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晚归客

作者:乾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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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7 章


      出行坐车很是疲累,况且三人从州县到省城花了一天一夜,这会儿下车,已是满身疲惫。

      时惊宣早就知会过了,这会儿时家的车就在站外等候。

      开车的司机刘伯认得时婉,所以在看到她跟着时惊宣后出来的时候,眸子亮了亮,脚步匆忙地迎上来,笑容堆了满脸,将她手上的行李接过。

      “小姐也回来了,怎么没有提前知会一声,老爷和大少爷今日在祖宅祭祖,怕是要晚点到家。小姐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起码先过了这个年再走吧,吵架归吵架,可不能因为这些小事散了家。”

      他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自然是留意到时婉身后高了一个脑袋还多的陈松石。

      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之后,虽还是在絮絮叨叨,但止不住心中瞎想:这先生模样周正,浑身上下满是读书人的书卷气,身着很是朴素接地气,来头不明不白,小少爷和小姐怎么放心将人带在身边?虽然他没有像旁人那样因为第一进城就露怯,也没有好奇的四处打量,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惊呼的怪叫,更没有一上来就和自己熟络,做出一副讨好的模样,但是……但是他毕竟不是省城人,这样门不当户不对的,一点也不妥当,我绝对不会让小姐和他……

      “刘伯,忘了给你介绍。”时婉往旁错开一步,将身后的陈松石露出一半身子向他介绍道:“这位是陈松石,陈先生,他是我的同事。我们这次来省城,是想等年后转折去申城的。申城那边年后有一个交流会,还有在大学里旁听的机会,我俩打算去进修一下。”

      刘伯了然,“啊,原来是同事啊。”

      寥寥几字,就说明他的态度了,显示没有相信二人只是同事这样简单,得益于时婉的介绍,他打量的目光愈发明显,几近直勾勾地看着陈松石。

      陈松石也没觉得不自在,迎上他打量的目光,没说什么,只是浅笑着微微颔首,算是礼貌打招呼了。

      刘伯:“……好。”

      来者是客,他这样也不妥当,尽显咄咄逼人之态,当即就收回打量的目光,赶紧招呼三人先上车。

      三人上了车,都是默契的没有说话,显然是坐车累得不轻。

      等到小车行驶,晃晃悠悠的很舒服,时惊宣又先睡上了。

      时婉也想睡,她怕陈松石不自在,下意识地扭头看他。

      陈松石感受到她询问的目光,侧脸看她,摇摇头。

      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原本,时婉还以为不用这么早就对峙上,结果刘伯刚把车开进大门,隔得有些距离,隐约就看见后院还停着一辆车,车上下去了两个人,没急着走,站在那儿像是专程等候他们。

      刘伯:“小姐,是大少爷和老爷,你……”

      时婉:“没事,开过去吧。”

      时婉都这样发话了,刘伯自然不能再多嘴了。

      车缓缓驶近,二人还是站着不动,或许是看见坐在后座的时婉,脸上也没什么好看的颜色。

      砰——

      时婉下了车,将车门合上,惊动了车里休息的人,然后就站在车边没有其他的动作。

      三人对视了一会儿,还是她对面的那位年长者先发话,“哼!还知道回来?!”

      语气听着不好听,但也没有多少怒气,也许是思念大过愤怒,这会儿见到真人,当然也就随风消散了。

      时婉没说话,等着他说完了后,只是微微颔首,算是认同他那句难听的话。

      猝不及防的陈松石就下车出现在二人跟前,与时婉正好隔了一个车的距离。

      看到陈松石那刻,年长者蓦然睁大双眸看他,然后也是难以置信的看向时婉,那眼中的质问几乎要凝成实质。

      只处在这样僵化的氛围下,时惊宣的出场缓解了些尴尬,他在家就喜欢做没心没肺的模样,“都站这门口做什么?嫌今天太热,打算在门口吹吹风吗?”

      差点就要质问出口的时老爹,被他一语噎了噎,一时难得没找到难听的话来说他。

      憋着怒气,憋黑了整张脸,看着落入视野之内的三个人,他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时惊宣有模有样的学了一下,“哼!”

      所以,他就成为了被枪打的那只出头鸟,时老爹气得咬牙切齿,“你小子给我回房思过,惊鸿,你盯着他,穿着你的衣服像什么样子!家里没给他买身像样的衣服吗?这种蔽体的东西还要偷自己大哥的,这像什么话!”

      想来是气得急了,他嘴唇还抖个不停。

      转瞬间,就将怒火烧到了时婉身上,深吸一口气,憋着自己心中的郁闷,看了时婉一眼,然后转过身,道:“时婉,跟我去书房!”

      料定今日没什么好果子吃,时婉脸上也没了往日遮掩的笑容,沉默地绕过车尾,然后看了陈松石一眼,转头看时惊鸿。

      “大哥,这位是我的朋友,他叫陈松石。我与他只住几天就离开,你能给他安排个客房稍作休息吗?”

      时惊鸿看看请求自己眉眼都软化了些的时婉,后又看向陈松石,对方与他对视,竟毫无波澜,只是礼貌地微微颔首,以此示意问好。

      “你还要出门?”

      时婉点头,“要去申城一趟,在那边待上几个月才回去。”

      时惊鸿有些不满,他没有明说,只是微微蹙眉,“这次回来,你打算待多久?”

      “过完年,我们就要过去了,待不了几天。”时婉以为时惊鸿是在向她打听,什么时候卷铺盖滚蛋,所以说的时间格外准确。

      却不想时惊鸿听完,那脸拉得更长了!

      “你……还没打消那些荒唐的念头吗?”

      时婉颔首,“大哥当初遭遇百般阻挠,难不成就放弃了吗?如今成就,不就是当时坚持的结果。”

      “可……”他想着欲言又止,眼神还停留在那位站在时婉身侧与他同龄的年青人身上,眸光微闪片刻,“他呢?是你带来的盟友、同行者吗?”

      闻他一人言,时婉也是侧脸看了陈松石一眼,身侧的青年脸上还带着疲态,但那总是维持的笑意却没有散去。

      明明是置身混乱之中,却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其心思可见平静豁达。

      “算是同行者吧。”青年温和的声音响起,他抬眼看向台阶上,眉眼凌厉藏匿煞气于其间,高高在上的时惊鸿,“我不是什么大人物,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对他的接话,时惊鸿很是不喜,“时婉,你说!”

      “同行者,志同道合的同行者。”她特地强调了两遍,“我喜欢他。”

      短短四字,宛如平地一声惊雷,在如此氛围中炸开!

      炸得时家兄弟俩表情凝滞片刻,就是陈松石也是罕见地愣怔,三人齐齐将视线汇聚在她一人身上。

      干脆这两个字,很少出现在时婉身上,所以才会引得如此奇怪景象。

      片刻,陈松石又恢复往日和煦的笑脸,朝她点点头。

      时惊鸿这会儿脸上的表情已经瞧不出喜怒了,他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你先去书房吧。”

      时婉点头就迈步踏上台阶。

      他忍不住又补上,“将此事也和他说了!”

      倏然脚步一顿,时婉停在他身边,低声回应道:“嗯,我知道。”

      得了时婉的回话,他才又看向陈松石,确保声音能让离去的时婉听见,“你带上你的行李跟我来。时惊宣把你姐的行李送回她房间,就滚回房思过,处理完这些琐事,我就过去。”

      身后远远应了一声。

      “哦!”

      时婉走得快,时惊鸿刚走到大厅,她人就不见身影了。

      时老爹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只稍等了一会儿,就听闻书房那门开合的声音,抬头一看,时婉乖乖站在门后看他。

      “哼!你还知道回来?怎么不放任我这个糟老头子在家望女成石?”

      时婉脚步没动,但看时老爹已经没了怒意,此话只是调侃之意,就笑了笑。

      她说:“此次回来只叨扰几日,年后就走。”

      “你这丫头……”开口就将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刚压下去的怒意一下又起来了,腾地一下站起,身子都晃了晃,顺带将怒火烧到陈松石身上,“是不是和你一块回来的那小子撺掇你走的?!你是要和他私奔吗?!你为了他,连你爹,你兄弟和家都不要了吗?!时婉,我不让你早年联姻,不是为了今日让你在我面前作践你自己!

      你喜欢做什么,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多说什么!但是你不能找一个什么都不如旁人的破落小子,这说出去,你让旁人怎么看你爹我!你怎么能让我的一片苦心白白浪费了?!

      我力排众议让你读书,不是为了让你和一个处处不如你的穷小子私奔,而是希望你懂道理,知荣辱。若是你以后想要闯荡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我也是全力支持,但你不能……至少不应该看上这么一个身无长处的人。你这样,对得起我的苦心吗?!”

      “不是,他不是这样的人。”时婉看着因为激动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却脚步不稳,下意识一手扶桌,一手扶额的时老爹,生生忍住了奔上前低头的冲动。

      “爹,他是跟着我回来的。我们年后就要去申城,我做的事情您肯定有听说,所以此次申城之行怕是凶险。”

      听闻此言,时老爹心中愕然,“你还要去申城?”

      时婉重重点头,“他不与我一路,此行愿意跟来,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希望爹能暂时抛却我们身上的儿女情长,正视我与他目前只是挚友之情。

      我有我的责任,他只是同行者,白白替我送命是不可能的,我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若是我此去遭遇任何不测,我都会拜托他,替我给你们送回我最后的音讯。”

      嘎吱——

      猛地坐回椅子上,拖带着椅子在地上滑出刺耳的声音,他此刻怒气全消,颓然之意袭上心头,目光发直愣愣地看着那从小到大都极为规矩的女儿,无力感霎时遍布全身。

      他口中不停地呢喃:“怎么要去申城呢?为什么要去申城呢?这时候去申城做什么?!申城岂是你们能去的?局势如此凶险,申城万不能前行……”

      “爹,话虽如此,女儿还得同您坦白一件事。”她不忍让他难过,只是想到最坏的结果后,提前做一个最坏的打算,“与我一同回来的那位先生,我很喜欢他。所以我会尽早将所有事情同他交代清楚,若是有何不测,还望爹不要如今日这般不待见他。”

      时老爹对她说的充耳不闻,只是看着她愣愣道:“我的囡囡啊,囡囡,怎么就要走了呢?爹怎么也不能让你走在我的前面啊!我的囡囡啊,爹的好囡囡,爹不能让你走在我前面啊!囡囡……”

      以往所有的争吵都在这一刻释然,时老爹看着她,不知不觉间就泪湿了双眸。

      他如今这个岁数的长者,眼界见识广阔,若非触及心坎的话,断是不会露出这幅让小辈看着都觉得可笑话的丑态。

      “囡囡啊。”

      “爹,我在。”

      时老爹红着眼眶看她,嘴唇都有些颤抖,“我……对不起你娘,我对不起她,你要是出事了,我可怎么向她交代?你就不能不去吗?爹只在乎你的安危与否,你能理解爹的一番苦心吗?你就不能顺着爹一回,不去吗?”

      他知道他现在说什么,时婉都不一定能听进耳朵里,但他还试图劝说她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

      时婉望着他那副可怜凄惨的模样,狠心地摇了摇头,她此刻不敢轻易开口说话,若是让时老爹察觉到他有一丝心软,此次申城之行必定是不能实行了,必须果决了断!

      瘦小的身子猝然跪下,膝盖猛地撞在地上,落了些闷实的响声,即便如此,时婉的脊背仍然没有歪曲半分,目光还直直地望着时老头。

      “爹,女儿不求您理解原谅,只希望您能对我此后的事情不闻不问,也能因此断了对我的思念,不必在心中忍受煎熬苦楚。过了这个年,以后就当女儿还是以那副乖巧听话的模样,活在您心中,我未来处境如何,您就不要耗费心力去打听了罢,以免惹上无妄之灾。”

      说罢,她挺直身板,俯身朝时老头三叩首。

      只听着她磕头的声音,时老头心中悲憷万分,此后他算是没了这个女儿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如今他也算是有所体会,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将人留下的。

      “未能在爹膝下尽孝,是我为人子女的不是。今日三叩首,爹就当女儿背上不孝之骂名,更是离经叛道,忤逆长辈!”

      时老头心中不舍,便也不想说难听的话,让这次见面闹得不愉快,更不想伤了时婉的心,只是不动声色地抹了把脸,没了挽尊的念头,轻咳两声。

      “没有的事,爹以你为傲。你能有这般觉悟,我本就万不该阻挡,先前是爹的错,不怪你!”

      时婉怔怔:“爹……”

      “咱们好不容易一家团聚,怎么能哭哭啼啼的,这像什么话,得高兴,高高兴兴的才好。”

      他又起身,脚步匆匆走向时婉,伸出的双手还有些颤抖,将人扶起来。

      “跪着像什么话,咱不说了,爹饿了,先开饭,吃饱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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