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不眠

　　拿原话来审判自己，成晗只觉得此刻脸上火辣辣的。却还是佯装镇定地解释道。
　　“碰巧了，她说家在这附近，那就是我们的管辖范围，是我们的工作内容。”

　　“可我记得你说只帮助找上门的问题就可以了，难道是我的记忆出现偏差了？”梁潇挠了挠头，特意凑了过来想看她的表情。

　　成晗憋了半天，紧绷的肩膀还是松了下来。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要带她找家里人去了。这会儿没空跟你多说。”
　　她将小女孩儿抱了起来，推开门赶快走了出去。

　　不远处，梦想游乐场正放起了夜间烟火，LED大屏上是圣诞老人正在给孩子们派发礼物。

　　“阿姨，我家就在那儿！”小女孩儿指着烟花相反的方向，是离这儿不远的小区。

　　“真乖，走，带你回家。”她摸了摸她的小脸儿，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去。

　　孩子找不到了，家里人当时也急开了花，成晗抱着她刚走到小区门口，就有眼尖的人走了过来。
　　“这不是袁婕家的曦曦么，刚刚她妈妈还在群里发消息找小孩子呢，赶紧让我在群里说一声。”

　　此刻曦曦的爸爸妈妈早已经四处找开了，爷爷奶奶得到消息下了楼，对着成晗万般感谢之后，还硬要给她些钱。

　　成晗笑着拒绝，趁周围人不注意，先行离开了。
　　一番折腾下来，酒已经醒了大半。

　　她走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又准备叫车，一阵轰鸣声就传了过来。
　　噪音让她忍不住捂着耳朵，内心里只是吐槽，大晚上的究竟是谁这么烧包。

　　捂着耳朵越走越远，声音却依旧是如影随形。她站定，那噪音也停了下来。

　　成晗回头，路灯下，那人坐在铜灰色的摩托上，缓缓摘下了头盔。
　　竟然是梁潇。
　　蓬松的头发立刻被弄的乱七八糟，却依然挡不住有种凌乱的好看。

　　尽管不想承认，但梁潇这张脸，确实长得好极了。
　　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有一处微微凸起的驼峰，更显得侧脸凌冽且立体。
　　眼神里夹杂着几分亦正亦邪。
　　说不上认真还是倔强，但似乎他做任何极端的事情，都能跟这张脸划上等号。

　　他将摩托车停放在一旁，单手提着头盔走到了她的身旁。

　　成晗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心却是没来由地猛跳了几下。
　　“刚刚不还在大厅么，你跟着我作什么..”

　　“都几点了，你都下班老半天了，我还不该下班么。”他笑着看向成晗。

　　这应该是两人时隔N久的面对面对话了。
　　她小声嘟囔着，“倒也没人逼着你加班..”

　　“前辈你说什么呢，声音太小了我听不清。”他一步一步走近，成晗藏在口袋里的手也在逐渐地收紧。

　　她赶忙摇头，“你听错了，我什么也没说。不早了，下班就早点回去吧，我也先走了。”
　　成晗顺带着摆了摆手，转过身就想走。

　　身体的反应总是快思维一步。
　　“等等。”
　　梁潇轻轻抓住了她的胳膊。两个人都是猛地停了下来。

　　“大晚上的打车回去不安全，要不我送你吧。”他磕磕巴巴地说完这一句。

　　成晗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能有什么不安全。我用打车软件，能定位的。”

　　“嗯...那我送你回去，你不是连钱都不用花了，而且你别看我这虽然是个摩托车，跑的可比汽车快呢。”梁潇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成晗也不知道该继续接什么了。

　　她扫了一眼他怀里的头盔，“我记得坐摩托车也得带头盔，你应该只有这一个吧，我还是打..”

　　“两个，车上还有一个呢！”
　　成晗话还没说完，就被梁潇给打断了。他甚至已经开始调整手里头盔的大小，然后塞进了成晗的怀里。

　　“会戴吗？不会的话我帮你？”他笑着，仿佛又回到了刚进入社区的那会儿。
　　中间这么久以来两个人互不搭理的场景似乎就跟从未发生过一样。

　　成晗深吸一口气，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承认前段我说的话有点儿问题。如果真遇到需要帮助的，我可能也会帮。但只是提醒你，长几个心眼，因为好多事情最后的结果，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看出来的。”

　　“成晗，对不起。我想了想，你有你的道理，可能每个人经历不同吧。这段我确实有些过分了，我向你道歉。”
　　他没再唤她前辈，随之而来的还有深深的一个鞠躬。

　　环视了一圈没什么人在，成晗赶紧推了他一把，“行这么大礼就没必要了。就像你说的每个人经历不同，我没事儿，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就成。”
　　头盔边缘的金属硌疼了她的手心，她将头盔举了起来。

　　“梁潇，你拿着吧。我叫车走。跟你说句实话吧，其实我从没觉得你这段做的事儿有什么不妥，可能是我比你早来几年，被磨平了棱角，没了初心，只学会了按部就班。你现在这样真挺好的，不必为了什么而妥协，也希望你能一直坚持。这社会总得需要坚持本真的人在的。”
　　说完心里话的成晗好受了许多，仿佛这段儿压在心上的大石头都被挪走了一样，终于露出了舒展的笑容。

　　可这踩一捧一的说法，却让听的人难受了起来。
　　如果说这段时间梁潇的所作所为只是为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的话，那他也就真的如同成晗心里想的那样高尚了。
　　事实却并非如此，他刻意的去找事情做，不停的帮助他人，也有想向成晗证明的意味。基层存在的意义是需要帮助群众切实解决困难的，她的想法过于片面了。

　　可从一开始能看到她尴尬的神色，到后来的漠然，梁潇眼看着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终归是自己先逞能的，现在已经不知道如何同她修复关系了。
　　明明是帮了自己那么多的人，眼下他的行为，却有点儿忘恩负义了。

　　今天的事儿，原本以为会是个转折点。
　　可听成晗话里的意思，却是将他推的更远了。

　　他呆愣着的这一会儿里，成晗叫的车已经来了。
　　她喊了他两声，梁潇才回过神来。

　　“头盔还你，我先走了。”
　　她将这个沉重的头盔又塞了回去，冲他挥手，然后坐进了车里。

　　梁潇抱着头盔看着那辆车越走越远，才略有遗憾地也离开了。

　　这件事过后，两个人的关系虽不像从前那么僵了，但也彻底回归到了普通同事的层面。

　　社区本来就只有他跟成晗两个年轻人，其他人都是有家有口的，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大家往往都是各忙各的，只有开相关会议的时候才会进行一些讨论。
　　所以也无人在意他们俩之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元旦假期过完再回来的时候，成晗突然拉了两大箱口罩过来，给大家一人都发了好几盒。
　　别人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摇头，说也不是太清楚。
　　“我医院的朋友说最近好像有什么流感挺严重的，临江市好多人因为感冒发烧就诊，却发现了肺部的相关异常。但网上也没什么具体的情况报道。所以就托人给我买了几箱口罩。”

　　平静的生活里突然冒出个这样的消息，办公室顿时炸开了锅。
　　“不会吧，小成，我怎么没听说啊？”平时最爱看新闻的老张先表示了自己的疑惑。

　　成晗也是被闺蜜提醒的，具体的也并不是特别清楚，现在一下子就被问住了。
　　“应该还没有什么具体定论吧，害，我这人你还不知道吧，干什么事儿都爱提前备着。反正这口罩平常花粉季，感冒打喷嚏的都能用。大家都拿着吧。”

　　“就是就是，老张你这人，小成好心给我们送些温暖，你问东问西的，不识好歹哦。”心直口快的王姐不给面子的一顿数落，搞的老张挠了挠为数不多的头顶，“好了好了，还是得谢谢小成，谢谢哦。”

　　“没事儿没事儿，大家工作吧。”成晗尴尬地笑了几声，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中午，成晗忙完刚准备去餐厅吃饭，走到半路就被突然冒出来的梁潇给拦了下来。
　　他冲她使眼色，示意往一旁的过道走走。

　　成晗一脸疑惑，却也还是跟着走到了隐蔽没人的角落。

　　“前辈，你上午说的那事儿，我也听说了，我有朋友在临江人民医院，好像已经有因为这种不知名流感引发死亡了。只不过相关消息还在研判，并没有确切的定论。”
　　梁潇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的严肃，连带着成晗也紧张了起来。

　　“我闺蜜也是听他们医院的人讲的，具体的我没你知道的这么清楚。不过临江离咱们江城这么近，还挺吓人的。”成晗皱了皱眉，表现出了自己的担忧。

　　“没有这么快，一定有办法的，我们的政府不会让事态变得严峻起来的，应该会加快调查速度，给人民一个交代的。”
　　梁潇的这番发言像极了书记平时爱说的话，动不动就是党和人民的，无意中逗笑了成晗。

　　她点了点头。“你倒是从刘书记那儿学到了不少精髓。我跟你是一样的想法，这段时间还是多关注新闻吧，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应该不会出现大规模的传染病的。”

　　梁潇叹了口气，“嗯，但总归，还是注意点儿好。”

　　两个人对视一眼，表情又变得严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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