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佛也能爱吗?
佛当然也爱。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 相爱
寂静 欢喜
——仓央嘉措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佛家

一句话简介:独爱你这修行人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1995   总书评数:3 当前被收藏数:0 文章积分:228,031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近代现代-爱情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短话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8067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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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欢喜

作者:明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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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静,欢喜


      壹.缘起

      明素毕业之后收入不薄,独独感情一无所获。毕业后的几年里家里不知提起过多少男子,起初都只是稍作介绍,没有更明显要求,而今明素二十七,家里忽然慌起来。明素对感情太冷淡,一心工作,再任由她,恐怕到而立之年都嫁不出去,要被人说的。于是家里将所有人脉都调用起来,相貌、工作、家世背景……一一搜罗。母亲义正词严地要求——必须相亲。

      明素出人意料地爽快应允。试试吧,转眼将是尴尬年纪。

      这些年,少时好友七零八落,没一个陪伴身边,柳莲是离得最近的,却被一道佛门生生隔开。因为相隔得近,明素时常会到柳莲的寺里小住。这半年,一次都没有去。

      这半年,相了好几次亲。不敢往柳莲那儿去了。

      与柳莲一起,明素佛书看得不算少,经也听了蛮多,偏是一颗心尘杂,始终没能受彻底感化。会答应相亲,实是耐不住身边无人陪伴的寂寞了,害怕一生独居的孤独,想找个合意的男子倚靠。抱着这种想法,哪里有颜面对一心向佛的柳莲?与柳莲通电话,闭口不谈相亲诸事。

      而接触起那些陌生男子,明素总是一个个十二分严酷地审视过去,内里波澜不起。能被家里列入名单的,各方条件都算不错,见面交流过后,对方都表示满意,但明素一概是回绝。几番下来,母亲终于火起,怪她只是糊弄,根本不用心。母亲最后下了通牒:要么自己找个人恋爱,要么在相亲对象里找一个试着交往。

      明素很听话,挑了一个医生交往。她自小心孝,倒不是怕了母亲,只是不希望惹老太太生气。而家人一见着新苗就盼开花结果,要他们交往个一年半载就结婚。医生相貌工作及家世各方面都无可挑剔,对明素也极承顺。明素心想如交往半年能不腻烦就嫁了吧。婚姻不需要甚浓的爱情,可依赖一辈子也就足够了。

      明素对其她友伴都说了医生之事,甚至觉得与这样的男子交往也算光彩。但想到柳莲心下便踌躇起来。

      那晚明素由医生领着见他几个朋友。医生喝了些酒,不便开车,于是一路走着送她回去。行至住处楼下,男子忽然伸手揽过她腰身,低头吻下来。交往一个来月,连牵手都极少,明素不知所措。男子的吻带了酒气,不美好,但也不至于嫌恶。

      是预备着和他结婚的,那么和他接个吻总不好拒绝。但当男子提出在她处留宿时,明素断然拒绝。生平第一次接受一个男人的吻,已经是她的极限,其余诸事,那一刻还没有商量的余地。医生倒是不生气,只是略略尴尬:这个女子在他眼里本来就与别个不同的,她有这些反应情有可原。明素只道是自己保守了,对这个能体谅自己的男人暗暗多了几分好感。

      但是,无论吻还是好感,目标都直指婚姻,恋爱的甜蜜怎么都挖不出分毫。明素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凉薄。可能,所有悸动都被多年以前一场暗恋享用殆尽了。对感情患了洁癖,高中时代单恋的少年就那么一直放心里头,即使不再想念也不愿拿任何人替代,之后这许多年,心里果然一片死寂。等到愿意放低姿态,却好像已失去爱的能力。爱是苦,爱不来也是悲哀。

      心绪缭乱,终于拨了柳莲号码,开门见山道:“莲,我和一个医生交往……人不错,可能要结婚。”

      柳莲只是微笑。不出家,是该结婚了。

      “但是,并没有开心的感觉,只觉得是一个任务,到了这个年纪必须完成的任务。”

      柳莲所答无非俗世的人一味执著,自寻苦恼。明素心想正是看不开这些,自己才没法像她一样出家。但是什么都说不出,只是叹气。

      柳莲忽然笑说既然不开心不如随她去一个大道场走走,净一下心。

      柳莲此行主要是探访一个与他有电子联系却从未谋面的大德。明素以前听柳莲提过,说是一位研究生,毕业之后即遁入佛门,与未婚妻的婚约都解除了,毅然决然。明素初听很是惊诧,暗暗叹服。柳莲又说那人在佛学界是个新秀,声名在外。明素倒不惊叹。学历那么高而选择出家,大概比常人多一份慧根。而今再听柳莲提到他,明素竟生了几分愧意,对自己的庸常感到羞耻。

      贰刹那芳华

      已经过了霜降,出行这天下起小雨,更显寒凉。

      明素畏寒,针织暖帽、围巾、手套一样不落,因要爬山,又是一身休闲装束。二十七岁,仍和毕业时一般模样。柳莲头上罩了藏蓝暖帽,一身藏蓝幔衣,仿佛从古代走来。明素深知自己和柳莲的组合很是怪异。但柳莲谈笑自若。既已出家,行走街上受人注目是必然的,柳莲无心在意这些。

      柳莲肩上背了一个棉布包袱,装了要送那位师父的书。与佛门中人交往,只在网络上聊天,到了现实中也不必防范,这在俗世里万难找到。

      人至寺中,雨仍在下。法会早已开始。明素随柳莲办了留宿的小手续,行李都来不及安放,直奔大殿。柳莲因为身份而站到前排去,明素独自站在最末排,人太多,望不见柳莲。

      这些年受柳莲濡染,拜佛时稍能专心,不至懊恼浪费时间,但是这一次冒雨赶来,满身不舒服,反反复复一跪一起,明素只觉头重脚轻,先是强撑着,后来实在受不住,只得悄悄离场。站在殿外的檐廊,倚墙立着,闭目养神,或打量目所能及的景色。这道场极宏伟,比丘众多,殿内的诵经也极肃穆,能让人起恭敬心。

      明素想起柳莲送师父的书就在身边,那书本本都与佛教哲学有关,深合心意,于是挑出一本看。

      不知不觉,梵呗声止,人声渐嘈杂,许多人涌出来,然后散去。人群里明素微微低下头,等着柳莲出来看到自己。

      许多身穿海青的僧众或居士飘然离去,最后廊下又复冷清,安安静静。然后是柳莲的声音。明素欣喜回头,一袭夺目袈裟撞入眼底,风里面衣袂飘飞,笑容朗若春山。他便是柳莲来会的人?

      满世的喧嚣一时寂静。

      柳莲一脸欢欣给两人介绍。明素垂眸,俯首作揖,换来他一个合掌颔首,笑意如水。

      读惯文章的明素,那一刹只想出一个“风神俊逸”。

      好一个风神俊逸。那一刻明素都来不及想,这一遭到底是寻清净,还是招来一生的劫。

      他说对明素早有耳闻,听柳莲提过她,对她所知止于杂志编辑,喜欢佛教哲学,但无心皈依。
      明素微微地笑,不说什么。这三条实是纲,散开来,可不就够铺满一生了?

      吃过午饭,明素依然不舒服。柳莲独自前去诵经,明素在客堂躺了一下午,醒来后脑中浮现的全是那人身影,与想念无关,只是惊叹当世还有这样的人物。听说他是住持,不禁笑:凭他的年纪,与住持身份真是不衬的,他所仗的必然是才。听说在台湾新加坡都讲过经。

      明素忽而又想到一个“风华绝代”。想到这个词,心里一凛。怎会用上这个词?心头隐隐地慌。

      傍晚柳莲打来电话让明素去吃晚饭。柳莲过午不食,她只好独自去。出门时恰好遇上柳莲和他。他手里握着什么。见到她,摊开来,原来是药。见他柔然笑起,“听说着了凉,请先去吃饭吧,回来再吃药。”

      明素垂眸,含笑谢过。

      已经不敢看他了。他澄明如玉的眼眸像一汪深潭,多看一眼都要陷进去。

      吃晚饭时明素才想起柳莲只管师父师父地叫他,没告诉自己他的法号,询问一个长者,于是知道他法号济弘。

      心下戚戚。自见他后,清醒之时便没想过其他人。虽还不算想念,但这般满心满意想的都与他有关已是不该。他是一心度人自度之人,内心无比尊贵澄澈,相较之下,自己何其污浊无耻。

      出门时没戴暖帽,在游廊里一番踟蹰,长发缭乱,狼狈不堪。才知这一遭来错了。

      叁深瞳

      明素回去时,他还在,端坐于一张方凳上,目光清朗,与柳莲谈法。柳莲一脸欣悦,竖着耳朵边听边应。

      明素悄然出门倒水,吃药,尔后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脚底冰冷,不敢揉搓,直直地靠着床柱,默然凝视他的眉目神情。

      柳莲问他需不需去大殿诵经,他说不必。其实白天他也可以不去,早上是法会第一场,所以亲临。他将一干事务都交由各大执事管理,自己潜心研究,大多人来这道场只知主持法号济弘,不知他即济弘。

      同寝其余人都上殿诵经,只剩了他们三人。柳莲是难得的高学历比丘尼,看来他对柳莲很赏识,不然不会特特为她讲法。柳莲一问,他即娓娓答来。明素这才相信真正的大德讲法确实如天女散花,芳菲乱坠,赶忙找出纸笔,一一将他所说要点记下。

      明素知道记得越多就等于陷得越深。但如今已没有办法,他所言尽是金玉,情不自禁想要珍藏。就这么倾身坠落,万劫不复。

      明素凝望他,与他目光相遇。可惜他目光磊落,不挂风月,无一丝仓猝或留连。明素心里不禁凄然。

      明素更多时候忙于记录,这些记录,是比多看他几眼更珍贵的东西。多看他一眼,不能更深地映刻他的容颜,容颜已经刻骨,而这些言论印证他的才华。

      谈笑风生。风神俊逸。绝代风华。
      明素偷偷写下三个词。一片惘然。

      两个多小时过去,他起身告辞,经过明素床前,停下来,嘱咐她吃药,好好休息。明素定定望着他眼眸,才发现他的目光是散的,焦距不在她双眼。他笑着,依然柔如春水,奈何目光躲避。佛门中人忒多小心。

      翌日没再遇见他。柳莲说他不再上殿,请她二人自便。

      明素身体恢复,随柳莲上殿诵经。还想什么专心诵经清洗心头杂念,都是虚妄,半天的跪立跪立,心里想的仍然只是那一个人而已,没有佛。

      诵经无果,此后明素不再上殿,捧了纸笔在花坛边写字,这种心境下真是什么都写不出,只是些杂乱的短句罢了。索性给一旁的菊花写生。下笔前颇有些踌躇,中性笔一落笔即褪不去,这是否与自己一结识他便无法将他抹去一样的呢。记住他不要紧,关键是不可想念。想念是蚀人心魂的毒药呵,要不得。

      一笔落下,极轻淡,即便用炭笔作画也不因可用橡皮而用力,成稿色泽一律清淡,无论画画还是写文,都是这个风格。这些年画画练字都不误,下笔熟络很多,但终归是业余的,不讲究专业技巧,只求一个随性有韵致。

      阳光暖暖地照着,再则一直紧张着每一笔,画到后来明素背上竟热起来。笔触稍嫌凌乱的菊花图,耗去自己好多心力。也就画图时稍稍少一点对那人的念想。明素心忖该多作些画了。对画作满意,这才展颜。来到这里,就这一刻的笑容出自真心真意。

      想起怀中还有相机,于是搁了纸笔,拍下菊花。早注意这宝刹殿宇繁多,屋舍因地而建,层层爬到坡上去,很可以拍出些味道来。

      起身回头,仰望山坡,却见坡上一人的背影跟他极相似。忙按下快门。对着相机里的小人看了好久,不敢确定,一路寻去,不敢走近,只是站在屋前的露台上。石栏杆下摆着几盘盆景。靠着栏杆,可以望见层叠的飞檐,花坛就在正下方,也看得清楚。拍了几张照,转头望一眼那栋屋舍,终是默然走开。

      明素想着再见他就给他拍照,但第三天往那坡上露台望了一天都不见他,直到第四天离开,一直没再见到他。

      柳莲说,他要闭关两个月,短信里还问到了明素的身体。这种问候无论转达还是当面明素心里都暖不起。这些不够,这些不过客套罢了。

      想要的是心呢。哪怕一个关切的眼神也好,而他最后投来的目光竟没有焦点。

      肆暗香

      明素回家即与医生分手,无论对方怎么劝阻都不肯回还。母亲气恼非常,这一回明素却视而不见。

      遇见他,愈觉自己先前对医生的盘算鄙俗。洗了两张在寺院拍的照片,日日摩挲那个背影,再说不是想念就是自欺了。其间医生又打来几个电话,都不接。

      这一生的孤独在自己毅然将他的照片的洗出来时已经注定。找可靠的人结婚生子——不问爱情,已近乎俗常。爱一个佛门中人却是无可辩驳的无耻。但是,宁愿背负罪名,宁愿孤独终老也不能苟且。

      从柳莲那边得知他果然闭关两月,断绝与外界联系。和柳莲约好等他出关就去看望,期间精心在网上挑了两本书。暗暗祈祷他没看过。

      殷殷数着闭关的日子,等到他出关竟已是年关。柳莲得知他出关的确切日子是腊月廿七。两个月里,明素盯的最紧的就是当初手植的腊梅,两丛腊梅,等到年关开得正好,挑了几枝最清俊的剪下,养在一只粗陶瓶子里,清水供着,满室暗香浮动。

      这腊梅供瓶极清雅,他大概也喜欢吧……

      再上路,小心翼翼捧着那瓶腊梅,生怕花朵被碰着。而柳莲说严格说来佛门不允许供养折枝。因为闻香也算一种欲望,折了花来闻,戒律不容。

      闻香也算一种欲望?佛门戒律忒繁芜。明素不禁心生忐忑,只企望他能随性一些,不拘泥于这一条。

      让明素柳莲想不到的是住持太忙,不得空,请她们自便。一条短信就打发了。柳莲失望,明素则是绝望。柳莲欲即日下山,明素却已决定新年留在这里,说趁便听听新年钟声。柳莲却须在过年之前回寺,并不留栈,当即离开。

      明素白天就一直一直地坐在花坛边,看自己带来的书,时而抬头望向那坡上露台。她早从柳莲处要来他的号码,却从来没有联络过。宁愿在那儿死等,一切随缘。至于那瓶腊梅,客堂里人人赞叹,她却更失落。这么美,他看不到……

      又一个抬头,却见那边一个身影。立时站起。并不怎么远的距离,她认出了他。可惜他目光望的是远天,不在地上的自己,随后就转身离去。明素摸索手机,终于对着那个号码摁出几个字。

      “师父若得闲,可否见明素一面?这次来想相赠两本书,盼师父亲收。”

      那边回过来,却是推搪:“感谢施主盛情,无奈这几天刚刚出关事务繁忙,暂不得空。施主可将贵物交给客堂,由他们转交。不胜感谢。”

      看到这样的内容,满心苦涩痛楚。两个月里,日日回忆他的音容,清晰如初见。眼下只不过想稍稍见一面却被他拒于千里之外。只怪自己不自量力,人家毕竟是高僧大德呢,一寺之主,哪会轻易接见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寻常信女!

      除夕清晨,趁着寺里早课,偷偷将书与花放在他住处檐下。书里夹了纸条:“听说佛门不许折枝。但这枝是我俗人所折,望师父怜她弱质,将她供养。”

      子夜,寺内撞钟,香客们纷纷焚香。许多人是连夜上山,也有许多人特地留山上守岁,好不虔诚。唯独明素一个,不烧香不礼佛,一心只见一个人而已。

      明素在空明钟声里穿过人群,往坡上走,就那么看见了他。

      微弱光线下,只见他倚栏立着,身型明显比初见时清癯。

      明素试着走近。他微微转头,只是看,不出声。明素闻见他身上隐隐有腊梅香,并不说破,只问腊梅是否养着。他伸出右手,手上正是一枝腊梅。

      “腊梅清香,我喜欢的。”

      明素心下欣慰不已,又问,“师父较两月前清瘦好多,身体还好吗?”

      “两月里,很艰难,心神折耗了些。多谢挂念。”

      沉静如水的声音,不如初遇时候那般清朗,明显的两番状态。

      “师父喜欢腊梅,以后每年腊月我都带腊梅来……”

      他微微叹息:“您不知,允诺便是执著,佛家忌执著。”

      “师父忘了,我不是佛门中人。人世是需要执著的,许多事、人,值得执著。因为值得,所以万劫不复也是甘愿的。”

      因为你喜欢,每年都为你带好花来。因为你值得,即便受着内心的谴责,毅然决然地赶来,苦苦等候你的出现,只为见你,重温你的音容。因为你值得,这一生为你满心凄苦也是甘愿的。

      伍溟濛

      此后明素每天都在花坛写生。有时望见他靠着栏杆看过来,彼此微微颔首,笑意微细如丝 ,看不分明。不敢就此走去,不敢凝望。无论心底的想念多么沉重,都不可逾了分寸,逾越了,恐怕连遥遥地看上一眼都难了。

      他总是站立片刻便回屋,明素一个低头再抬眼他便已消失不见。

      苦守一天,只换来一刹微笑,竟也甘愿。

      初三,家里再三催促下,明素起程离开。离开之前捐了几百香油钱。这寺院人来人往,不算清净,明素却爱它的热闹——没人在意你会呆多久,只管捐些功德钱求心安便是。明素知道自己必会常来。

      岂知回去不几日便听柳莲告知他的新消息,震惊不已。听说他要辞了住持一衔,不问杂务,静心研究,更决心不再讲经。僧众都是苦劝,他竟以离寺相要挟,看来心意已决。

      他出家近十年,从不曾表现得这样惊世骇俗。明素欷歔不已,试着打电话过去,竟然通了。

      他只说没资格,没资格为众僧垂范,受不起大德之赞。

      听他的声音,比之除夕夜又更沉郁些,全然没有了初见时的朗润。出家人,造诣之深如他,理应如初见时那般洒然出尘。明素总也想不通他心里放着什么,以至这般颓丧。

      找柳莲问是否去看望,柳莲为难。于是明素独自赶去。管不得自己去得频繁与否,放不下,只有去看看他才安心。

      向一个小僧打听他的下落,说已转去平常僧寮,不在原处居住。午饭都顾不及用,一直候在他僧寮外,等着他从外面回来,不料见着他,竟是他从屋里出来。

      形销骨立,双眸深陷,全不复当初的如星如月,唇色也苍白,直像害了大病一般。

      明素怔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微微合掌颔首,尔后离去,步履也是迟滞。午饭时间都过了他才出门,他是何苦这么对待自己。等了片刻,又见他回来。明素嗫嚅般问他:“打扰师父了吗?”

      终于又捕捉到了他的视线,犹如哀伤的月光,倾泻而下,笼罩住她,憋闷得要窒息。

      他进屋,铺了一方蒲团在玄关。她便跪坐于那方。两个人相对跪坐,隔了近两米的距离。外面门敞着。

      他一直垂眸不语,良久,才嗫嚅道:“你们都将我看得太好……”

      明素无言以对。

      不可说,说破了,怕是对他的侮辱。自己可以脏,但不可污了他。转念问起他的身体,他只是苦笑。抬眼看过来,直达她眼底。“修心近十年,自以为对尘世已经完全放下,原来还有一魔藏得很深,敌他不过,败了,所以这副惨相。见笑了。”

      “拿不吃饭对抗吗?身体没有罪过。”

      “这副肉身不足惜,真的敌不过,便是殒命也是应得的。

      明素不明白他哪来这么重的愧怍,要轻易将性命看得这样轻贱。多少人欣羡的住持之位不要也就罢了,多少名利可兼得的讲经之约不应也无所谓,可是何必与性命过不去!

      明素突然地额上一热,眼底的迷雾凝作液体溢出来,直直砸到手上。

      这眼泪的来由,他懂吗?

      他眼里闪过惊愕,聚起更浓的忧伤,随后是眉头深锁,良久,全部化作怜惜。可惜明素没看到。

      明素一直低头,不看他,意识到失态,找来纸巾将眼泪拭去,眼里生起几分幽愤,沉声说:“作为修行人,竟然想着自戕,这不是最大的忤逆吗。佛家慈悲,一定不希望您选择最软弱的方式逃避难题,而是欢喜超脱;就算难以超脱,师父自己也说过佛家最忌执著,执迷于得道竟至要自毁,难道不算执著吗?别人可以不明白,师父不该不明白!”

      他眼波微动,隐隐的羞赧浮上。“初见你和玄清,心想为什么你不能像玄清一样看破出尘,并且,你眉心总像有心事放不下,只当你心里装了太多执念,需要玄清徐徐开导。现在,却轮到你来开导我了……”

      微微一顿,问,“你和玄清刚来的那晚,你写的那些,是我讲的经义吗?”

      “师父讲经可令顽石点头了吧。可惜,我比顽石更加顽执。”

      两相微笑。好似,听到冰层碎裂,春雪消融的声音。

      相看之下,他忽然合掌俯首,向她叩拜,无声无语。

      明素记住了临行时他发的愿:“从今只愿做一个平凡小僧,修行之事,随顺自然,绝不强求。”她问他若她常来她可愿意为她讲法,他点头微笑,笑意柔然如潺湲春水。

      陆素心

      柳莲欣喜于明素心情日渐明朗,问她可是听济弘法师讲法深受佛法熏陶的缘故。明素不知道该怎样答,只说心里安宁了。也这么告诉那边的师父,那头只是笑,道她心安便好。

      心安便好。

      两人再见面,他又复眸如星月,清朗如昔。他为明素讲经。明素问他可给其他人讲法?他说只在这寺内。明素窃喜。又问他魔可驱了?他笑说驱不动,由它去。

      那年秋天,他问明素可还为菊花作画,央她作一幅送他。明素猛然想到什么,但不确定,心生犹疑。

      那年腊月,明素两度剪了腊梅来。他怜惜之色直达她眼底,“佛家禁折枝,奈何因我的贪恋,你一再为我犯过。你我都有过,但你的那一份,也应由我来承担。我日日,为你诵经。”

      明素从未那样辛苦琢磨他的一字一句,他的神情。她以为,喜欢,一直是自己一个人的事,那一刻,才试着将所有细节通通串起,恍然感觉到异样,抬眼看去,遇见他的目光,清明澄澈的笑意。

      一直以为相遇是自己的劫,却不知原来更是你的。懂得读你的眼神辨情绪,却不懂读你的心,一直在溟濛之中漂泊无着,只怪自己素来理智,面对不寻常的你却变得痴傻了。原来你不惜放弃所有的声名,你所有的颓唐和绝望都不为其他,却全是因了这个缘由。全是因了,小小的明素。

      那一刻,她也只是笑,唯与他相对莞尔,无言静默。

      后来的年光如最初一般寂静流淌。

      明素赠了盆栽与每月初一十五都为她讲经的师父,那花名为“素心兰”。师父一直一直将花精心看顾着,一方陋室因了那绿植而雅致起来。明素甚而会拿些自己的“俗文”与师父品评。仓央嘉措的诗两人也不知在纸上写过多少次。只是,拜访师父,女子从来只跪坐于玄关,一如最初。

      仓央嘉措恁多的好句,她问他最喜欢哪一句。

      他道:寂静,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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