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度晚风

　　孟虞和沈颂声下课的时候已经是三点半了。两个人赶回宿舍换了宽松的运动装，就走出宿舍出发了。

　　路过超市的时候，孟虞拉住沈颂声，“声声，我进去买几瓶水给你们。”

　　“不用，于澈说他已经买水了。”沈颂声阻止了孟虞，“你不用把我哥的话当真，他这人说话不过脑子，才不会真的计较你的一瓶水。”

　　他不计较，但我会在乎。

　　当然，孟虞是不会和沈颂声说的，只是笑道，“好吧，那我们直接去吧。”

　　落日的光线在天挥洒，如一副构图有致的彩色泼墨画，映衬篮球场上充满活力的少年人，为盛气的青春增添独特的浪漫因素。

　　程妄和于澈在篮球场的西北角，于澈拿着手机坐在场边的长椅，边上是一个透明塑料袋，可以看出里面是两瓶水。

　　于澈的脚下还有两瓶，都开动过。

　　程妄在罚球线练投篮，他的动作标准，右手手腕和小臂，小臂和大臂之间呈现九十度，另一只手虚扶着球，右手用力，球就呈现一个标准的抛物线，利落地空心进篮筐，球脱手时的右手还举着，手掌微垂，不过一秒，又随意放下了。

　　整个动作流畅、看上去毫不费力。

　　“哥！”沈颂声心情好的时候会叫程妄哥，心情不好的时候会直呼其名。

　　她这声哥，同球落地的声音一同响起。

　　程妄偏过头，身体半侧，朝着沈颂声和孟虞看去。

　　眼前的画面，与当年看他打球时的模样没有太大差别，只不过每一次看，都能感受到程妄身上的自信肆意。

　　他黑色短袖外套了一件黑丝球衣，号码是3号，同他当年的球衣号一样。
　　转身看过来的那一刻，神情平静，深邃的眉眼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在看到她们之后，嘴角微微勾起，又像是有感应一样，回过头手一伸，手掌仿佛有吸引力，把回弹的球收回。

　　明明只是短暂的几秒，但却像是慢动作回放一样，一帧一帧地，落尽孟虞的眼里。就连随他动作而起伏的黑色衣摆，也好像与众不同一点。

　　彼时再绝美的落日，也终究是映衬了。

　　两个人走过去。程妄收起球，往腰间一扣，头微偏，“呦，沈大小姐今天没迟到啊？”

　　沈颂声瞪了一眼程妄，“我的好表哥，您以后见到我开口第一句话能不能不要总是那么欠啊？”

　　程妄假装思考了一下，“那可能有难度，毕竟师从于我的表妹。”

　　“滚，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徒弟。”沈颂声一脸傲娇，表情冷淡地竖起了中指。

　　孟虞弯着眉眼看两人斗嘴。眼前的程妄比曾经那个她只可遥远瞻望的他更加真实，也更加鲜活。

　　程妄视线扫过孟虞，她今天扎了高马尾，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宽版短袖和黑色短裤，脚上是一双白色的球鞋，和第一天见到她的温婉气质、以及演讲那天利落的形象不一样，今天的她多了点活泼感。

　　还挺多面的。

　　“穿白色球鞋等会打球可就危险了。”程妄垂下眼皮，视线落在她的脚上，调侃一样出声提醒。

　　程妄这一提醒，沈颂声和孟虞也低下头看孟虞的鞋子。

　　“啊，我走的时候忘了。”孟虞懊恼地开口。

　　沈颂声忍着笑，“没事 ，这说明什么，说明你陪姐们儿我出来打球的次数还是少了。我等会一定少踩几脚哈。”

　　“你可悠着点踩，”孟虞轻肘她，“不然让你洗。”

　　“你们来啦！”于澈刚回完手上的消息，就赶过来和她们打招呼。

　　沈颂声一手勾在孟虞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挥了挥，“哈喽，于澈。”

　　于澈和沈颂声经常微信上一起讨论篮球，早就熟了，“嗨，声声，好久不见。”

　　他又看向孟虞，“阿虞很厉害啊，提前给你透露，你的演讲拿了一等奖。晚点会公布名单。”

　　“那必须拿一等奖啊，我们声声的演讲能力很强的！”沈颂声与有荣焉，有一种自己也得奖的骄傲。

　　程妄无语地看了一眼沈颂声，又转向孟虞，语气并不惊讶，淡淡地道了声：“恭喜。”

　　“谢谢。”孟虞抿着唇笑，一点也没有骄傲的样子，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平常事。

　　但也不太一样。

　　自从她改变以往被动的学习模式和错误的学习方法，成绩不断进步，在高中进了文科班以后优势更盛，拿奖以后听到的恭喜不在少数。

　　唯独这声，她盼望已久。

　　孟虞不习惯几个人都围着她夸她，撇开话题，“要不我们开始打球吧？”

　　“行啊，哎，本来还有两个人要来的，就我们另外一个舍友唐览文和她女朋友，但是他俩突然说要单独约会，就把我们鸽了。”于澈叹了口气，口气满是鄙夷。

　　“那就二打二呗，让你们见见我们女中豪杰的技术。”沈颂声拍拍胸脯。

　　孟虞被她这样逗笑了，“行了声声，收着点。”

　　程妄知道沈颂声的水平，但不清楚孟虞的。第一次吃饭也听沈颂声说过孟虞会打球，但至于会到什么程度，不得而知。

　　“转球分队？”

　　球场上随机分队友的时候通常是进行转球，球的充气孔转到谁，谁就出列，直到人数半半开为止。

　　虽然他们就四个人，人少了点。

　　“行啊。”

　　四个人聚拢，程妄伸出手托着球，手腕一动，球转动。

　　第一个指向的是程妄。

　　“再转一个出来。”

　　程妄出来，于澈再转。

　　第二个是……孟虞。

　　她心里多少有些希望和程妄一组，因此看到球孔对向自己的时候，忍不住心一跳，藏在身体里的喜悦密密麻麻的，细微地泛滥着，如同肥皂水被搅拌以后密集的小泡泡。

　　孟虞转过头，朝着程妄开口，“我和你一组。”

　　“行，我们一起虐爆他们。”程妄的眉梢扬起不经意的笑，语气透着猖狂，但也不让人讨厌。

　　我们。

　　他说……我们。第一次独属于她和他的“我们”。

　　孟虞被程妄感染到，弯起嘴角，声音轻盈如羽毛，“好啊，没问题。”

　　略带跳跃的语调挠得程妄的心有点痒。

　　对面也是迅速一气。

　　沈颂声之前和于澈打过，了解他的水平，“澈哥，你这次要记得状态在线哦，K爆我哥的任务交给你了！”

　　于澈朝着沈颂声“嗬”了一声，“上次小爷我吃撑了，打得不利索，这次你等着我带你飞。”

　　两个人的拳头对拳头碰了碰，迅速达成默契。

　　-

　　半个小时以后，于澈两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喘着大气，“停停停！休息一会，休息一会。”

　　他皱着眉看向孟虞，“本来以为沈颂声在女生里面够厉害了，没想到你也这么厉害，你俩一个窝里出来的还真是一样啊。”

　　程妄和于澈都没想到孟虞打球和沈颂声一样流畅，他们一开始主观都觉得孟虞只是接触过一些篮球，谁知道她晃人、变向都是以假乱真，三步上篮也是一点也不卡顿，动作老道。

　　最让程妄惊讶的是，孟虞和他的配合很好，有时候一个眼神对上，就知道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

　　沈颂声拍了拍于澈的肩膀，“害，跟你说了，别小瞧我姐们，你偏不信。”

　　程妄也难得和沈颂声一条心，加入损于澈的行列，“主要还是你的实力欠佳，不然你们队还是没问题的。”

　　于澈白了程妄一眼，没好气地回答，“滚，要你说？谁打得过你这个变态啊。”

　　孟虞也有点喘，太久不打了，“我就是走运进了几个球，你们都很厉害。”

　　有女孩一起打球和一帮纯大老爷们不一样，男生多少会注意避免身体的碰撞和手上的力道，孟虞和沈颂声自然也知道。不过就是娱乐娱乐，也没真的把输赢当一回事。

　　沈颂声一屁股坐地上，“休息会吧，瞧把我们澈哥给累的呦。”

　　“我去椅子上坐会。”孟虞的手机在长椅上放着，她走过去，坐了下来。

　　眼前被一个黑影笼罩，孟虞抬起头就看到了程妄。程妄从塑料袋里单手拿出两瓶水，瓶口扣在指缝之间，递到孟虞面前。

　　他的发丝沾了汗，并拢在一起，被他完全撩到两侧，露出额头。身形半弯，挡住她面前的光，在几分阴影之下眉眼更加立体深邃，脸侧的红色小痣几乎是在面部轮廓边缘，让锋利的面部线条多了点性感的意味。

　　整个人少年感十足。

　　清冽的气息因为他的靠近而笼罩于她身边，明明周围嘈杂，全是各种叫喊声和球击地击筐的声音，但是在这一刻好像格外统一地全部消失了。

　　耳畔安静。

　　“水。”

　　孟虞看着他的眼睛，仿佛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浩瀚星辰，以至于忘记了耳朵传至大脑的信号。

　　“孟虞，接水？”程妄拿着两瓶水在孟虞的眼前晃了晃，骨节分明的指在她面前放大。

　　“啊？哦，谢谢。”孟虞从刚刚的愣怔中走出来，心陡然一惊，眨了眨眼，快速伸出手接水，却因为动作太急，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尖。

　　半秒的温热让耳尖泛红。

　　程妄直起身子，嘴上挂着他一贯懒散的笑，“孟同学真的很喜欢发呆。”

　　孟虞拿着水的手悄然握紧，撇开眼，“没有发呆。”

　　“哦，那就是看我看呆了？”

　　“不是……”

　　话还没有说完，程妄就打断了她，“好看吗？”

　　“好看——”孟虞眼微微睁大看着他，意识到自己被他套路了，赶紧否认，嘴角是略带不好意思的笑，“不是，程妄，我不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孟虞总觉得自己在程妄面前像是降了智一样。这样的认知让她很烦躁。

　　看着孟虞在他意料之中的反应，程妄的笑意更深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坏坏的感觉，垂着眸，长而密的睫翼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好看就是好看，还有什么意思？”

　　说完，又弯下腰拿起地上开过的一瓶，不等她回答，朝着沈颂声和于澈两人走去。

　　孟虞现在不仅是耳根红了，脸也红了。

　　不过好在程妄没有继续，让她舒了一口气。

　　不远处的沈颂声和于澈已经坐在了地上，十分投入地讨论怎么打败对方，不让程妄进分。

　　程妄给于澈递过水，又旋开另一瓶没开过的递给沈颂声。

　　两个人非常自然地接过。

　　于澈：“他的三步上篮一上一个准。”

　　沈颂声：“那这样，你下次跑快点，阻断他进攻。”

　　程妄非常贴心地给他们补充，“或者直接站在内线别出来。”

　　沈颂声喝了一口水，“对，你干脆别出来。”

　　于澈也灌了一大口，“但是他在外线也很准啊！”

　　沈颂声：“那——”

　　话还没说完，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抬头看向站在他们面前的程妄，异口同声，“你听什么听！”

　　程妄扬了扬眉，眼里掺杂玩味和无奈，“行行行，我不听，你们继续。”

　　本来他也就只是来给俩二货送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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