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御

作者:素了个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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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蝶恋花



      北境王世子在朝堂之上,公然宣称想求娶承宁长公主,一时间掀起轩然大波,帝都豪爵勋贵人家纷纷上书,皆有求娶长公主之愿!
      以孙知文为首的内阁大们,在议政殿为此事争论不休!
      “崎川侯府乃百年世家,自开国至今出过三位帝师,六代军侯,林侯爷身为一品军侯还有先帝御赐护国柱,若论起来崎川侯府的世子自然有资格求娶!”
      “那谢小侯爷就没资格吗?谢氏一族在□□皇帝时期,可是迎娶过公主的,若论起来谢小侯爷还是帝姬之后呢!”
      “镇国大将军上官清的长子,是今年的武状元,若论起上官家也是世代錾樱大族,求娶公主难道不是一段佳话吗?”
      “此言差矣!北境王府此次前来求亲不正是表忠心之意,各位大臣们不仅要考虑家世背景,还得考虑当下时政,长公主若与北境联姻,那往后就无需担心北境铁骑不忠于皇室了!”
      眼看着众大臣越吵越激烈,几乎有要动手的倾向了,坐在龙椅上满脸无奈的小皇帝,默默的看了一眼苏恒。
      苏恒自始至终都站在他身边,看着那群大臣从朝堂上,吵到议政殿,神情自若似乎还有点事不关己的态度。此时看到小皇帝向自己投来求助的眼神,才缓缓道: “诸位大臣的意思,陛下都已经明白了,再吵下去也毫无意义,长公主联姻事关重大,乃是国事要从长计议,今日各位大臣先回去吧!”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顿时让吵吵嚷嚷的大殿回复安静,几位刚刚还言辞激烈的大臣们纷纷朝苏桓看去。
      只见他立在天子近旁,纵然态度恭敬,但眼神却冷淡疏离给人一种不容置喙的感觉!
      “臣等告退!”
      浩浩荡荡的群臣从殿内退出去,看着如潮水一般涌去的大臣,苏恒眼神之中掠过一丝不屑。
      “内相,你说这些人,是真的在关心皇姐嫁给谁比较好吗?”
      萧珩崇凝着眉,稚嫩的小脸上满是疑惑和不解。这些人为了阿姐该嫁给谁而吵的不可开交,可却没人想到,该去问一问阿姐她想嫁给谁。
      “这些大臣们,只是想关心长公主嫁给了哪个家族,长公主本人和她嫁的人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长公主这个头衔能给哪个家族带来荣光!”
      苏恒语气低缓沉静,他低垂着的眼眸,无人知晓他眼眸里藏着什么情绪。
      “可朕想问一问皇姐,她自己愿意嫁给谁?内相,若她有自己想嫁的人,朕可以直接下旨赐婚吗?”
      小皇帝的语气天真无邪,带着疑问和欣然,苏恒想起昨夜所听闻的,萧裳柔说若是能帮皇帝,嫁谁都可以!心底莫名其妙涌起一阵嘲弄之意。
      “陛下,无论长公主想嫁谁,都不重要,而是她嫁给谁能给您带来更多更大的利益。按目前局势来看,您该将公主嫁到北境王府联姻,这样一来,北方的势力就能暂且缓一缓了!”
      他语气沉缓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小皇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这头苏恒才出了议政殿的门,就见策雨匆匆走过来,朝他躬身行礼。
      “督主,南靖的使团已经入了帝都,他们乔装成了商旅,下榻在醉仙楼。”
      武朝一年一度的大朝会,是在十二月里,平日里若非特别的事,附属小国的使团并不会入帝都。
      苏恒俊眉微蹙,捻着手中的血珀念珠,略沉吟片刻才轻屑一笑。
      “既然悄悄来了,本督就该亲自去会一会,瞧瞧这些人干什么来了!”
      策雨有些意外的拧了拧眉,南靖不过一个边境小国,倒不值得殿中省总督亲自接见。只是督主行事向来别有深意,既然要亲见,那就有要见的价值。
      他跟在苏恒身后,继续报告着天御司各处番口传来的消息。
      “苏州传来消息,说苏浙衙门运的六船朝贡,无端都在运河里出了事,策风已经派遣了司礼监的番子去查,最迟三日后就会有消息。”
      例年各州府衙门孝敬给苏桓的朝贡,都是在这个季节,若打着麒麟踏火的旗子在水陆还是陆路都无人敢拦,即便江湖盗贼也不敢觊觎,六船朝贡皆出了事,看来有人不把他苏恒放在眼里!
      他嗤笑一声,语气冷冷的道:“齐牧儒做了几年漕运总督,恐怕已经忘了自己是凭什么坐上那个位置的,这些州府衙门里也少不得有脑子进水的,让策风亲自去敲打敲打。”
      “是!督主!”策雨颔首领命。
      “朝贡入帝都若再敢出事,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
      “是!属下们定办妥帖!”
      策雨看着他负着手走远的身影,轻轻的出了一口长气,纵然在其手下做事多年,但冷着脸的苏督主总是叫人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苏恒捻着手中的血珀珠,心情实在算不上太好,新帝登基少不得大大小小的事情接踵而来,如今他既要处理朝事还有殿中省一堆公办,真是片刻不得闲,手下的人都很得力,这丰厚的奖励总是不能少,朝贡若出事那会相当棘手。
      他思绪万千,不紧不慢的走过风雨长廊往殿中省的方向去,就见远处一个人影匆忙的往他跑来。
      苏同尘跑的有些微喘,见到人,立即躬身行礼。
      “督主!长公主打算悄悄出宫,她乔装成采买的宫人,已经让浣雪跟她换了宫女的衣服,此刻,估计已经出了永泰门了……。”
      闻言,苏桓不禁暗自无奈的叹了口气,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这只“小兔子“又想做什么。
      “要去把人截下来吗?”苏同尘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他摇了摇头,今日宇文凌渊朝堂之上当着百官求亲,转头就送了一盒寒玉首饰到凤鸾宫,萧裳柔看着温软的像只兔子,心里的小九九却多的很,估计是想出宫去打听打听这个北境王世子。
      “你且远远的跟着她,看着她别出什么乱子,随后本督也会出宫办事,到时再将她逮回来。”
      “督主,您也要出宫?”
      苏恒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本来还想先将积压的公案做完,此刻看来是得先出宫了。
      来来往往的行人,琳瑯满目的商铺,叫卖的摊贩,抓着糖葫芦嬉笑玩闹的孩子,构成了帝都热闹繁华的街市。
      萧裳柔拿着一份十分详尽的地图,仔细的研究了好一会儿,才在官道两旁的高门大户中,找到了北境王在帝都的宅子,与周边的那些大宅并无二致,门口摆着两个石狮子,朱红的大门,门额上苍劲雄浑的写着“宇文府”三个字。
      她打量着这个大宅子,心想着她若要成婚也会有御赐的公主府吧!倒也不必在意这宇文府看起来如此普通。
      “公…,您打算怎么进去啊?”浣雪看着她,一脸茫然。
      “等!等一个时机……!”
      “时机?”浣雪更为茫然了………
      毕竟她现在穿着宫女的衣服,贸然去敲宇文府的大门,估计会被府上的侍卫直接打出来吧!
      于是主仆二人猫在对面的茶摊边,一瞬不瞬的看着对面的动静。
      “两位,瞧您这打扮是宫里的贵人吧!不如坐下来喝口茶?”
      茶摊的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娘,笑意盈盈的看着十分的温和。
      反正也要等,不如坐着喝喝茶挺好的,萧裳柔立即找了个位子坐下来,看着茶摊的老板端着两碗茶过来。
      “谢谢老板!这茶汤闻着还挺香的!”
      萧裳柔端着茶碗刚想喝一口,就被浣雪拉住了,只见她朝自己挤眉弄眼。
      “您忘了,曹姑姑说了不让您乱吃外头的东西,一口水也不行!”
      茶摊的老板似乎是听着了,立即上前来,拿着浣雪面前的茶就喝了一大口,然后看了看她们。
      “您瞧,没毒的!我在此处摆了半辈子的茶摊,可从没有喝坏过人!”
      见此,萧裳柔立即喝了一口茶,然后满脸震惊的表情。
      “哎呀大姐,您这茶可太好喝了!简直比我在宫里头喝的还好呢!”
      其实就不过是普通的山茶,放在铜炉上煮了许久,茶味浓,香味一般!
      闻言,那大姐立即喜笑颜开,又给萧裳柔的碗里添了不少。
      “这茶叶可是我亲自去氓山摘的,不是我吹牛,就对门那宇文府,那里头住的可是北境王世子,他还喝过我家的茶呢!直夸我家的茶好!”
      萧裳柔一听,果然有戏啊!于是更殷勤的朝她笑了笑。
      “北境世子还喝过您家的茶啊?”
      “是啊!就前两年京兆衙门说不准我在这摆摊,当时要砸了我的摊子,那世子殿下瞧见了,就自己过来喝了一碗茶,他说这官道两侧虽为达官贵人的府邸,但这帝都是天子脚下,不仅是贵人们的,也是百姓的,只要诚信经营不做违法的勾当,就能摆摊!”
      这大姐似乎是打开了话头,见萧裳柔饶有兴趣地听她说,就更来劲了。
      “这世子殿下吧!可真是英俊潇洒又顶好的人,我在摆摊这些年,从未见他欺凌百姓,与我们这些人都和颜悦色,平日里又不大出门,不似那些纨绔子弟,整日里的斗鸡遛狗,欺男霸女!”
      萧裳柔和浣雪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果然群众的力量就是大啊!不过一碗茶的功夫,就能听到那么多事儿。
      就在大姐几乎用尽平生所学到的称赞人的词来夸北境世子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宇文府的门口。
      萧裳柔立即将视线转过去,只见马车上下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苏恒!他今日没有穿赤金麒麟袍,而是穿着一身湖蓝色的云锦宽袖袍,胸口银线绣着飞鹤翠竹,腰间扎着同色的金丝祥云带,黑发束起,用的是嵌玉鎏金冠,修长的身材若松柏挺拔,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清冷矜贵的气质,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她看的有些发愣,这样的苏恒,少了一丝凌厉与威严,更像是哪个勋贵人家的高门名士,哪里还能看出半点心狠手辣的殿中省总督的样子!
      他为何会来宇文府?难道她偷偷跑出宫的事情还是被发现了?那他为何又会知道她会来宇文府?
      萧裳柔心乱如麻,无论如何见到苏桓还是先逃为妙!于是,她随手放下一些钱,拉着浣雪扭头就跑。
      不过才跑了几步,就听到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喊杀的声音,萧裳柔惊愕的回过头,就见刚刚才下马车的苏桓,忽然被几十个蒙面人团团围住,那些人手里都拿着刀寒光闪闪,十分骇人。
      “阉狗!拿命来!”
      黑衣人们一声呼喝,瞬间就与苏桓身边的那些侍卫打了起来,一时间场面混乱,厮杀声惊叫声四起……。
      萧裳柔愣住了,她看着被侍卫拦在身后步步退走的苏恒,他的神情依旧冷淡,只是眸子里具是寒光!那些黑衣人显然有备而来,不仅有刀剑还有暗器,有几个武功高强的几乎就要打到他面前,简直是拼了性命也要取苏恒的命一般,气势汹汹十分骇人。
      “公主…别看了,咱们快点走吧!”
      浣雪惊骇不已,一边拉着她一边就要赶紧溜之大吉!
      “这里可是官道,有羽林郎巡街来回,而且还是在宇文府门口,他们胆子怎么那么大!”
      “所以啊!更能体现苏总督,有多招人恨了……。”
      萧裳柔看着不远处的厮杀,心底暗暗称赞浣雪可真是一针见血!该有多招人恨,才会在大白天在街上被人刺杀!不过那日救她时,看着苏桓的功夫也是炉火纯青,不会那么轻易被杀的,这样想着,她便准备跑。
      “是毒粉!掩住口鼻!”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
      萧裳柔立即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刚想回头,忽然整张脸就被什么东西掩住了,而她腰上一紧整个人几乎都被人捂的严严实实,她愣了一下,继而想挣出那人的怀抱,却发现自己越动,就被抱的越紧,她向来是个识时务的人,于是立即就不动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人终于松开了手,她终于能呼吸了,于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
      “留活口,带回去好好审问!”
      头顶传来那人冷若冰霜的声音,那样熟悉,萧裳柔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果然是苏恒!她惊愕的瞪大眼睛,从刚才他那个位置过来少说也有十来步,他是怎么做到瞬间就出现在她身边,还掩住了她的口鼻,不让她吸入毒粉的?
      苏恒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情冷冽眉心微蹙,眼神冷淡的上下扫了她一眼,见她似乎安然无恙便转身走了。
      “您没事吧!”浣雪焦急的拉着她左右查看,见苏恒缓缓走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身后的苏同尘,刚刚这个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替她掩住了口鼻。
      萧裳柔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看着不远处倒了一地的侍卫,还有被生擒的黑衣人,猛然间想起,刚刚苏恒几乎全身心的都在护着她,那他自己是否掩住了口鼻,冲过来时会不会吸进毒粉?
      于是她立即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只见他缓缓的回过头,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你…你怎么样?刚刚…你吸进毒粉了吗?”
      苏恒瞧着她圆溜溜的眼睛,连眼尾都泛着薄红,秀眉紧紧的拧在一起,似乎十分担忧的模样。心底涌起一阵莫名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可面上依旧冷淡的看着她,抽回了自己的袖子。
      “本督没事…倒是您,还是早些回宫为好,这外头可不比宫里安全。”
      他的语气依旧沉缓平静,说完就朝着那些人走去。
      宇文凌渊领着府兵站在那些生擒的黑衣人旁边,他朝这边看了看,看到萧裳柔时眼神里掠过一丝惊讶,可见她一身宫女打扮,想必是不愿被人认出来,于是,他也十分识趣的收回了目光。
      萧裳柔看着苏恒的背影,见他一丝不苟的袍子竟有些凌乱,想来是刚刚飞身过来太着急,唉!他又救了自己一回,虽然此事也是因他而起,但他这拼尽全力护着她的心,她还是很感动的。
      原本已经走远的苏桓,忽然又回过头来,语气冷淡的道。
      “苏同尘,把她送回去!”
      “是!督主!”
      萧裳柔有些心惊胆颤的看着他,却见他完全不再理会,径直走向宇文凌渊。
      “马车在前面侯着,请吧!”苏同尘态度恭敬的看着她道。
      “小苏子,你们督主真的没事吗?他刚刚连口鼻都没掩!”萧裳柔轻轻叹了口气,觉得刚刚的苏恒周身那冷厉的气质,真是吓死人了!
      “您放心吧!这种雕虫小技对咱们督主毫无作用。”苏同尘将她们送上了马车,然后坐到车檐上亲自驾车。
      雕虫小技?萧裳柔有些震惊,都撒毒粉了,吸入毒粉也伤不了他?苏恒是什么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体质吗?她掀起车窗往外瞧了一眼,可已经看不清外头的东西了,她用力的揉了揉眼睛,发现还是看不清,于是有些慌张起来。
      “浣雪,本宫瞧不见东西了!”
      “什么?公主您的眼睛什么了!怎么流血了?小苏子你快进来看看,公主眼睛流血了……!”
      苏同尘闻声立即掀开车帘,只见萧裳柔一双桃花眼竟然完全睁不开了,且眼角留下了两行血泪。
      他心下暗叫不妙,刚刚那毒粉药性猛烈,估计是落了一些进她的眼睛。
      “小苏子,这可怎么办啊!”浣雪带着哭腔的声音,满脸的焦急。
      萧裳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果然摸到了黏腻的血,顿时心下一凉,眼睛也开始隐隐约约的痛起来。
      “本宫,不会要瞎了吧…………!”
      一辆马车飞驰入了宫门,甚至一路狂奔了数道宫门,侍卫皆不敢拦,挂着麒麟旗的马车乃是殿中省总督苏恒的座驾,普天之下无人敢拦。
      半个时辰前,阖宫的御医都集中到了凤鸾宫,长公主眼睛被毒粉所伤,简直是棘手至极。
      半个时辰后,苏恒急匆匆地踏进了凤鸾宫的大门,他神色凝重满身冷冽之气,在见到一双眼睛蒙着白纱的承宁长公主后,他周身散发出的骇人寒气又更重了几分。
      萧裳柔眼上蒙着白纱,纵然御医说能治愈,可如今她看不见东西,心里简直是哇凉哇凉的,想着往后若是都看不见了,可怎么办?
      “内臣苏恒,参见长公主殿下,眼睛可还疼吗?”
      苏恒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他的嗓音干净明亮,却总着带着几分杀伐之气,这一句却不同,竟然透着几分温柔的感觉。
      萧裳柔看不见,只能靠他的声音判断他的位置,她稍稍扭过头去看他,发现自己这个动作挺搞笑的,自己又看不见,干嘛还要面向他?
      “苏恒,本宫的眼睛要是以后都看不见了,你可要负全责!他们明明想杀的是你,怎么遭殃的总是本宫!”
      她瘪了瘪嘴,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她都这样了,总要在苏恒这要到点什么好处才行!
      苏恒虽然此刻心情十分燥怒,可见着她这般委屈巴巴又装可怜博同情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她的眼睛很好看,天生的含情眼,被这样掩去了实在可惜,本就不过巴掌大的精致小脸,此刻蒙着白纱更显的楚楚可怜,如琉璃般易碎!
      “是臣的失职,长公主殿下放心,臣一定会想尽办法治好您的眼睛,臣会对您负责的。”
      苏恒说着有些难以自控的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她的脸,忽然心中一顿,惊愕的收回离她不过半指距离的手,对于自己下意识的反应,他有些失措。
      而蒙着眼睛的萧裳柔毫不知情,听闻他如此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那你往后每日来凤鸾宫,给本宫念诗,眼睛瞧不见,可师傅布置的功课不能落下,你可愿意呀?”
      她笑嘻嘻的歪着头,语气里满是欣喜与期待,掩饰不住的小得意。

      苏恒的声音很好听,但普天之下能让他苏大宦官为其念诗的人,少之又少,若他每日来凤鸾宫念诗给她听,这事传出去了,她这个长公主可就了不得了,连苏恒都捧着的人,看这满帝都谁还敢欺她幼年离宫无权无势!
      他顿了一顿,再次开口声音温润,隐隐带着笑意。
      “长公主有令,臣自然不会推脱,您此刻想听臣念诗吗?”
      萧裳柔立即摆了摆手,今日她还没想好让他念什么呢!
      “此刻就不必了,本宫眼睛还不太舒服,你念了也听不进去。”
      闻言,苏恒的心不禁又微紧了紧,要他的命倒不让他太生气,毕竟这普天之下想要他苏恒命的人不在少数,偏偏那些人将“小兔子”弄成这样,他得好好想个法子,让那些人也尝尝她的痛!
      “长公主殿下,吃颗桂花糖吗?吃些甜的,就不那么疼了……。”
      萧裳柔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的语气轻轻的又温柔又沉缓,让她莫名的欺了一层薄薄的毛栗子。
      苏恒拿出一颗桂花糖,递到她的嘴边,她似乎并未多想张口便含了进去,只是她看不见竟将他的指尖也含住了,片刻温热柔软的触感,令他整个人愣在当场……………
      “嗯…这糖挺甜的还有桂花的香气,好吃真好吃!”
      萧裳柔口中含着糖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其实刚刚她内心也在衡量,苏恒给的东西只能随便乱吃的吗?可他都递到嘴边了,不吃估计会让他觉得自己在防着他!倒不如毫不犹豫的吃了,让他觉得自己信任他。瞧着这些时日苏恒对自己的态度,估计也不想杀了自己,而且还对自己有些好感,她得好好利用他这一点点的好感,让自己和弟弟都能在这夹缝中生存的好一些!
      看着她一脸满足的笑容,苏恒又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心里涌起一阵温柔,这只笨兔子,给个糖就满足成这样?也不怕他下毒?就这么信任他吗?
      “好吃吗?”他笑着问道。
      “嗯!顶好吃呢!比浮屠阁那边的糖甜多了,师傅说吃糖会蛀牙不许我多吃,就算给吃,也只能吃易糖!你知道什么叫易糖吗?就是把麦芽糖放水里煮化了再做成糖,一点儿也不甜了!”
      她说的很起劲,撅着嘴满脸的委屈巴巴,就像因为吃不到甜甜的糖的孩子。
      “为何要这样做糖?糖要是不甜就不叫糖了吧?”他有些疑惑的问道。
      “这是穷人家孩子的吃法,大人们没那多钱买糖,买一点不够分,就放水里再煮煮,这样才够分呀!”
      萧裳柔轻轻的叹了口气,刚刚满心欢喜的模样,一下子就变得有些惆怅起来。
      “师傅怕我蛀牙才学的这个法子,可我知道易糖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做出来的,就觉得它更不甜了!也不知道,这天下要什么时候,才不会有易糖这种东西,穷人家的孩子也能吃这甜甜的桂花糖………。”
      她说着又轻轻的叹了口气,喃喃自语的道。
      苏恒脸上淡淡的笑容一滞,他想起了苏州丢失的六船朝贡,不必看也知道都是些金银钱物,奇珍异宝,可能随便拿一件都够穷人家的孩子吃几年的糖。
      武朝的贪官污吏多如牛毛,有钱有权的人享受最好的生活掌握顶级的资源,贫穷的人只会越来越穷,可他这些年从未想过这些,也不屑于想这些,萧氏王朝越是乌烟瘴气,他越觉得有趣。
      怜悯、正义、善良,这些品质他没有,更不会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好的,他贪污、受贿、揽权、把持朝政、党同伐异,冷血、残酷、薄义、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可她落寞又苦恼的表情,让他心底生出一股酸涩的感觉。
      “长公主殿下在臣面前说这些话,是有什么目的吗?”
      他的语气依旧沉缓,却少了刚刚的温柔,又恢复成那种充满压迫感的冷冽。
      萧裳柔心里微微一怔,这个人果然是阴晴不定,指不定哪句话就把他惹毛了,可真是很难搞!
      “本宫就随口一说,你干嘛这样揣测!难道世上的人都跟你似的,说话就说话还别有深意的!”
      她不服气的提高了声音,后来到底觉得自己这样说话太嚣张了些,于是微微低下头来,瘪了瘪嘴,一副很恼怒的样子,不解气的咬着唇!
      粉嫩的唇瓣被她咬的微微泛红,刚才她一触即离,温热柔软的触觉似乎还在,他竟想尝尝那软软糯糯的唇!
      一股从头到脚的冷意贯彻全身,苏恒几乎有些惊慌失措的后退了好几步,他心里具是惊愕于与震惊,他错愕于自己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这样可怕的念头,是他此生第一次,足以叫他惊慌失措到有些失去控制。
      萧裳柔却毫无察觉,甚至还忽然翘起嘴角轻轻的笑了笑。
      “苏恒,你能不能把你身上的桂花糖都给本宫呀?”
      温温柔柔的讨好语气,语调轻快活泼,带着少女特有的甜软。
      苏恒从袖子里掏出糖包,递到她手上,甚至都不太敢仔细去看她。
      “很疼的时候吃一颗,吃多了,还是会坏牙的。”
      他的声音轻轻的,萧裳柔拿到了糖包立即心满意足地笑起来,一边点头答应,一边又立即摸索着拿出一颗糖塞进嘴里,脸上的笑意更甚。
      “苏恒,你真好!”
      她笑着,口齿不清的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就赶紧把糖包塞进自己袖子里了,似乎生怕他会反悔似的。
      苏恒有些无奈的看着她摇头苦笑,堂堂长公主,金枝玉叶,竟然能被几颗糖哄到说他这个恶名昭著的大宦官“真好!”,这样好骗的小丫头还是适合呆在浮屠阁那种与世无争的地方。
      “臣给了公主几颗糖,您就觉很好了,那北境世子送了您一盒寒玉首饰,您又觉得他如何?”
      他有些讶异自己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可他又实在很好奇。
      萧裳柔含着糖,正在想待会要分给曹姑姑和浣雪尝尝,这桂花糖真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了!苏恒忽然这样问,她心里立即警铃大作。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警告她在这宫里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监视里,让她老实点!还是单纯的想知道她会不会觉得北境世子也好?
      像他苏恒这样的人,自然没心情了解她的想法,更不会莫名其妙的说任何一句废话……!
      “北境世子送的东西是替他妹妹赔礼道歉的,本宫还知道他们连道歉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收到那些首饰本宫一点儿也不高兴,也一点儿都不觉得稀罕!”
      这样说既表明了她的立场,坚决不会被北境世子收买,还顺带表了一下对他苏恒苏大总督的忠心感谢,啧啧啧一语双关,她萧裳柔简直是个小天才呀!
      她正在心里为自己这个天衣无缝的回答默默鼓掌,就听到苏恒嗤笑了一声。
      “长公主为什么会以为,他们送礼表达歉意是看在臣的面子上?”
      萧裳柔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他这是明知故问吗?北境王的一双儿女自然不怕她这个空有头衔的公主,可天底下还有不怕他苏恒的吗?
      可她自然不能这么回答,于是她露出一个温软的笑容。
      “因为你深得人心,正好他们以为本宫跟你关系特别好呀!”
      苏恒看着她脸上俏皮的笑,明知道她这是在故意顺自己的心意说的假话,却不知为何心底有些心悦。
      “他们以为?难道臣和长公主关系其实不好吗?”
      萧裳柔愣了愣,这人怎么这么难糊弄啊!苍天啊!她这个单纯的小白,真的承受不住这样的拷问啊!
      “你觉得呢?本宫和你关系好不好呀?”
      她脸上笑脸如花,心里想着鬼知道好不好!把持朝政把她弟弟搞成傀儡皇帝,又处处监视她,把她姐弟二人堂堂皇室搞得还不如一个宦官,又屡次三番救她,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到底算个什么?
      “臣是在问长公主,您不答,是默认与臣的关系不好吗?”苏恒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道。
      嘴里的糖突然不甜了,萧裳柔内心一阵忐忑,这人到底是什么逻辑啊!他能反问,她就不能反问吗?不回答关系好就是关系不好?这是什么强盗逻辑!难道不能是一般、还行、还可以吗?
      “苏恒,本宫很早以前就跟你说过呀!只要你肯帮本宫,那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呀!关系肯定是好的呀!”
      这倒是,苏恒想到她最初见到自己时,还说要嫁给他,摆明了是想跟他搞好关系,这小兔子识时务又很聪明,会撒娇装可怜,还能说好听的话。
      这么有趣的小兔子,他忽然有些舍不得送给北境王府了。养在这宫里,闲来无事时逗一逗也是好的!
      “眼睛还疼吗?”他又轻声问了一句。
      萧裳柔微微一愣,心想这人是怎么回事,前一刻还咄咄逼人的追问,后一秒又开始关心起人来了!不过,被他这么一搅合,果然感觉不到眼睛痛了。
      “不…不痛了!你今日这么闲吗?不是抓到了要杀你的人,你不用去审问犯人的吗?”
      言下之意就是,你赶紧走吧!
      苏恒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了几分,果然,只要他表现的稍微温和一点,兔子会咬人!
      “他们弄伤了您的一双眼睛,臣一定让他们十倍偿还,把他们的眼珠子都挖出来给您当珠子玩儿!”
      闻言,萧裳柔简直吓得一个抽搐,她才不要什么眼珠子当珠子玩,这么变态的爱好只有他苏恒才有吧!
      “不…不必了吧!本宫…不爱玩珠子!你自己玩就好了………。”
      见她一脸惊骇,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苏恒不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逗她玩可真的太有趣了!
      “长公主与臣是一条船上的人,那自然就是臣的人,臣向来睚眦必报,胆敢伤了臣的人,自然不会有好下场!”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甚至带着浅浅的笑意,听着温文尔雅实际凶狠残忍,可不知为何,听到他说自己是他的人,令萧裳柔心底掠过一丝奇怪的感觉。
      “那你要杀要剐的你自己高兴就行,千万别管本宫………!”
      “他们伤了您,您不生气吗?”
      “生气呀!可也是本宫自己私自出宫搅进这场乱局里的,不能全怪他们。”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目标又不是我,是你苏恒,我这是无辜受到牵连。
      “嗯!长公主说的是,私自出宫确实危险,所以为了您的安危着想,以后您都不准私自出宫了,若您非要出宫,臣一定会亲自陪着您,守护您的安危!”
      苏恒的语气要多轻描淡写就多漫不经心,可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掩不住。
      萧裳柔立即在心里一阵咆哮,这是什么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愚蠢操作?这人果然诡计多端,狡诈至极!在这等着她呢!呵呵呵呵呵呵!
      苏恒看着她脸色变了又变,好不丰富,打从心底觉得愉悦,今日的兔子已经逗的很满足了,还有许多事务尚等着他处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长公主好好养着眼睛,臣明日再来,臣告退了!”
      他说着又情不自禁的扬起嘴角轻轻笑了笑,才转身离开。
      萧裳柔仔仔细细的听着他的脚步声,确认他已经走远了,才愤愤不平的狠狠跺了跺脚!
      “苏恒!你大爷的!”
      然后,她就被去御膳房端点心又返回来的浣雪,迅速的捂住了嘴巴!
      “公主,隔墙有耳!”
      萧裳柔无奈的叹口气,又恶狠狠的往嘴里塞了两颗糖!
      苏恒出了凤鸾宫,策雨就迎了上去。
      “督主,那些人都招的差不多了,确实是南靖找来的高手,您看,是怎么处置了比较适合?”
      苏恒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脑海里浮现萧裳柔那蒙着白纱的脸,眼神瞬间冷了几分,满身的戾气就掩不住了。
      “这些人的眼睛都得废了,扎针还是撒辣椒粉你们自己看着办,本督要他们痛不欲生!”
      他的语气太过阴鸷冷厉,让策雨不自觉地心上一紧,但还是立即躬身颔首道:“是!”。
      “对了,给本督特供的桂花糖,以后也往凤鸾宫送一份。”
      苏恒轻描淡写的说完,便负手自顾自的往前走着。
      策雨微微一愣,心下一阵疑惑,权侵天下的殿中省总督苏恒,唯一表现出来的喜好就是桂花糖!为此,还特意找了一个糖作坊,用上好的材料和工艺精心制作桂花糖,这是督主的特供,连他们这些近身奉御郎都不曾吃过可现在,督主亲自下命,往后这特供的桂花糖往凤鸾宫送,原本以为督主对长公主略施小恩,是为了更好的把持小皇帝,如今看来,督主对这个长公主实在是很不一样。
      看来这往后,对这个长公主可不能怠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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