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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末篇.二十八
幕末篇.下
那天之后又过了很多天,绯村回来的时候路过经常走的暗巷,发现司戚倒在那里,他的白衣上布着许多暗红的血点,而衣服下面皮肤的伤口正和所有被暗杀的维新派杀手身上的伤口一样。
一样的微小,不异察觉。一样的诡异。
他思索过造成这种伤口的武器,很像曾经听闻过的忍术中的冰刃,不过是冰做成了针的形状。可是现在还是夏季,就算对方的手法再怎么高,让如此细薄的冰针成为杀人的利器刺入要害,这种可能也是微乎其微的。司戚当时只是昏过去了,他却被吓得手脚发凉,直到回去后被格伊确定了真正没事才放心下来。心里的疑问却越来越多了。
为什么司戚也出了事?这样能说明他和那个杀手没有关系么?亦或是嫌疑更大了?也许自己怀疑错了,司戚只是个普通人,却因为和自己关系太近而遇到了危险……想到这里凉意又重新覆盖了身体,自己果然是一个危险的存在,只要和他有关系的人都会不幸么?
脑子里一团乱,他的手下意识地抬起触到腰间的武士刀,停了停,放开了刀柄,却扯紧了自己的头发。
现在,他只希望司戚能够没事。
“你还想睡到什么时候?”一桶水迎头泼下,司戚睁开眼睛,望着眼前的格伊,意识终于清醒。
“还好水是温的……”他扶紧木桶的边缘,不是梦,自己的确被泡在了一个大木桶里,温热的蒸气让他的脸有了点血色。
“格伊,你为什么要把我扔进来?”
“不这样能让你暖和起来么?你刚才全身像冰一样,把那小子吓坏了。”
“是绯村还是崎山?”
“当然是那个红头发的小子。”
“啊~那我就放心了~”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懒懒地趴在木桶边缘,“绯村好哄,要是崎山的话可就麻烦了。”
“我不介意把你这句话告诉他们两个。”
“你千万别~”司戚赶忙拉住欲转身的格伊,“拜托~再让崎山看到我这个样子非杀了我不可……”
“那也是你活该!”
司戚微笑,格伊看到他这个笑容反到不自在了,闷闷地坐在一边,半晌,说了句,“我以前有一个愿望,娶一个漂亮的女人作老婆。”
司戚有些朦懂地听着,他觉得在水里很舒服,身体轻飘飘的。
“遇到你的时候,我以为这个愿望可以实现了,没想到你居然是个男的。”
什么?
脚底一滑,他整个人往后一仰,格伊只听到木桶“砰”的一声,大片的水花溢出了桶外,再看司戚的头已经找不见了,“喂!你怎么啦?!”他赶紧把那个不幸溺水的人拎起来,左摇右晃一阵拍打,司戚打了个寒颤,长发水藻一样和着白衣贴着身体,他睁开眼睛眨了眨,“这么说格伊曾经喜欢过我?”
格伊表情凝固,手一松,某人又落入水中,半晌才爬出来,呛得咳了好半天。
“可是格伊,人们对自己喜欢过的人都会很温柔的,怎么你对我却是一副欲除之而后快的样子?”
“谁说我喜欢过你?!”格伊大怒,直接将他的头往水里摁,司戚挣扎不止,“咳咳……我说笑的啦……你别生气……”他湿淋淋地挂在桶边大口地喘气。
格伊说,“今天,我在街上看到一个和你很象的人,他穿着新撰组的队服。你真的不是幕府的人?”
“……”
“算了,当我没说。不过不管是气质还是性格,你都和他差远了。”
司戚听着,他还想咳嗽,却极力地忍住了。“那格伊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还没有遇到。看到你糟蹋那么一张脸,真的很不爽。”他站起身往外走,不忘把毛巾扔过去,“洗完了把自己擦干净!”司戚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了。
格伊走出屋子,莫明地一阵烦躁,他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突然觉得自己怪委屈。
司戚出来的时候已是后半夜了。
他换了身干净的月白色浴袍,墨色的长发被晚风吹得半干。院子里的树木传来寂寥的虫鸣,绯村倚在廊壁上抱着剑,不知在想什么,看到他走出屋子怔了下,很快又低下头去。
司戚走进另一间屋子,过了一会儿,端了壶热茶和两个瓷杯出来,俯身坐在他旁边。
“不介意陪我喝茶吧?”
他转过头,看到那个人淡然的笑意。
“……你还真有雅性。”
“这种心情是可以放任的,无关其他。”
绯村看着他摆弄茶具的手,“为什么这个时候?”
“以后,大概没有机会了……”他看向他,司戚顿了顿,将一个瓷杯递到他面前。
“请用。”
“这里的风很舒服。”他放松了身体,手臂支在木板上,一副很解意的样子。绯村转而看自己手中的瓷杯,光滑莹润的白瓷在夜色中流淌出柔和的光泽,触感尚好。
“很久以前我就想找你一起喝茶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司戚说,“我一直在想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作为刽子手的你的另一面……”他侧过头看着这个绯发的少年,唇线柔和。“结果和我想的一样,绯村,认识你,我很高兴。”
“你的伤没事么?”绯村还是担心。
“没关系。”
“可是……”
“他们攻击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的,你不用自责。”
“司戚,你到底是谁?”绯村还是问了,怎样都好,他需要一个答案。
“我么?我也不清楚……”他苦笑一下。“也许……什么都不是。”
“……”
“绯村,你和格伊相处得怎么样?”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他是个好大夫,可是他并不喜欢我。”绯村突然想起相处的这几天里和那位大夫谈话,自己的很多事情那个人都知道,难道都是司戚告诉他的?他侧脸斜视那个人,司戚微笑着说,“别那样看我啊,格伊这个人很不错的。”
“……我最近总是有一种错觉。不,也许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有,好像我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绯村道。
“你真的没事了么?”
“真的。”
“可是你明明那么难过。”
他一怔,不过转瞬又笑了。“怎么会?只要眺望远方,总会望到光的缺口的。”
两个人久坐无语。
风一直没有没有停,直到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凉了。“去睡吧。”司戚这样说,他站起身往卧房走。
“明晚的这个时候到巷口的赤木屋,你会知道你想知道的答案。”最后留下这么一句话。
绯村抬起头,发现杯中的茶已经凉了,清粼粼的,像静止的琉璃。
明晚……赤木屋么?
那一天,绯发的少年从太阳落山起就一直坐在街道旁边的酒嗣里,静看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在菊色的余辉下慢慢地拉长,再到清冷月色里的孤寂。
绯村一直坐在那里等,他也许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即使他并不想不愿意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天生的责任感却让他必须这么做。突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走进来,脸色瞬间变了。那个人到柜台前和老板打了个招呼,他赶忙将脸转到窗外。
格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他的红发实在太显眼,对方很快就发现了他。
手指敲桌面的声音。“你最近难道很闲?”
躲不掉了,他只得回过头面对这位不太喜欢自己的医生。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两个人一起喝酒,倒也不觉得太冷清。“我喜欢这里的酒,老板也是个爽快的人。”格伊大咧咧地说着,“其实我很奇怪,你的性格根本不适合打打杀杀的,剑术到是好得没法说。”
“我喜欢剑术,所以希望把它用在人民需要的地方,不过,现实似乎不那么理想。”
“其实,我有一段时间看你还挺顺眼的,”格伊拍拍他的肩膀,“你这人老实,和你在一起活着不那么累。说实话,你选择这条路没后悔过么?”
后悔……他重复着句话,唇角微涩。
“这条路是不能回头的。”
“啊?”
“在这场战斗中,每个人背负的不只是自己的生命与信仰,还有与自己站在同一战线的人,我作为刽子手,与此背负的还有无数死在剑下的人的性命,我不能后悔。”
我不能后悔。
格伊怔了怔,“是么……还真是残忍。”
战争没有结束,黑暗依旧漫长,可阴霾的背后真的是光明么?
街道的那边好像有了什么动静。绯村握刀起身,来了么?
“你赶快回去。”
丢下这句话立刻跑出屋子。格伊显然还没有愣过神来。
绕到在墙壁的后面,绯村暗暗咬牙。
他等来的是两个黑衣人。有一个人的身形他确定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
新撰组!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暗杀这个字眼瞬间袭掠了他的意识,除掉与已方意志相左者,这种事并不少见。他再抬起头,眼前的又一幕却让他的神经再次崩紧。
司戚从不远处的巷口走过来,停下敲门,开门的人看到这个一席白衣的人微微一怔。
那人的微笑一如继往地优雅,“我是新来到这里的琴师。”
这座宅子主人的命是他今晚的任务。他以琴师的身份驻入,在深夜的暗处窥探,可是命运难免有意外。
有人比他更早行动。
血光溅上暗夜中的纸窗,透着夜光像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子。他是唯一的目击者。屋子里的杀手收起冰冷的长刀,“任务完成了么?”接下来的声音却让躲在暗处中的他全身一颤。
“总司?你怎么会来?”
“我不放心,所以来看看。”那个人说得轻松。“似乎今晚来的人不止我们几个。”司戚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极轻的声音,却还是被那个人发觉了。
“谁?!”
说话间肩膀被一股大力一板,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已从门后被拖到了两人面前。
鲜血,月光,一袭白衣的人出现在这个屠戮的现场是如此地不协调,两个人看清了他的面容后却同时呆住了。
“总司?!”
一个人不敢相信地揉自己的眼睛,有没有搞错,这个人居然和身边的总司长得一模一样!
总司愣愣地看着这个和自己从外貌上看毫无分别的人,平日在队里他无所事事的时候也会穿这种白色的和服。眼前的这个人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他,银色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带了些许冷清的味道,就像站在面前的是个没有温度的精致的娃娃。
好像镜子……他想摸一下他的脸,指尖却停在半空。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另一个人显然还没有搞清状况。
“你就是斋藤兄说过的和我很像的人?”总司已经平静了,他凑近这个人饶有趣味地打量他。司戚的眼睫颤了一下,却依旧没有动。
“你为什么不说话?”他慢慢地走近,司戚被他逼到了桌角边,那里,被杀者折断的断剑突兀地插在那里,“危险!”那个队士眼急手快地拉了他一把,也不管是不是该灭口之类的,总算没让他被那把剑误伤。
却听到那个人轻轻地说了句“谢谢”,他大惊,“这声音……!”
“和我一模一样是吧。”总司接过他的话,眼中的笑意已完全被一股森寒的杀意所取代。他蓦地拔刀指向他,“说!你是谁?!”
锋利的剑锋,毫不犹豫的挥刀速度,为了自己所坚持的信仰和保护的人……果然,真的很像。
司戚看着他,突然绽放出一抹极浅的笑容,像月华勾勒的影子。
竟让总司有些许的失神。
这时屋外却传来了刀剑击打声,两个人一惊,想都没想就纵身奔出门外。
绯村冷冷看着这个朝自己攻过来的队士。
他一开始只打算静观,可是当他发现刺杀的地点正是那个房间后却再也呆不住了,那个守在门外的人举刀向他刺突过来,他转身与其交错而过,右手的剑劈开空气直向对方的肩窝,却听“铮”的一响,一个急速掠过的人影手中寒刀迅猛地袭向他的剑刃!
攻击被破,绯村连忙向后一翻,跃至地面的时候仍被那惯力震得小退了几步。待他站定看清那个人的脸,整个人蓦然如霹雳轰顶,惊得说不出话来。
司戚?!
不对……
这个人和司戚又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他手上执着一把流动着冷光的剑,穿着紧身的黑衣,墨色的长发被高高地绑起来,宛如一只灵敏蓄势待发的兽。
那个人,却从来都是穿着白衣服的。
“你是那个刽子手?”
正当他迷茫之际,眼前的黑衣少年似乎认出了他的身份,头微侧,浅浅地笑了。
绯村一怔,他发现这个少年笑起来的样子很纯净明亮,不同于那个人的,不染铅华的澄澈。
“组长!”两个队士跑到他身边,正欲攻击,却被他抬手拦下了。
“绯村先生,我们曾经见过面的,你,不认识我了么?”
什么?
总司最后看他一眼,转身带着那两个人离开。只余下绯村一个人站在黑夜的院落中央。
我们曾经见过面的,你——不认识我了么?
少年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他一遍遍地回忆,那些记忆深处模糊的画面与声音……碎玻璃一样撒在了脑海,刺得大脑隐隐地疼痛起来。
握剑的手一阵颤抖,他捂着头慢慢半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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