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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医
路长惟正要继续死缠白赖让萧浊给自己看病，顺便试探试探这人深浅，萧浊却拿出一只金色的小喇叭，往里加了一颗灵石，喇叭便从他掌心跳起来，开始自动循环：“郎中义诊！分文不收！郎中义诊！分文不收！”
那凑热闹的算命先生见两人都不搭理自己，讨了个没趣，又缩回自己的摊子里了。
灵力喇叭声响，不一会就有看热闹的居民一拥而上：“大家快来！免费发药啦！”
路长惟没来得及反应，瞬间被汹涌人流挤到一旁，眼睁睁看着萧浊装模作样地开始对以为面色苍白、弱风扶柳的姑娘道：“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耳鸣胸闷？”
姑娘拿着一绢手帕捂嘴，一边颔首，一边咳得险些要把肺都咳出来。
萧浊摇头：“不治之症，回去等死吧。”
姑娘泪花闪闪：“大夫，有没有可能，只是我最近节食过度、饿的呢？”
路长惟：......这庸医没有被人砍死真是老天不长眼。
忽然有人认出了萧浊，面色发白大叫道：“不好！他是那个见鬼的萧浊！快别吃他的药了！大家快跑啊！”
众人顿时一哄而散。
药包被一扔上天，又孤零零地坠下，在地面上打了个滚，撞到萧浊脚边，停下了。
他刚要伸手去捡，另一双雪白柔夷抢先一步，拾起纸包草药。
路长惟摇头叹气：“不想要，也不要乱扔嘛。乱扔东西，要是砸到人怎么办？就算不砸到人，砸到一些花花草草也不好的啦。”
萧浊无甚表情，只接过她递来的药，又端端正正放在桌面上。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道：“阿胶红枣有益气血，党参桂枝温养滋补，你曾先失血过多，事后又未曾好好调养，内里虚亏，应当注意食补。”
路长惟：“哦。”
她其实也不是真心想要找萧浊治病。只不过想要借些肢体接触，试探他的修为功底。
目前来看，萧浊八成不是来刺杀她的杀手。
想来也不会有谁糊涂到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走到哪里就如同丧神降临般引发轰动的杀手进行暗杀。
说话间，旁边围来几个药铺老板和大夫，个个满面红光：“谢谢你啊萧大夫！”
萧浊蹙眉：“我从未与诸位打过交道，你们有何可谢我？”
“哪里哪里，萧大夫莫要自谦。自从有了你以后我们的生意好了很多哇！原来，只有病人才找我们抓药治病，可现在没病的你也能把他们整出毛病来，这些被治坏的人又来找我们抓药治病——这不就是人数翻番、我们赚翻倍啊！”
路长惟笑道：“这可真是双赢，恭喜各位。”
萧浊凉飕飕地瞥了她一眼。
路长惟又对他挤出一个甜蜜蜜的假笑。
她就是故意恶心他来着。实在看不惯这人装腔作势，整天一副冰块脸，好像人人都欠他十千八万。
先前她在水镜楼前一番闹剧，萧浊十有八九也围观了全过程。分明他确然看见了自己是如何卖惨现穷、又是如何一匕首划破逞口舌之快的老陈同伴的脖子，却在同她交谈间全然不显山不露水。
纵然她已经打消了对他身份的怀疑，但这种城府颇深、喜怒不形于色的家伙，果然还是完全不对她的胃口。
她又打量了一遍萧浊，觉得真是可惜这套皮囊，怎么内里居然是个黑芯。
她甩了甩脑袋，正要走，却听见萧浊淡淡道：“你若是要找乐正宿的十三姨太，我有些消息可以卖给你。”
路长惟返身：“我竟不知萧大夫居然还兼任消息贩子？”
萧浊显然不以自己身兼这两门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去的职业为奇，只道：“游方郎中，走南闯北多了，自然知道的消息多。”
路长惟咧嘴：“那烦请萧大夫快快告知我，那盗了钱财潜逃的十三姨太到底去哪了？”
唉，若是她还在血云谷，早就动用杀手间的组织网络寻人了，何苦还要到这来求一个不知真假的野郎中！她这纯粹是病急乱投医，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我前日在城外林间捡到一只被猎人围捕、尚未修成人形的野猪精，它感激我替它上药，便告知了我那小妾芸娘的下落，权当报答。”
他淡然地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路长惟，继续道：“想来芸娘身上的云鲸灵哨惹来了不少眼红的修士刺客，据说在琳琅市集，有关她下落的消息可以卖出千两银子。”
路长惟“唔”了一句，又瞧了一眼萧浊为她展示的芸娘画像，心说这点钱还不如我的项上人头值钱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比较自己和别人的赏金，但总之是胜过别人了，路长惟心里有点开心。
她这边偷乐，也不忘问一句：“那芸娘的下落想必是有价无市了，萧大夫，啊不，那野猪精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正巧，同芸娘一道逃跑的情夫，也是一只山猪化形。据那只野猪精所说，他俩乃是远方亲戚：他堂哥的爷爷的外祖父的侄女的孙子。”
“这消息在我这里亦无用处。”他顿一下，方继续道，“既然姑娘你身有重疾，又缺银诊治。不如去试一试，拿回了银子，才可寻个真正的好大夫。”
路长惟颇为讶然地瞧了一眼依旧冷着一张俊脸的萧浊，心道这人难道还算有点良心？
“反正姑娘武艺高强，想来就算遇到什么危险，也能轻轻松松抹人脖子，化险为夷。”萧浊又不咸不淡地补充。
我揍人关你什么事啊！
萧浊将手一伸，掌心上躺着一道传送灵符：“这是地址。”
路长惟吸了口气，最终还是一把夺过：“多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萧浊胆敢暗算她，等她回来再找他算账也不迟。
她拿着传送卷轴简单检查了一番，没嗅出任何邪术的痕迹，便直接打开，下一刻，淡蓝灵光一闪。
再睁眼，目前景色已经改换了天地。
路长惟伸出五指，屈了屈：“晚上了？”
眼前昏暗不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恶臭，仿佛谁家的腐肉放过大半月引来了蛆虫。
路长惟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前伸，摸到了一块木板模样的东西，用力一按，木墙果然裂开了一道一指宽的缝隙。
一束浅浅的微黄光柱漏进缝隙中，路长惟转动脖颈，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在衣柜里。
她试着推了推门，柜门纹丝不动。
她将眼睛贴上缝隙，却只看见房屋一角，半张桌沿上置着灯火如豆，土墙光裸。
她又对准木质柜门抬脚一踹，刚一抬腿，险些被柜子里杂乱堆叠的衣物布料绊一跤。
看起来有什么东西堵在柜门前，从她踹的劲来看，似乎重量还颇重，兴许是屋主人久出未归，随手放了张木椅什么的。
“叮铃啷当”，有什么东西从衣堆里掉出来了。
路长惟捡起一看，“呵”了一声，又惊又喜：居然是半截云鲸的灵哨！
她琢磨了一会，确认这灵哨应该是被能工巧匠造成了可以拆分的两部分，需要找到剩下的一般哨头，才能够吹响。
好家伙，萧浊看起来蔫坏，却竟是个实打实、不说谎的好人！
现下，路长惟仿佛要打瞌睡便寻见了枕头，刚一肚饿便坠入了米缸的老鼠，心得意满，打算离开此地后寻个安全地点，立刻吹响灵哨、唤来云鲸，大捞一笔，从此走上人生巅峰，良田豪宅，美人佳肴左拥右抱，何不快哉！
“咚。”
路长惟猛地从美梦里清醒。
这屋子里，除了她之外，还有谁在吗？
“咚。”
她屏息静气地听了一会，那咚咚声仿佛觉察到她在观察自己，竟也跟着安静下来。
路长惟蹙眉。
自黄昏之乱后，济慈道尊杀死赤霄魔女，魔族被三千道门赶尽杀绝，偶尔有侥幸逃过一劫的，也在战后的清算中被全部驱赶入缚灵渊，由道门五长老亲自封印。如今封魔大阵固若金汤，人间近百年未曾听闻有魔族出世的消息了。
至于剩下的妖、鬼两族，前者龟缩于十万大山，由妖君统率，轻易不出山，像萧浊遇见的小野猪精那般不成人形的小妖实乃少数，且人间所居九洲虽然灵气磅礴、妖气却稀少，并不适宜妖族生活。纵然在十万大山中能够叱咤风云的妖修，到了九洲也搅动不起什么风浪。大概就是俗话说的虎落平阳被犬欺。
至于鬼修，从来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东西。
鬼修厌恶阳光与人烟，向来独来独往，平素蜷居于地府枉生城，甚少与人间九洲、妖族十万大山往来。
“咚。”
路长惟思索：这在柜外作乱的，是人，是鬼？
等一下。
手中的灵哨冰凉如玉。
她心里忽然一动：云鲸的灵哨在这里，可它的主人呢？
“芸娘？”
柜外的“咚咚”声忽然停止了。
路长惟懒得再同这不知面貌的鬼东西玩捉迷藏了，抬腿，蓄力，狠狠一踹——
登时眼前一片敞亮。
家徒四壁的土墙茅屋内，门窗紧闭，正中央孤零零摆着一张四角桌，桌上灯苗无风自动，火光明明暗暗。靠墙一张朴实无华的床榻，绣花帐半挽，里头窝着凌乱不堪的被团。床边一张简陋梳妆台，昏黄铜镜里照映出一双悬在半空中、不住晃动的小脚。
路长惟顺着那双光裸如玉小脚往上看，女人披散的黑发遮住了一整张脸，一袭嫁衣套在僵硬的身体里，因为系在木梁上的绳套过于松垮而不住地摆动。
死尸的脚往前摆，踢到半掩的衣柜门，发出“咚咚”两声。
路长惟在原地呆滞了一会，拔腿就朝门口走。
呆在这才是傻子！那上吊的女人分明就是芸娘！虽然死者不能开口告知她是自个想不开还是被人吊死，但看芸娘脚下被蹬开、倒地的圆木凳来看，八成是前者。
但无论如何，她的死至少说明了一点：藏身之处已经暴露，芸娘知晓自己避无可避，可能立刻就要有人前来此地夺她性命。
路长惟攥紧手中的半截灵哨，刚到嘴的鸭子，可千万不要长翅膀飞了啊！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前，刚要推门，便听见门外粗暴的扣门声：“开门！天地堂巡查！”
路长惟：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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