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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伤
他这话，就差把“真倒霉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你”挂在嘴上了。
然而，路长惟是那种因为别人不愿意搭理自己，就知难而退的人么？
她当然不是！
于是她兴高采烈地冲着云鲸招手：“喂！萧浊！这里！”
云鲸破开夜空，犹如一座移动的巨山俯压而下。
地面原本迟滞的狂鬼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想要捕猎的猎物即将逃走，纷纷躁动不安起来，成团结群、跌跌撞撞地朝路长惟涌来。
路长惟往上伸手，却还是距离云鲸的尾鳍有着咫尺之距。
脚腕突地一阵冰凉。
她扭头一看，赫然发现一只丢失了主人的断手正死死地扣着自己那只多病多灾的腕骨。
她使劲蹬了两下，悬在空中、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却被人握住了。
萧浊轻轻一拉，路长惟身不由己地从鬼潮中上升。
川边河风拂过，吹起她乌黑的发丝和漆黑的裙摆，仿佛银河之上绽放一朵最瑰丽的毒花。
刚在云鲸背上站定，云鲸便仰着后斜向天穹飞去。
路长惟脚腕一扭，眼见着就要朝身边的萧浊倒去。
却见萧浊几不可察地蹙眉，登时扔开了她的手，往后一步。
路长惟：......你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她摔了个屁-股蹲，忍不住刺道：“真是谢谢你来救我。”
自从上次分别后，萧浊似乎无甚变化。
今日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束袖，越发衬得整个人宽肩窄腰、挺拔如竹。
萧浊道：“非我要来。是云鲸来找你。”
路长惟转念一想，恍然心道：原来她先前吹响灵哨时并非无用，只是这云鲸周游四方，不知彼时身在何处。纵然她吹响了哨子呼唤它，它要赶到冥府也需要时间差。
而萧浊约莫也已经猜出了路长惟寻得灵哨、唤来云鲸之事，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我倒是真的小看你。没想到就凭你，也能找到水镜楼遗失的灵哨。”
路长惟不屑道：“别说的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萧浊看了她一会，在她面前蹲下，低声道：“你受伤了。”
路长惟：“嗯。这不是明显的么。”
她本以为萧浊这样嘴上不饶人的家伙，看到她受苦受难，定是乐于嘲讽上几句的，却没想到萧浊什么也没说，神色认真，然后竟然直接一手剥开了她的鞋袜。
“你！”
白皙的脚背皮肤忽地暴露在高空的微凉夜风之中，路长惟忍不住蜷了蜷脚趾。
萧浊抬起头，望了她一眼。
路长惟面无表情，道：“好看吗？”
其实应该是不怎么好看的。
因着常年跋山涉水和自幼习武修习的缘故，她的脚不似一般姑娘家的细致圆润，脚底有许多磨出的水泡、老茧。
萧浊仔细地端详她皮肤之上被捆仙锁勒出的红痕，半晌，无甚感情地问：“不疼吗？”
路长惟挠挠头：“啊？还好吧。习惯了就不疼。”
萧浊“嗯”了一声，眼睫低垂，仿佛鸦羽。
路长惟满腹狐疑，心道难不成隔了几段时日不见，这厮竟然改了性子？不仅不对自己恶言相向便罢，居然还露出现下这么一副猫哭耗子的假慈悲模样来。
还没等她想出个头绪，又听萧浊冷冷道：“该疼。胡作非为、惹是生非，不疼不长记性。”
路长惟：......夸他夸早了。
她心里一闹，光着脚，抬腿往他心窝就是一踹。
萧浊正正受了她一踹，紧接着一手扣住她脚腕。
路长惟狠狠倒吸一口凉气。
萧浊瞥了她一眼，冷笑：“腿断了倒还挺生龙活虎。”
路长惟呲牙：“多谢萧大大夫夸赞！”
萧浊取来自己随身不离的藤编药箱，调好一片棕黑的药片，正要往上贴，路长惟却讶然道：“你要为我接骨？”
萧浊没好气：“不是，这接骨膏是我用来当夜宵、配茶吃的！”
路长惟一瞥嘴，又笑道：“你要替我治伤就早说嘛！这样遮遮掩掩、口是心非，我还以为你要毒杀我呢！”
“只有惯会为非作歹之人，才会动辄将人想得如此恶——”
路长惟打断他：“但我现在知道啦，萧大夫你不是要害我，反倒是要救我。”
她甜甜一笑：“你来救我，我很开心。”
萧浊包扎纱布的动作顿了一下，下一刻又是四平八稳、有条不紊地捆上一圈：“我说了不是我要来，是那头云鲸它自己——”
路长惟打了个哈欠：“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萧大夫你很讨厌我，就算看见我被鬼潮吞噬殆尽、就算我脚上伤口恶化生脓，也一定会冷眼旁观、见死不救！”
萧浊手一抖，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将纱布打结时十分用劲，疼得路长惟叫了一声。
萧浊盯着嘟嘟囔囔抱怨的路长惟，开口道：“方才那帮发狂的鬼群是怎么回事？按你所说，它们全都是冲着你来的？”
路长惟便将她到达枉生城后发生的种种挑拣了一些有用的，告知了他。
她边说，边伸出之间拨弄萧浊为自己包扎的纱布。
这家伙看着人高马大，却不知道心思怎么长的，居然还颇有闲情逸致地给她打了一个蝴蝶结。
估计是习惯使然？
然而路长惟一想到他居然有这么诗情画意的小癖好，就愈发觉得好笑。
她一直乐此不疲地将白纱蝴蝶的蝶翼翻来覆去地挑拨，终于使萧浊忍无可忍，重新蹲下身，黑着脸，三下五除二拆开蝴蝶结，狠狠打了个死结。
路长惟无言地看着脚上这团疙瘩状、相当朴实无华的球结，又看了一眼面瘫的萧浊，心道这人简直小心眼到家了！
她清了清喉咙：“......总之，现下状况便是如此了。眼下群鬼虽然一时狂躁，但总归薛泉已死，灵力终会消逝，受他怨念影响的人鬼应当也不会持续多久。”
萧浊颔首：“我搭上云鲸时，已见到有鬼差向城主禀报，想来过不了多久枉生城城主便会施术驱怨。我们在云鲸之上稍待片刻，等城中恢复平静后便可离开了。”
路长惟道：“我可不走。我好不容易找到了这座移动金山，我还没拿到钱呢！”
萧浊蹙起眉： “你还想着拿钱？你可知你唤来云鲸，已是闯了大祸！”
“......这头云鲸受了你的召唤，强闯枉生城，现下‘蛛网’被它撞破了一个大洞，枉生城中禁锢术受到干扰，许多觊觎天下一品拍卖会的匪徒都趁着漏洞闯了进来。”
他顿了一下，贴心地解释道：“‘蛛网’便是城主下的封城咒法。用灵力编制细索，色白如胶，密密织成，远观如同蜘蛛结网，因此得名。”
路长惟道：“那撞坏了这什么‘蛛网’，不需要我赔钱吧？”
萧浊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又叹了口气：“城主已经在着手修复‘蛛网’了。但事后这头云鲸定是要被秋后算账，你若是聪明一点，就该学着同它撇开界限。”
路长惟拍了拍身下坚硬的木质鲸背，大大咧咧道：“我拿了钱就走！到时候我脚底抹油、一溜了之，要找谁算账也找不上我！”
“......随便你。”
萧浊大概觉得同她是多说无益了，又用食指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干脆转了个话题：“如今现况是，枉生城中守卫一半正在对抗闯进城中、贪图珍宝的匪徒，还有一部分受了薛泉怨念的影响，或狂或痴，至于剩下的大多数守卫还要应付蠢蠢欲动的妖族——”
路长惟敏锐地嗅到问题：“妖族？它们不是和那劳什子妖君一块来参加百鬼宴了么？”
忘川边人迹罕至，她先前又一直在等待云鲸，是以城中的骚乱全然没有影响到她。
“百鬼宴？连妖君都不见了，百鬼宴如何还开得起来。”
时无虞失踪了？
路长惟一怔，不过转念一想，以她短暂同时无虞相处的经验来看，天底下大概还没有什么能让他陷入危险、或者违背他意愿的事物。
他若是消失不见，那么八成只能是出于他自己的想法。
何况本来她除了顶着个赤霄魔女转世和便宜徒弟的名头，同那位暴戾桀骜的妖君实在交情浅浅，是以路长惟只淡淡地“哦”了一声，无甚多余反应。
又道：“听起来，如今枉生城中可真是乱成一锅粥啦？”
萧浊道：“你自己看。”
路长惟挪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望去。
夜空无星，如同一片浑然天成的画布。
在这块偌大无边、黑如点漆的画布之上，橙红的火光、银白的幽魂交织点缀。
路长惟眯着眼睛，才看清地面上如蛛网一般阡陌交错的鬼城街道，街道边昏黄的灵石灯明明亮亮地闪烁着，街道中挤挤挨挨的有人、有鬼、有妖，人人都手舞足蹈，张着口不知在叫嚷着什么。
路长惟眼见着一个头上张着尖角的鬼族侍卫将长剑从面前狂态尽露的妖族修士胸膛里拔出。
暗黑的剑柄泼出赤红的鲜血。
路长惟抱着胳膊端详了一会四起的烽烟与这盛大无垠的混乱，才慢悠悠道：“当真，盛世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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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啊，傲娇大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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