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难度封狼雪

　　崔柄目光犀利，停下脚步：“什么意思？”

　　长兴耐心解释：“奴才知大人前去是为了什么，可大人细想，倘若太子即位，大人又要如何自处？难道说这陛下刚禅让，这相位也要变吗？大人必定会被陛下留在城内辅佐新的帝王，而大人同太子一党争执已久，倘若太子即位，恐怕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大人，到时候大人又能指望谁来救自己呢？难道是已经逃到南方的梁王吗？奴才与大人一样，都是要依附着这座京城才能存活的啊！”

　　崔柄低头不语，半晌后，他转身离去，对着身后的长兴吩咐道：“今日我来过的事情，不必告知陛下了！”

　　“大人慢走！”长兴看着崔柄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他的事情已经做完，现在就看太子那边了，但愿这争取来的时间，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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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初言自从被任命为侍卫亲军马军司副指挥使后，几乎都住在军营里，很少回城，今日因陛下要举行禅位仪式，这才被临时召了回来维持秩序。温仪章听说此事，早早去寻了温姚希。

　　温姚希看着欲言又止的温仪章，不由笑道：“哥哥有话不妨直说。”

　　温仪章少有拐弯抹角的时候，如今倒有些犹豫：“你与初言之间的婚约已有六年了，如今你也二十有三，也是时候该谈婚论嫁了。”

　　温姚希讪笑：“哥哥怎么想起说这些？”

　　“我早就担忧这些了，”温仪章语气加重，“爹爹也说过几次，你们之间就没讨论过这些？”

　　温姚希知道逃脱不过，解释道：“如今战事吃紧，我想以初言的性子也怕是连累了我。”

　　“你们倒是想一块去了！”温仪章无奈地摇摇头，“我就是担心。”

　　温姚希安慰道：“总会有天下太平的那一日的！”

　　温仪章松了口：“但愿吧！”

　　被温仪章念叨着的李初言，此时正忙着将梁王“请过去”，梁王知道这时候即位相当于送死，他怎么肯？一路上抗拒着，几乎昏厥，然而李初言直接带着禁军将他挟持至福宁殿，等到他到的时候，崔柄早在殿内候着，他只觉受到欺骗，大喊：“崔相，你个叛徒！本王绝不会饶过你！”

　　百官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话，昌宗见此，更觉得自己选对了人，忙吩咐李初言赶快将他推向殿内，逼着他完成了仪式，整个过程极度荒唐，不似传位，倒更像是杀头。

　　李初言经过一场闹剧之后，只觉得身心俱疲，然而他没有时间停留，战事逼迫他刚出宫门就要奔赴城外军营，然而在他上马的前一刻，温姚希突然出现叫住了他，仿佛行走在沙漠饥渴数月突然一头扎进清冽的泉水之中，李初言只觉得这些日子的疲惫一下都消失殆尽，他顾不上周遭的目光，一下子抱住了温姚希。

　　温姚希似乎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一时愣住，不过很快回抱住了他道：“谢谢你。”

　　李初言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慌忙松开：“谢我什么？”

　　温姚希莞尔一笑：“在努力守住汴梁，守住大宋。”

　　“这是我应做的。”

　　“应做的便不用谢了吗？”温姚希抬头看见李初言身后欲言又止的士兵，心底涌上疼惜与不舍，“快去吧！大家还等着你呢，我就是来见你一面，现如今见到了，就足够了。”

　　李初言点点头，承诺道：“等到战事平息，我一定亲手酿一壶酒，同你把酒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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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官撤去的大殿内，梁王不得不面对现实，这个他曾经机关算尽也要得到的位置，如今却以这样荒唐的方式到了他的身边，一时间梁王，准确来说，现在的祁宗只觉得万念俱灰，恨不得跟随昌宗的步伐一同南下，可这是绝无可能的，禅让这样的事情短短时间内怎会有第二次，史官的笔杆估计都要将他戳破。

　　位于下首的崔柄看着龙椅上的祁宗，小声试探：“陛下？”

　　祁宗回过神来，抓起几岸上的茶盏朝着崔柄扔过去，后者躲避不及，头顶处顿时一片殷红。崔柄顾不得擦去血液，一下子跪下来：“陛下息怒啊！臣也是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祁宗冷笑一声，“大人当真尽力了吗？”

　　崔柄伏在地上：“当真，只是太上皇心意已决，臣也无法改变啊！再者微臣想到另一处关键，或许对于陛下来说现在才是最好的选择。”

　　“哦？”祁宗眉头一挑，眼神犀利，危险的气氛在大殿上弥漫。

　　崔柄吞了口口水：“太子与陛下相斗数年，倘若当真太子继位，恐怕他也不会让陛下出这汴梁，而女真一族，眷念故土，他们此行，为财多于土地，更何况大宋幅员辽阔，大金刚刚站稳脚步，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吞噬整个大宋？因此，臣以为，恐怕他们比起将大宋灭亡，更想要大宋送过去一个质子，借着宋人的手控制整个北方。”

　　祁宗眉头紧皱：“你继续说。”

　　崔柄知道自己已经成功说服大半，语气松缓下来：“金人曾经说过以黄河为界，便愿意退军，既然他们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金人也不想将这场战争持续下去，那么议和或许是最好的手段，到时候陛下再将太子做为质子同金银一起送过去，还怕金人不答应吗？”

　　大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散，祁宗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靠在身后的龙椅上不再言语。

　　另一边军营里枕戈待旦的将军士兵们，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君主已经做好了议和的准备，还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忧虑不止。

　　汴梁内城墙共有十二道门，外城墙除去十二道陆门之外，因有三条河流经过，为了便于来往货物进出，还有另外八道水门，这些水门都设有铁闸，随时可以放下，防止外敌入侵。而外城门还带有三道翁城，所谓翁城指的是在城门位置修建与城墙同高的围子，当敌人攻克外门之后并不能直接到达城内，而是会进入围子里，这样很容易被守军瓮中捉鳖。但这样的精心设计也有漏洞，居于御道上的四处城门，为了方便皇帝进出，采用的都是直进直出的两道城门，而这原本的方便之举，如今却成为整个防线最弱的地方。

　　但是汴梁的防守薄弱之处不仅于此。李初言同杨知兴一起来到城门护城河外巡视，本来两人是为了来查看哪里最适合设伏，可一圈下来心底却彻底沉了下去，几乎绝望。

　　昌宗在位期间，除却那些巧夺天工的皇家园林，连同汴梁的城墙也进行了一番改造。他将原来不平整的地方修建得笔直，这样一来，的确是美观不少，但若是敌人大炮射过来，也会导致城墙大规模倒塌。更为荒唐的是，昌宗为了美观还拆掉了原本用作防御的楼橹，城墙每百步有一处突出的地方唤做马面，而楼橹则是安置在上面的木制塔楼，它可以供弓弩手以及哨兵使用，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抵御外敌的作用，可是因为汴梁久不见兵，城墙修缮完后也就没有再将它的空缺补上，如今再考虑这件事恐怕已经太迟了。说来一年前，对于城墙之事王策就曾经上述过议论此事，让昌宗早做打算，可惜当时的昌宗根本听不进去这些，反而醉心于园林建造，实在是可悲。

　　李初言和杨知兴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两人经过护城河登上城墙。京城所的人正在上面检查武器能否正常使用，见两位指挥使来了，迎上去：“大人！”

　　李初言抬手示意免礼，问道：“弓弩炮石可都正常？”

　　京城所的人点点头：“大人放心，已经都检查过了，只是如今这城墙上的砖石恐怕不太够用。”

　　“那就把园林里的假山搬过来！”杨知兴在远离权利斗争的岭南长大，没有什么人给他使绊子，这脾气自然也不似李初言那般柔和，他不懂那些圆滑处世之道，说起话来有些不客气。

　　李初言件此连忙插嘴：“炮石不够，那檑木呢？”

　　京城所的人被吓了一跳，不敢再触怒眼前这两位大人：“目前尚不缺，只是不知道……”

　　那人说完抬眼看了一下杨知兴，因为畏惧不敢说下去，李初言知道为难他也是没有，于是挥挥手让其离去了。等到京城所的人离开了，这才婉言对杨知兴说道：“我知你内心焦急，但也不是什么话都能这样直接说出口的，园林里的东西都是陛下所有，他们这样的小官哪有权利动用呢？如今汴梁正是用人之际，上下一心同心抗敌还来不及呢，哪里是我们自身先吵起来的时候？依我看，我们还是先将如今准备情况告知陛下，再提出自己的建议才是。”

　　杨知兴并非好歹不知之人，只是在外自由惯了，说起话来口无遮拦的，稍一提点便明白对方意思，连忙谢过李初言好意：“我也是一时心急，多谢李大人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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