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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寂寂
也许我已经注定不会是一个好母亲,从把他们带离生父身边的那一个刻起,我就已经不是个好母亲了。他们生出来,除了稳婆,第一个抱他们的不是我,现如今,我离开了他们,在他们还不到百天的时候,甚至我连他们的百天这样重要的日子也不能留在他们身边陪伴他们。我曾经自私的带走他们,希望血脉相连的他们能够陪伴我走以后的岁月,可是现在,却是我先抛下了他们。
寞倒是很体谅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主子说了什么,这一路上,对我都是有求必应,大概也是考虑到我的身体情况吧,我坐在舒适的马车里,寞充当了车夫,一路上真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走之前,我曾经留书给了祺彦,只希望他能按照我说的去做。我总觉得,这一趟不会就这样轻易地结束,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是一定要回来的。哪怕,最后也许是鱼死网破的结局。不管是和谁,我都不想要再次妥协,因为我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人。
越往北,气候就越发的寒冷了,已经是滴水成冰的季节了。这一路上,我想了许多,我和安王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接触,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来找人带我进宫,想了个遍,我还是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合理的缘由,我也就所幸不去想了,反正一切都会在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解开疑惑。我是无所谓的,无论怎样都好,但是却十分想念那两个小家伙。这就是母亲吧。满脑子想的都是他们小小的身影,醒着的,睡着的。本来可以的,还有三天了,还有三天就是他们的百天了,可是他们的娘却不在身边。想起一定会出现在百日宴上的那个男人,我真是欠了他好多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得了。
当初从舞洛去往天都的时候,走走停停,路上又耽搁了好久,也两个月了。这次,要离得更远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只是寞从来只是专心的赶路,为了能早点回去看孩子,所以,对于这种一味赶路的行进方式,我也能接受。他们来到人世的第一个年,我也已经没有什么机会陪着他们了,我这个做娘的,却已经缺失了孩子们的好几个第一了。周岁的时候,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在他们身边的。好在,产后休整调养的还不错,要不然,现在这样的赶路方式,即便是坐着马车,大概也会吃不消。也不知道,寞走的是什么路线,我们居然在过年之前就到了。又想想也不枉我们晚上也要赶路,他一路劳苦的赶车,晚上我休息,他赶路。这使我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没日没夜、夜以继日。
记得上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还是王爷,那个时候他娶得是王妃。现在再次回到这里,他已经荣登大宝,成了天下至尊,那些王府的妃子们也都要改变称号,晋升等级了。那个时候,我身边还站着他,可是现在我只是一个人,一个人面对即将发生的任何事情。
寞带我进来的时候,天已经全然黑了下来,冬日的夜晚本来就阴冷冷的,尤其是在宫廷,四周影影幢幢,更平添了几分沉重阴森,即便穿着厚厚的冬衣,我依然觉得透骨的凉意一丝丝的渗入衣服绵软的料子中,直到触到了皮肤。路上没有任何人阻拦,那些蜿蜒曲折的路上,有很多穿梭的宫人,但是周围的人眼观鼻鼻观心,看见我们全都规矩的垂着头。等到寞停下脚步的时候,我抬头,见是“曦玉殿”。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我在这个国家最核心的地方本来也没有待多长时间。
到了这座殿宇的门口,寞向我示意。我只好硬着头皮往里面走,来都来了,再装乌龟也是徒劳。空荡荡的正殿,通亮的正殿,除了影子的阴霾,看不到任何的阴影。与外面的干冷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暖和的温度充斥着整个殿堂。我思索着,既然寞带我来了这里,就不可能没有人。我搞不明白,那个男人到底想要搞些什么,在正主没有出现的情况下,我也不能做什么。于是,只好站在那里。我什么都不能确定,其实这才是最可怕的。当你遇见具体问题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正可怕的是你不知道你即将面临的是什么,但是你又没有任何选择退缩的权利。有的时候,你必须要适当知道些事情,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并不是件幸福的事情,我们活在世上,也无非就是不断地知道各种各样的事情,了解它们的全貌,了解它们的本质。我知道黑暗中有很不同寻常的险恶,我就会有所防备,就算绸缪的不够完满,也不会轻易地失掉性命。但是我站在黑暗中,什么也不知道,那么突然而来的小危险也有可能让人瞬间致命。
人的心理总是有个变化的过程的,先开始的放松,久等的紧张,后来又会放松下来。就在我以为,那个男人根本是放我鸽子,不会出现的时候,背后响起的声音,让我一刹那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别来无恙,夫人。”
“民妇白氏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对话似乎就结束了,我跪在地上,黑色的地砖能清晰的倒映出我匍匐的身影,我猜想着这地砖的类别,纯色的黑,沉沉的铺满了整个平面,很显然不是拼花地砖,那么其实它是“抛光、玻化、通体”但是无论它是哪一种,我想它都已经不愿意我再继续这种对它的瞪视与压制了。这要是个人,估计怎么着也得有情绪了,但是很显然,它脾气好,它是死的,所以它只能默默承受,可是我是活着的,但是我却也不得不承受着和它一样的痛苦。我想我在某个人的眼中会否也是死的。这就是皇权,这就是天威,这就是可以任意践踏别人尊严任意折磨别人身心的宫廷,我对此无能为力。我根本无法看见根更远的地方,但是就在这样的目力所及的方寸之间,我能看见黑色缎面金丝如意纹的靴子一双。
这当然是不公平的,我跪着,他站着,我只能看见他的鞋子,他却能看见我的整个人。但是,我明白,这本来就是个不公平的世界,所以,我们总得学着适应法则,不管你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哪怕你已经在心里为他想了一百种死法,满清十大酷刑早就已经轮流招呼了他,但是你只能想想,只能心平气和继续着这没有时间限制的跪拜。我想那么多人对权力趋之若鹜,想必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生杀决断尽在我手的感觉。
现实残酷的对待着我们,就是这样无声的折磨,但是我们能还以什么颜色呢?我们只好这样的沉默。当一切结束之后,我们只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前行,忘记自己曾今是怎样的饱受了折磨,如果你不想身心俱损,这就是最好的方法,心平气和的选择遗忘一切苦难。
“远离故土,夫人想必很是想念。所以,朕才会请夫人回来看看。夫人勿怪,车马劳顿,夫人经历大劫身体虚弱,起来坐着吧。”这让人捉摸不透的语气透着的却是亲切和关怀。险恶的用心总是要配上冠冕堂皇的话来说。既然都是为我考虑,我能说什么。
“民妇谢皇上惦记,皇上政务繁忙,还不曾忘记民妇,民妇感激涕零。千里迢迢,派人来接民妇,民妇叩谢隆恩。”
“大恩不言谢,夫人要真的感念朕,就不必要说这些虚的了,只需在心里好好记着就行了。起来坐着吧。” 你听听,很多时候,面对无耻的言语,你毫无招架之力,因为那些话听起来是那样的合理。以至于让你自己也以为,也许他说的是真的,确实该如此。
我坐在椅子上,地面不凉,一点都不凉,但是我的心却凉的不能再凉了。那个依旧挺直的站着的男人说,“舞洛,苏白氏在灵绕与兴明的交界荡橪山遭遇山匪,滚落山崖,生死不明。夫人觉得这样的归宿可好?”
我的眼睛因为这句话不可抑制的跳动起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不不不,这不可能。我不能开口,因为他也许压根就从来没想过要我的回答,不管我说了什么,他刚才说的话,都是一定要发生一遍的。也许连替死鬼都不需要找,因为死无全尸。
“天已经晚了,夫人体弱,早点歇息吧。这寝殿夫人不必拘束。”他踏出殿门的那一刻,不知道哪里的宫女也悄无声息的进了殿门。
“夫人请随婢子这里走。”
我知道我一定会来到这里,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这样的安排。也许,这才只是个开始?我突然间觉得很疲乏,从未有过的疲劳。也许我期盼的宁静从来都是不可能存在的。只希望这个宁静的夜,能让我也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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