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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船
喝醉了借机发酒疯的不是她，分明是萧浊吧！
路长惟对他倒打一耙的功夫着实无语凝噎：“殿下，您在宫宴上喝多了？”
说着，不动声色地从萧浊掌中抽出手腕，引来他不悦地皱眉。
饶是他一双黑眸中全是醉意，也挡不住他身上那股自带的冰冷禁欲气息和强势威压。路长惟这才发现，短短一年不见，他竟然比初遇时长高那么多了。
“本殿问你话，你还没答。”
路长惟刚要张口回答，却不妨一地桂花香味浓郁，给她呛得打了个喷嚏。
萧浊抱着袖，手里掂着暖手的碳炉，却完全没有任何怜香惜玉地意思，只是盯着她，那目光比九月的秋风还要凉。
“殿下闻错了吧，我可是滴酒未沾。”路长惟假笑，又朝着身后李常侍挤眼睛，求他赶紧把这醉鬼领走，“太后向来不许宫里的姑娘喝酒，我怎么敢喝呢。”
这番打哈哈的敷衍之语显然不能打动萧浊，他冷冷说了一句“你有什么不敢的”。
路长惟偷偷地翻了个白眼。
终于，李常侍心领神会，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过二更了，该就寝了，明日陛下还要亲往御书房旁听呢。”
路长惟忙不迭跟着点头，心里盼着这死缠烂打的家伙赶紧走。
在她满腹的祈祷里，萧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于是迈开了尊步，转身走了。
等走出几米远，萧浊伸手揉了揉眉心，又拍落一肩浅黄桂花：“李常侍，你眼力不错吧？”
李常侍二丈摸不着头脑，“诶”了一声，“殿下是有什么要问老奴的？”
“方才路姑娘，在同谁饮酒？”
怎么净纠结这事？！
“老奴上了年纪，眼花不好使，何况刚刚夜里一片黑，其实也没怎么看清。”李常侍无奈，顿了一下，觑一眼萧浊古井无波的神色，才继续道，“不过，看身影，倒像是时太傅。”
萧浊“呵”了一声，抬脚碾过满地桂香。
兴许是萧浊在她身上吃瘪吃够了，终于不再来骚扰她。天子一怒消退，时无虞也官复原职，又能和她呼朋结伴地在御书房里胡闹。
中秋过后，路长惟就在一众皇子王孙的朗朗念书声里滥竽充数、浑水摸鱼，除了偶尔会被突然正经起来的时无虞小惩大诫之外，日子过得还算顺风顺水。这期间，除了萧浊有一次不知发了什么神经，突然半夜跑来监督自己抄书、给自己找不痛快之外*，他们基本上做到了老死不相往来地陌路人状态。
路启的死梗在她心里，她自不想再去找不痛快。而萧浊即将迎来及笄，忙于政事，似乎也将她抛之于脑后了。
在正式举办及笄礼之前，太子被委任监国，需要亲往南方考察当地的防洪举措。阴晴不定沧江水患犹如悬在社稷黎民头顶的一柄利剑，随时都有可能开锋落下。
太子是一国储君，在他正式执掌那枚镶金抹朱的玉玺之前，他需要向萧惠帝交上一份令天下人都满意的答卷。
路长惟懒洋洋地趴在甲板栏杆上，望着眼前江水浩荡，撇了撇嘴：“太子出巡，关我们这些闲人什么事？凭什么整个御书房都得跟着来？”
她瞥了一眼身边手不释卷的时无虞，更不满了：“你是太子太傅，算半个东宫内臣，被要求陪同就算了，可我们又不是太子手下，为什么要跟着来？”
时无虞捏着一卷破破烂烂的书卷，低头翻阅，头也不抬，“少抱怨吧，陛下亲口说了，这正是体察民情、格物致知的好机会，但凡天家子弟人人有份。”
路长惟扯了扯嘴角，又百无聊赖地趴回去。
船头上站着一个人，春衫轻薄，冠带飘逸，少年如松如竹，正低着头和身边的近侍说着什么。
他似乎若有所感，倏地抬头，目光如雷似电，同路长惟的视线撞到一起。
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全身麻痹似的，连呼吸都困难。
下一刻，萧浊抿唇，扭开了目光。
而路长惟满脸诧异，心道难道我这是被下毒了？
她赶紧揉了揉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点。
时无虞被她逗笑：“你怎么跟只仓鼠一样？”
雕梁画栋的龙首船头边，萧浊侃侃而谈的低声断了一下。
随风飘来的戏谑打闹声，少女银铃一般的轻笑，和青年爽朗的大笑，在此刻他的耳朵里听来都是那样刺耳。
内侍正躬身听着太子吩咐到达下一个地方时的巡察路线和计划安排，听到一半却见萧浊没了声，疑惑地抬头，见他一脸出神，忍不住唤了一声“殿下”。
萧浊移开目光，远处江面开阔，暮霭蒙蒙，大风卷着浪头不断地拍打江岸。
他吸了吸鼻子，淡淡道：“进屋去说吧，这里风太大，刮得我耳朵疼。”
***
路长惟觉得自己八成是命中带煞，八字和水相克，尤其是和这条沧江不对付。否则怎么会先被它冲垮了老家，又被浪头掀翻游船。
她在船舱里睡到半夜，隐约觉得喘不过气，下一刻突然被呛醒。
水？！哪来的水？！怎么她莫名奇妙就浸在水里面了？！
刚醒过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接连被呛了好几口水，冰凉黏腻的江水一下子涌进咽喉，灌进胃袋，像一块沉甸甸的巨石一般压得她心里直往下坠。
因为前几日才下过暴雨的缘故，水质浑浊，还掺杂着许多泥沙木屑，加之江水寒冷刺骨，路长惟几乎睁不开眼睛，只能凭借着一点模模糊糊的光亮，奋力地划水往门边去。
然而游船不住地下沉，而江水在狭小的船舱内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中心吸力拖着路长惟的双腿一直往中间打转。路长惟使出吃奶的力气蹬了几腿，没成想左脚腕被一条渔网给勾住了。
到底是谁天天往江水里乱扔垃圾啊！！
若不是她现在泡在水里、一张嘴就会被灌个饱，她一定要狠狠把这些不讲公德心的刁民大骂一顿。
渔网死死地缠住她的左脚，路长惟不死心地又往前游了几步，然而脚后沉重，寸步难行，估计渔网的另一端缠在床头上了。
缺氧的恶果开始渐渐显现，眼前冒出金星，大脑一片发黑。
她不甘心地往下沉。
......
路长惟“哇”地吐出一口水，猛地睁开眼睛。
天穹辽阔，白云如絮。
没死？
她眨了眨眼睛，刚想要坐起来，就听见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冷淡声音：“你最好小心点，若是把船弄塌了，我第一个把你扔下去。”
她活见鬼似的扭头，果不其然萧浊那张千年不曾解冻过的冰块脸出现在自己身边。
见她一副呆住的模样，萧浊微微皱眉，用手背试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自言自语：“难不成是在江水里浸得太久，水漫进脑子了？”
路长惟往后一缩，在萧浊脸色变得阴沉前率先发问：“这是怎么回事？”
她环视一圈，发现现下两人以一个尴尬的面对面姿势，记载一个半人高的浴桶里，估计方才萧浊口里说的“船”便是指这玩意了。
而浴桶载着他俩，正漫无目的地飘荡在暴涨的江面之上。
萧浊轻轻摩挲着碰过路长惟额头的手背，干脆利落道：“昨夜暴雨，江上又起了大风，游船龙骨断裂，船沉了。”
“那帮酒囊饭袋的蛀虫，害怕东窗事发，居然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冷笑一声，“以为在船骨上动手脚、趁乱淹死我，修筑河堤的贪腐案就查不到他们身上了？！”
路长惟一愣，这才回忆起自己隐隐约约有听闻，萧浊此次身为监国下江南巡察，也是为了彻查前年沧江堤坝崩溃的元凶。
江水决堤，是天灾，更是人祸。若无当地贪官污吏中饱私囊，将修补堤坝的钱财木泥偷工减料，当年的沧江水难也不会如此严重。
路长惟沉默片刻，才道：“怎么只有我们两个，其他人呢？”
“不知道。”萧浊道，“不过我彻夜没睡，因此听见声响不对时发现得早，也通知了其他船夫，应当大多数人都上了小艇，性命无忧。”
“只是江流湍急，我耽搁了一下，同他们走散了。”他又指了指身边一个燃过的火折子，“我沿路留下了烟火记号，他们能找过来。”
看来昨晚那样大风大雨下哈能睡得死死香甜的，只有她一个。
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突然想到什么：“不过，殿下你怎么没有和他们一道上小艇？”
方才她便隐约察觉了，萧浊八成是为了救自己才没有同其他人上小艇。
以他一个金尊玉贵的太子身份，若不是他自甘情愿，怎么可能会沦落到如今和她挤在一个小小浴桶、流落不知归处的境地？
而且......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踝，原本缠住的渔网也不见了。
她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萧浊有意无意隐藏起来的手心，不出意外在他掌心看见了道道殷红血痕，皮开肉绽的，边缘泡过了水有些发白，想必在水下要将那缠得死紧的渔网徒手扯开，也并非易事。
萧浊淡淡道：“不为什么。有事耽搁了。”
依旧是这么个死鸭子嘴硬的性子。
“我得谢谢殿下。”路长惟叹了口气，“不论今天的事，或......你替路启敛尸收葬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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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见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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