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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颂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从她办公室内部的窗户望向外面，办公区一片昏暗。
她忽然觉得有点累，点燃了一支烟，坐在办公椅上往后退，在将要贴上落地窗的时候又转过身来，调整了椅背倾斜的角度，整个人躺在上面，看着逐渐寥落下来的城市灯火。
温颂凝视着那些灯火，它们一点一点慢慢地飞进她的胸腔里，将她的身体重新填满，让她觉得她属于这里，她做的一切最终都会有意义，有回报。
她总是把自己当成一张拉满的弓，这是她难得的放松时刻。
然而这样的时刻并没有持续太久，甚至还没有等到她手指间的那支烟燃尽。
许诺声敲了敲门，“下班了，又没有加班费给你，那么拼命干什么？”
温颂转过来，望了许诺声笑了笑，“如果我现在不是合伙人，只是普通的员工的话，许老板，总有一天我要把你送到法庭上。”
“无良的资本家，应该送去监/狱里改造一下。”
“所以自己一变成资本家，就不为工人阶级说话了？你比我更该被挂在路灯上。”
许诺声大步走进来，干脆地在待客的沙发上躺了下来。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公司也不要太拼命了，万一猝死了怎么办？”
温颂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就不能是个乐观上进的新时代青年吗，工作不一定是为了创造财富，只是为了实现自身价值。”
她气鼓鼓地反驳了他一句，忽而想起来一件事。
“拜托，我当上合伙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修改员工福利制度，增加恒诺员工的加班费，当时你不是也参加了会议吗？”
只不过她的提案被丁恒以破坏行业规则为由一票否决了而已。
从前的恒诺名义上有四个合伙人，本质却还是丁恒的一言堂，就算是同样挂了名的许诺声也没有和他同等的话语权。
“忘了。”许诺声轻飘飘地回答了两个字，看起来并不在意。
这原本就只是一个话口，不是许诺声今夜过来找她真正的用意。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Alex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吗？”
许诺声躺在温颂的沙发上，她在办公椅上躺得太平了，并不能看见他的脸。
但她敏锐地注意到了他无奈的语气，和他说的那个“又”字。
所以丁恒之前所做的那些混账事，那些和Lilith有关的事，他都知道么？
温颂决定先试探他，“Alex之前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吗？Sandra只是觉得她对恒诺的付出与她的回报不成正比，所以才……”
“Scarlet，别跟我玩什么花招了。”
静夜里许诺声轻轻地笑了笑，他对她总有种长辈对小辈的宽容。
“你能同意跟Sandra一起出去创业可不是因为觉得塔拉大有可为，而是因为你觉得Sandra有足够的理由和动力去这样做。”
“看起来好像是因为Sandra被Alex伤害所以决定另起炉灶，而你出于理智在评估之后决定投资塔拉，可你和Sandra之间更情绪化的那个人反而是你，你做决定从来都以情感为导向。”
“我不会猜错的，是Sandra的某种动机打动了你。”
手指间的那支烟燃尽了，烟灰都落在地上。
温颂满不在乎地笑起来，“我是透明人吗，你完全看穿了我。”
她重新点燃了一支烟，“那你呢，许老板。你对他们之间的事情知道多少，又准备什么时候从恒诺离开，你这一趟去美国不仅仅是为了工作吧，还为了移民？”
许诺声有不少的家人都在美国，他出生在一个满是高知和商界精英的家庭。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这些问题，他的话模棱两可。
“我知道的事你一定都知道。美国的项目提前收尾了，所以我就回国了。Sandra这几天都在忙塔拉的事吗？我可以去塔拉看看么？”
这个请求有些突兀，温颂笑着挡了回去，“那恐怕不行，塔拉和恒诺可是竞争对手。”
“就算是竞争对手，也从没有说过不能去对方的场地看一看。而且现在的塔拉应该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用担心我提前知道你们都带了恒诺的哪些员工走。”
许诺声总算是善解人意，“你跟Sandra打个电话吧，问问她的意思。”
“我明天可能要去外省出差，近期恐怕也只有今晚最有空。等我回来请你和Sandra一起去Rencontre吃饭。
“别。”
温颂条件反射般地摆了摆手，“我可不去，今天一天还不够你上网冲浪的吗？那家餐厅我有阴影。”
她已经找过了律师，那一天的事Rencontre的安保也有责任，正在走赔偿流程。
不该吃的亏，一点都不能吃。
许诺声笑着坐起来，“这样的事发生在身边人身上也真算是闻所未闻，如果冯炎最后全身而退，我可能会真的想要移民到美国去。”
他都已经这样说了，温颂当然没法再拒绝，她才刚刚解锁了手机，一下子就被众多的消息淹没了。
最新的那条消息来自楼阑，“如果许诺声提出要来塔拉看看的话，你可以带着他过来。”
“我家里出了点事，必须回家一趟，近期都不在夏城。”
温颂有一瞬间不知道该回复些什么，楼阑和许诺声是更长久的搭档，应该更了解彼此，所以她能准确地预测许诺声的行动。
但既然是这样的话，为什么非要她来当这个桥梁？
这不是现在应该探讨的事，她给楼阑回复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问候，而后坐直了，望向许诺声。
“Sandra同意了，我们现在过去么？”
正好她也不想回家，经过昨天晚上的事，她开始认真思考起搬家的可能性。
许诺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向着她点了点头，而后等着她从办公椅上站起来，一起朝着电梯走去。
“那些人今天没有堵到你，也许明天还会去其他比出现的地方。对付这样的无赖报/警也未必有用，这几天你出门一定都要小心些。”
温颂点了点头，她渐渐地开始觉得有些心烦。
“我记得冯炎的前妻也是名校毕业生，父母都是高知，当年冯炎结婚的时候阵仗很大，还上过夏城的新闻。”
却也有这些不体面的，给人当混子打手的亲戚朋友。
“婚姻能让人失去理智，甚至漠视法律，损人又害己，只为了得到一个所谓的痛快么？”
许诺声耸了耸肩，“我没结过婚，不知道。”
温颂笑起来，先一步走出了电梯，“等你知道的时候可能就来不及了。”
这幢大楼里的人习惯加班，他们并不是最后离开的。
这个时间点打卡的人可能和早上九点上班的时候一样多，真是一个疯狂的社会。
温颂很庆幸自己还记得她把她的车停在地上，朝着停车的地方走过去的时候却看见那边聚集了很多人，不幸的是，人群聚集的地方好像就是她的停车地。
她朝着人群走过去，发现他们只是围绕着她的车而已。
原本白色的车漆被利器划地乱七八糟，驾驶座后排的车窗也被砸碎了，更令她觉得恶心的是，引擎盖上被人刻下了“小三”两个字。
许诺声正准备上前驱散人群，一个高大的男人迅速地从另一侧朝着温颂走了过来。
他知道此时任何的欣喜都是不合时宜的，所以他维持着执勤时的严肃，“温小姐。”
会这样礼貌地称呼她的人，当然是麦烁。
“你怎么在这里？”
看着麦烁那张俊朗的脸，她好像一下子也不是那么生气了。
今天应当是他的休息日，他穿的比他们之前任何一次见面都要随意，白色的T恤让他那些健硕又流畅的肌肉无所遁形。
麦烁和祁照是完全不同的，即便他们都有肌肉，祁照的肤色总让他显得更加苍白易碎，不像麦烁这样充满着蓬勃的生命力。
“今天休息，准备去看一个朋友的时候恰好路过这段路。我看到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地在对这辆车做些什么，所以喝止了他们。”
正义的小交/警。
“他们一看到我走过来立刻就逃跑了，可惜距离太远，我没能追上他们。我去问过了，这段路的监控这几天恰好坏了，幸好我出于职业习惯拍了几张照片。”
“已经发给你了，你没有收到我的消息吗？”
温颂在认真工作的时候习惯把微信静音，如果真的有急事的话，客户通常都会选择打电话。
而此刻她点开和麦烁的聊天框，把他发过来的图片放大到最大。
有一个人的侧脸，她忽而发现她认得。
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了。
温颂冷笑了一下，回头望向许诺声，“许老板，我的车都这样了，恐怕没法送你去那边了。”
她的话一出口，确定了车的主人，周围围观的人立刻开始窃窃私语。
许诺声满眼的同情，此刻只能摊摊手。
“赶紧把车送去维修吧，这几天就跟我一样低碳通勤好了。”
倒也没忘了调侃她。
许诺声拥有在一瞬间将人从低落的情绪里带出来的力量，但回想起来的时候，又觉得好像他并没有说什么。
“我把地址发给你了。”
温颂用言语轻轻地挠了他一下，“希望这个时间许老板还能够赶得上最后的一班地铁或是公交，不然的话就只能斥巨资打车回家了。”
许诺声微笑着和她挥了挥手，目光落在更高的地方，也友好地和麦烁道了别。
温颂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在围观的路人身上，她靠近了麦烁。
“要不要和我一起‘顺便路过’一下4s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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