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城录

　　回去的路上，齐衡拉着司南自觉的走在前面，给桑城和钟离留出相处的机会。

　　察觉到钟离的脚步略缓，背着药箱的桑城暗自放慢了速度。

　　月光下的女子恬静美丽，目光移到女子缠着绷带的手上，桑城忍不住轻声问：

　　“还疼吗？”

　　钟离摇摇头，抬眼瞧他，问道：“那些欺负阿文的人怎么样了？”

　　想到那些人不仅恃强凌弱，还对钟离出言不逊，桑城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笑：“自是，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了。”

　　钟离看着桑城的模样，忍不住心下感叹还好自己没有惹到他。

　　桑城察觉到她的眼神，收敛了寒意，似笑非笑看她：“怎么？害怕了？”

　　钟离眯着眼看他：“我在想，我若是惹了桑公子，是不是也会受惩罚？”

　　桑城盯着她好看的脸片刻，而后转而看向前方，轻声道：“自是会惩罚。”

　　就在钟离不服气的做鬼脸时，一声更轻的声音飘来：“不过是另一种惩罚。”

　　偷瞄身后人的互动，齐衡凄凉酸涩仰天长叹，一把揽住司南的肩膀，酸道：“夫子啊，你说为何我与桑城同时遇到钟离，可钟离却选了桑城没选我呢？”

　　司南轻摇折扇满面笑意，折扇轻阖停在唇边，一双美眸里泛着点点揶揄，而后一本正经道：“可能因为，在桑城身边的是你，所以钟离才选了桑城吧。”

　　“嗯？”

　　齐衡还在原地反应司南的话，司南已率先一步踏足而行，代齐衡终于反应过来，司南已经走远了。

　　齐衡气得跳脚，追出去道：“司南！你给我回来！你什么意思嘛！”

　　看着齐衡背影，钟离忍不住抿唇而笑：“齐公子真有活力。”

　　桑城浅笑，眼中也泛起一抹温柔。

　　齐衡与司南不知不觉便没了影，桑城与钟离回到屋中时，夜已深了。

　　钟离坐在床上，思索着手不方便如何梳洗时，一盆水已经被摆在她的面前。

　　钟离讶异，抬起头，便见桑城将一块白皙手巾放在水盆中浸湿拧干，而后坐在她旁边，为她轻轻擦拭脸庞。

　　钟离瞪大眼，下意识拒绝道：“别……那个……我自己来就好。”

　　桑城将她有些乱动的手轻轻扣住，声音低沉却温柔：

　　“手上了药，不可沾水。”

　　钟离宛若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床上动弹不得，任由桑城用柔软的手巾在她面上轻拭。

　　他两人原本是一起回来的，可不知为何桑城端来的水却是微热的，脸上温热的触感传来，让她忍不住放松了下来。

　　桑城静静注视着她，感受到她放松下来，嘴角微微翘起。

　　少女脸上不施脂粉，却肌如玉脂白似胜雪。

　　手巾轻抚过纤长的睫毛，引得两片团扇一般的睫毛如蝶般振翅轻颤。

　　高挺小巧的鼻梁下，是两片如花苞般含苞待放的粉嫩樱唇，不知是不是她先前喝了水，两片唇如浸饱了水一般，水嫩饱满，微微开合，似在对他发出最诚挚的邀请。

　　桑城的喉结忍不住动了动。

　　好像每次看到她的唇，都会让他有些意乱情迷。

　　钟离注意到他的目光盯着的嘴唇，不由想到马车上的一幕，下意识抿紧唇瓣，身体向后，与他拉开些距离。桑城注意到她的窘迫，收回目光，神色如常，帮她擦拭完脸后，又轻轻帮她把手上裸露的部分轻轻擦拭。

　　钟离脸颊微热，在看到他的手向自己的脚伸去时，她赶忙伸手拉住了他。

　　“不用了，剩下的我可以自己来。”

　　桑城瞥了眼她的手以示回答，而后不顾她的反对将她的鞋袜脱下，露出一双小巧白皙的莲足。

　　桑城从未看过女子的足，也未料到，女子的足也可以这么好看，能带给他如此强烈的冲击，一时间，他竟有些呆楞住。

　　小巧的足暴露在空气中后，便如含羞草一般快速蜷缩起来。见桑城盯着自己的脚不放，钟离轻咳一声，娇嗔道：“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

　　桑城垂首，继续手上的动作，将她的莲足放到温暖的水中，小心清洗起来。只是那张冷峻的脸颊上难得浮上一抹红晕。

　　钟离原本很是不好意思，可在看到桑城白皙的耳尖泛起淡淡红晕，心中的窘迫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她的手托在下巴上，揶揄道：“没想到桑公子也会有害羞的时候。”

　　桑城仿佛没听到，认真地给她洗着脚。

　　他单膝跪地，明明应该是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动作，却让他做得十二分优雅。

　　钟离拖着脸静静看着桑城，半晌忽然道：“桑城，你我之间既是一纸协定，便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桑城的手顿了顿，眸色暗淡下来，可转瞬间便面色如常。

　　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他不动声色将她的脚洗净擦干，放在床上，而后对钟离睁着的大眼视而不见，将她放平躺下，盖好被子，这才端起水盆留下一句：“睡吧。”

　　说着，他大手一挥，屋中的灯悄然熄灭。

　　眼前骤然黑下来让钟离一时看不清，她听到门开了又关上，屋内很快安静下来。

　　钟离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大眼双目无神静静瞧着房顶，心中莫名有些憋闷。

　　她承认，方才的问话夹杂着她的私心，她想知道，桑城对她好仅仅因为他们是未来名义上的夫妻，还是他对自己，果真有几分情谊。

　　因为，不知不觉间，她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

　　可他若只是因为道义责任，并未对她有情，那她也该悬崖勒马，甚至停止这可笑的婚约。

　　心思越发烦乱，钟离也不知自己怎会变成这样。在床上辗转反侧半晌后，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头埋在被中，不知不觉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屋外靠在窗边一直抬头望月的桑城听到里面女子的呼吸声逐渐平稳，这才悄无声息推门进去。

　　他走到钟离的床边，小心将被子拉开，让她的头露出来，静静地瞧了起来。

　　女子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她眉头蹙起，似被噩梦魇住。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抚平她的秀额。

　　他从没想过，一个女子会走进他的生命中，对他产生这样大的影响。

　　从前，他的生活中只有复仇。

　　可现在，他还想做更多。

　　可她，却当这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

　　桑城冷峻的脸浮现出一抹落寞，指尖在触碰到她光洁的脸庞前却缩了回去。

　　他忽然害怕，若在往前一步，他便再无回环的可能。

　　他终究缩回手，转身离开。

　　四月的天气总是变得猝不及防。

　　约莫子时，远方忽然雷声阵阵，转眼便下起雨来。

　　钟离本就睡得不安稳，忽得一声惊雷自天空降下，发出巨大声响，钟离猛的在梦中惊醒，还未舒缓心神，一声更猛的雷声便紧随而至，惊地钟离猛地坐了起来。

　　钟离自幼时随父兄在南方遭遇洪水后，就有些怕雷，尤其是这样的惊雷。她坐直身子看向窗外，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将暗夜照得雪亮。

　　很快，雷声传来，钟离下意识捂住耳朵瑟缩在床的角落，脑中不由想起当年洪水时看到的惨象。

　　就在这时，熄灭的烛火忽然燃起，一个颀长的身影快速掠到她的床边坐了下来。

　　钟离抬起头，见桑城只着中衣看着她，一手执灯，面上的神色也不似平日冷漠，温和中带着些许探究。

　　“没事吧？”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虽泛着淡淡凉意，却在此刻显得格外温暖。

　　钟离莫名觉得心安，呆呆看着他半晌才微微点头。

　　“你竟怕雷。”

　　桑城放下灯，看着钟离有些揶揄道：“我还以为，钟离小姐天不怕地不怕。”

　　原本有点人有些害怕的东西很正常，可不知怎么的，这话从桑城口中说出，钟离便觉得有些没面子，有些不服气地嘀咕道：

　　“你别得意哦……我就不信你没有害怕的东西。”

　　桑城看着钟离的模样，细细想了想。

　　若说害怕的……

　　听说兄长被发配边境时，他怕过。

　　还有……

　　看她摔在地上时，他亦是害怕了。

　　钟离不知桑城所想，只觉被桑城这样一打扰，自己原本紧张的心情意外得到缓解。她身体松懈下来，正犹豫着是不是应该道个谢让桑城继续回去睡觉，不料又一道惊雷落下，钟离下意识抓住桑城的手臂，随着声响紧闭上眼，猛地瑟缩了一下。

　　待雷声过去，钟离才渐渐睁开眼，看到桑城正静静看着自己，手臂还被自己仅仅攥着。

　　“对……对不起……”

　　她赶忙松开手，有些尴尬地拉了拉被子。

　　“我没事……只是雷而已，也不是很可怕……一会就过去了，你去睡吧，我没事的。”

　　说着，她仰起头，尽量摆出一张笑脸，可在看到窗外闪电的光划过后，立刻钻进了被子将头盖了起来。

　　钟离缩在被中，只觉后脊一阵发亮，就在雷声再度响起时，她忽然感到自己连同被子一起被人揽在怀中紧紧抱住。

　　钟离呆住，就听耳畔响起一声温柔低沉的耳语：

　　“别怕，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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