‘被’失踪。

      一家三口聊闲天,李治问我过去这三次出宫有何见闻感悟,我当然是捡好听的上报,字字都是对老父亲文韬武略的歌颂赞美,简直把长安城夸成了人间仙境,李治高兴,武媚高兴,我也高兴,皆大欢喜。

      “攸暨?”

      我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多次提及已经‘断交’的武攸暨,武媚向李治解释:“攸暨是妾堂侄,原监门卫长史武怀道少子,其兄攸宁,去岁蒙天皇赐官鸿胪寺主簿。攸暨与月晚同岁,初见便极为投缘。”

      鸿胪寺主簿,从七品的职事官,多半是武媚当时提了一句李治未曾思虑就允准了,所以李治对武攸宁全无印象,他哦了一声,再无多言。

      饭菜一一端上桌,我紧着为父母大人布菜夹菜,李治好不欣慰,对武媚说不舍送我出嫁云云。我没来由的生疑,他夫妻俩总不会拿我的婚姻大事暗自较劲儿吧。

      去年的重九射礼,我与薛绍的那一撞真的只是偶然?莫不是皇帝老儿导演的一出好戏?当然喽,我并不是否认薛绍的优秀,而且,正如旁人那些善意的玩笑,薛绍是李世民的外孙是李治的亲外甥,薛家是军功卓著的关陇大族亦是儒学继世的书礼门第,嫁给薛绍,是我唯一的好归宿。待圣旨降下,嫁谁都是嫁,我没胆子抗旨不从,我抗拒的其实是薛绍英年早亡的悲惨结局。而武媚,她肯定希望我嫁给武攸暨或者其他姓武的子侄,虽然这难度不低。

      武家能跻身关陇贵族圈是因武士彠投机成功,但这个圈子过太,更是分出了三六九等,在武媚成为国母之前,武家还真就排不上号,所幸儿郎们或凭门荫或苦读考学或投身军旅,各自谋了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但在武媚成为国母之后,为顺应李治抑制外戚的方针,又都被打发出京,只剩一个半大小子贺兰敏之,但贺兰敏之这些年闹了一出又一出的矛盾龃龉,我并不认为他会被再度重用。

      若要巩固武家的地位,尚主是一条捷径,而且这公主还是唯一的嫡出公主。如果这当真是武媚的计策,我并不反感,因为我明白她不是把我硬塞给她属意的驸马,她更希望我嫁给一个我喜欢的男人。我和武攸暨的确投契,这在宫中并非什么秘密。

      这顿早餐吃的没滋味,等到宫人通传说李贤哥仨前来请安时,我胃里正半饱,借口更衣,赶到殿外喘一口气。

      “鼠辈安敢擅闯紫禁!”,李显假装不认识我,嚷嚷着吩咐左右:“速速擒拿问罪!”

      “哼,女扮男装”,李贤张口便是对我的批评教育,果然时刻不忘自己是我们的兄长:“抛头露面,不成体统!女子当以恪守礼。。。”

      我讨好一笑:“殿下宽心,妾定当缄口,无碍殿下英名。”

      李旭轮上下打量我这一身装束,他不放心的叮嘱:“湖水犹寒,万勿近水游赏。”

      “兄弟且安心,”,李显的笑意格外灿烂:“晚晚今日归我照料。”

      李贤斜他一眼:“若换做旭轮,我当真安心!”

      李显冲我坏笑:“晚晚先是告求旭轮,旭轮不喜晚晚聒噪,是弟勉为其。。。”

      我撇嘴生气,心怨他们把我视作负担推来让去。

      “并非如此!”,旭轮急忙辩解:“弟与旁人有约,若携月晚同行。。。大为不便。”

      李显顺话问他去做什么,他道是去灞河附近游玩,夜宿别墅,明日一早返回长安。我立时心痒,李显将我拉到自己身边,劝我不要抱奢望,武媚能放我出宫已是开恩。

      很快,宫人来报二圣用膳毕,我们便一同入殿,隔片刻又一同离开了还周殿,各有去处。

      李贤先行一步,三人目送李贤赶去宫外的东宫小朝堂议事。我嘴快心大,直言李贤看起来心情不妙。旭轮的耳朵从不冲着外朝,李显则笑而不语,定然是他知道什么却不想告诉我们。

      我们一道前去李显的寝宫,远远的就见白真珠小姐姐倚门迎候,她落落大方的向旭轮行礼问安,旭轮却是面色转红,大概是难忘与小嫂嫂的尴尬同床吧。

      李显不以为意,他拉着弟弟的手进了宫门。白真珠完全是傻大姐个性,实诚本分没有坏心眼,交谈几句话就让我很是喜欢她。

      李显问她怎么换了一身衣裙,白真珠笑呵呵道:“水色偏素,妾唯恐折损大王颜面,左右思量,红裙贵气几分。”

      李显单手揽过美人,他目光专注:“珠珠颜色胜春光,破衣烂衫又何妨。”

      我心中五味杂陈,眼前的李显幸福洋溢,这许是李弘和赵子嫣想看到的结局吧。我看向李旭轮,他正和李显的近侍低声交谈,近侍们不时的颔首称是,依我对旭轮的了解,左不过是找几双耳目密切的看住我。哼,果然我在旭轮眼中就是个惹事精。

      陪李显与旭轮吃过早饭,大家一道出宫。他兄弟骑马,我与白真珠同乘一车。

      袁芷汀对白真珠是早已闻名却从未谋面,我略作介绍,白真珠一听是袁家人,忙央着芷汀为自己相面。芷汀说了一大堆的富贵吉祥话,多到我无法不怀疑半吊子水平的小袁师傅是故意讨好白真珠和李显。白真珠高兴坏了,嘴上却要说自己出身寒微,难以应验云云。

      我们自望仙门而出,二人约好的伙伴们纷纷围过来行礼,我透过车窗观察,李显的同伴多是王府幕僚,旭轮的同伴是皇族宗室,我几乎都能叫上名字。李显仍端坐马上,旭轮则下马向几个小叔叔还以平礼。

      李显指李钦笑道:“闻听八妹妹佳期在即,阿宝却有心思出城踏春?”

      李钦笑说:“劳大王费心,宅中事务自有长兄主持,家父来信,不日返京主昏,弟是偷闲随相王往灞桥折柳呢。”

      纪王李慎的长子是东平郡王李续,师从大儒王元感,李续在皇族中属于杰出青年。

      袁芷汀和我坐在窗边看他们叙话,芷汀道:“皆言纪王长于文史,我听堂叔亲口道纪王于星占、推步之术亦有悟性。”

      我道:“是么?听闻纪叔诸子皆向学,不过呀,阿宝哥定是例外。”

      芷汀点头:“的确,建平郡公不离相王左右,近年因荣升备身不得空闲,而今方卸任,便故态复萌了。”

      我轻推芷汀,笑道:“你是何意?!可是效仿岚双?岚双憎恶阿范貌若女子,忧虑四哥与云仙是龙阳。。。哈哈哈。”

      这话题严重超纲,芷汀不由得脸红:“男子与男子过分亲密,始终不妥啊。”

      我道:“有何不妥?我与宁心时常同衾而眠呢。”

      一旁的白真珠扑哧一乐:“公主与袁娘子顶顶有趣!”

      少顷,两方人马告辞,我们直下城南,李旭轮等人则向东去通化门,出城北上灞河。

      市民都拖家带口的踏青赏花或去曲江抢占视野开阔的地盘准备野餐聚会,今日的长安城怎一个热闹可以形容,只恨爹妈少生了两双眼。

      过了安兴坊,车厢内的我坐不住了,再三央求李显,他只得吩咐人为我牵马,我不远不近的骑行在李显身后。李显正与一位姚姓主簿谈话,我分神去听,渐渐明白了李贤不快的原因。

      这事的根源与一桩陈年旧案有关,五年前,李治的叔父徐王李元礼病薨,王爵由其长子李茂袭承,却不想,李茂被人揭发曾于父亲病重期间调戏父亲爱妾,为李元礼所知,遂斥骂孽子,李茂因而生恨,竟做主断了李元礼的用药饮食,所以李元礼其实是活活饿死的。丑闻爆发,李治震怒,下令将禽兽不如的李茂削爵并流放振州(海南三亚),因当时举国第一要事是李弘的大殡,所以李茂的‘热搜’很快就淡了。

      前两天,李茂死讯的传来长安,当地官吏不知应如何操办李茂的身后事,毕竟李茂属皇族,获罪皇族死后依原爵入葬的先例也不是没有。讣告报给了东宫,李贤没当一回事儿,本着死者为大的想法,命幕僚拟以末等爵位—— 从五品县男的礼制为李茂收尸安葬。再报李治,批复是不许给李茂这份哀荣,以庶人礼下葬即可。

      我心话这事儿我是一个字也没听到啊,李显的天线还是比我灵敏,原来李贤不高兴是因为没和老父亲心系一处。

      “阿兄如此安排并无不妥,”,李显笑笑,随口道:“李茂既死,旧事了断,何不赐其体面?天皇不允,我只恐下臣议论苛待亲族。”

      那姚主簿道:“大王慎言。珽窃以为,太子不应‘重视’此事。李茂何人?高祖之孙、天皇堂弟。所犯何罪?弑父,属恶逆,欺(庶)母,属内乱,十恶犯其二。俗语家翁难为,自家子弟酿下惊天丑闻,岂有欲昭之于外者?理应‘轻视’才是。珽敢问大王,若振州不传讣告,大王是否记得李茂?”

      李显很干脆的回答自己早就忘了李茂是哪根草,姚珽点头:“是了,天皇下旨,太子秘密行事,天皇顺意,这桩旧事方是彻底了断,待明日,谁知李家子孙犯禽兽行?外臣亦不会置喙李家家事。”

      李显恍然大悟:“哦,竟是家事。”

      姚珽道:“皆言天家无分公私,珽窃以为,天家当是公私分明,若不然,天皇当受掣肘,恐乱生于内。”

      “乱生于内?”李显这就不懂了。

      姚珽轻叹:“珽不敢妄言,还请大王宽恕。”

      李显笑道:“无妨无妨。走了苏良嗣,来了姚令珪,上苍厚待李某人啊。”

      我心话你天天抱怨苏良嗣嘴碎多事,如今人家去洛阳当官了,你却又夸上了。不过,这位姚主簿的确很有见地,有些事不能拿到朝堂上讨论,李治说是家事那就是家事,三下五除二的快速处理了才是正解。

      行近东市,交通愈发拥堵,人潮车马如蚂蚁过河一般的争路抢道,却有一辆前车主动给我们让行,李显派人过去道谢,那家主自称姓窦。

      宫人道:“奴闻车中主人是几位娘子,故不便多问。”

      李显随即与姚珽道:“既是窦姓,想是出自我朝第一外家。”

      姚珽欲言又止,李显不曾注意,转头与旁人说话。姚珽放慢了速度,特意与李显拉开距离,他小声问我李显有几个内宠。听姚珽称我为内贵人,便知他看出我并非男儿身。

      我笑道:“内宠?主簿何意?大王无正妃,二圣亦不曾垂问内闱之事。”

      姚珽稍侧目,他迅速的扫了一眼那辆给我们让路的宝马香车:“正因大王尚无正妃。”

      “难道。。。”,我颦眉思索:“主簿意在。。。劝大王纳窦氏女为妃?”

      姚珽却误会了,只当我就是李显的某个内宠,误以为我介意李显纳妃。

      “男子娶妻,”,姚珽面露讥笑:“当以门祚出身为重,扶风窦氏历数朝而不倒,根深蒂固,更是我朝贵戚,窦氏女宜嫁大王。”

      我心话这管的也太宽了吧,李显该娶啥样的媳妇儿他爹妈都不着急,你是王府的主簿,看好李显别让他胡乱下命令就得了呗。

      我故作不懂姚珽对我的蔑视:“我朝贵戚。。。哦,依小奴窃见,窦家贵女合该服侍太子呀,东宫良娣尚缺一位呢。”

      发觉我是个铁憨憨,姚珽倒是平静了,他看也不看我,貌似只关注熙攘街景。

      我深思,李显娶窦家的女子有什么好处呢?旁人娶窦氏女,能借窦家的名望、人脉在仕途上再进一步,而李显现是亲王,再进一步便是储君,但李显又怎么可能成为储君呢?除非姚珽像我一样未卜先知。

      等到了曲江的别苑,另有一行人在等候李显,也是约好的玩伴。我第一眼就看见了薛绍,他玉面无瑕,佼佼不群。薛绍亦注意到了伴在李显左右的我,两两相望,表情如出一辙,均意外不已。

      李显轻推我,他笑意狡黠,耳语问我:“阿妹如意否?兄早知阿妹心仪薛子延,今日便教薛子延陪同阿妹饱览长安。”

      李显话一出口,我先是抱怨后是惊喜,怨的是李显认定我对薛绍有意,喜的是我可以尽情撒欢啦。我好不犹豫,不知该道谢还是婉拒。

      众人向李显行礼,李显亲切的拉了薛绍的手:“表弟近日安好?”

      薛绍微笑,使人如沐春风:“劳大王惦念,绍无事不顺。”

      李显道:“薛家有喜事,我需道喜。”

      我以为李显又要拿我开玩笑,遂暗扯李显衣袖,却被薛绍注意到我的举动,我十分尴尬的冲他笑了笑。

      薛绍接话:“太子保媒,我兄弟感激不尽,不知如何报答。”

      我不禁疑惑,李贤亲自牵红线?男方是谁?女方又是谁?总不会是给薛绍介绍老婆吧?那李显今天费心安排薛绍给我当专职导游,是为拆李贤的台?这到底是唱哪出啊。

      李显看我,故意问:“方才欢喜,现是为何而忧呀?”

      我当然不能明问是不是李贤给薛绍介绍老婆,气呼呼的奉送李显一个白眼,忍住好奇继续听下去,可他二人不再多谈,李显要进别苑,让我自己做决定,又低声对薛绍说着什么。

      随即,李显领着大部队呼啦啦的离开了,这周围立时就清净了,袁芷汀和苏安恒寸步不离的跟着我,薛绍则是对影成双人。

      这一时,我笑也不会,说也不会,眼睛更不知该看哪里,李显的安排也忒大胆忒前卫了。薛绍没比我强多少,还是那堂堂一表凛凛一躯的站在我面前,可他的神色已然拘束许多。

      “呃。。。绍实不知今日会与。。。”,薛绍为难,不得不没话找话:“诶,却不见了陈娘子?”

      薛绍找的这话还真不错,我们可以借共同相识的人为什么缺席就此开聊,只不过,宁心没出宫是因大姨妈拜访,这叫我如何说得出口呢?

      身后,袁芷汀没来由的抱怨:“薛郎恕我冒犯,去岁重九一别,薛郎与公主久未相见,而今有幸会面,薛郎不问公主是否安好却要关心旁人?!薛郎心中既无公主,又何必馈送画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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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11月12日更新:
    李茂这个事并不是李贤与二圣之间的矛盾起点,大家知道有这么一个畜生就够了
    姚珽,姚璹之弟,为薛元超举荐,李显旧部
    祖思廉,皇朝秦府口口參軍、口口、著作郎、散骑常侍、昭文館学士、豐城县开国男,贈太常卿,谥曰康
    父处平,皇朝太子通事舍人、口口口口口经史、口州司户参军,追贈博州刺史
    (略)公为中书侍郎汾阴薛公所举,加口口,旋有令旨,征入引试,授承议郎、行英王府功曹參軍事,仍迁府主簿,所奉之主即中宗孝和皇帝也
    (略)以开元二年岁次甲寅二月已丑朔五日癸巳遘疾薨於京兆万年县之宣阳里第,春秋七十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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