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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草连天塞上情(三)
“不知。”
他挺起胸,道:“有两个原因。第一,我想让你明白,匈奴儿女在马背上纵横草原的豪情,绝不亚于中原人诗词歌赋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感情!”
塔儿认真地想了想,说:“这……也有道理,中原的诗的确有一些是无病呻吟,情不真意不切的,不是好诗,不过匈奴哪有那么美的词句?”
且穆乌似乎有些微恼,没有回答她的反问,继续往下说:“第二个原因,我想让你真正爱上我!我不希望你一直认为我是强娶你的。”他的语气里透露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塔儿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你是单于,我哪里敢这样想?再说,难道骑一次马就会让我爱上一个人?”
且穆乌猝然勒了马,停下问道:“你不相信?”
塔儿不语。
且穆乌断然道:“闭上眼,坐稳!”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又更有力地落下,一声脆响,马儿如飞箭驰出。
草原初夏甘甜的风扑面而来,塔儿闭上眼睛,靠在单于的胸膛,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柔软的发丝与他衣服的厮磨。这是真正的草原之风啊!她像酣睡的婴儿一般畅快地轻吐一口气。
“你听到什么了吗?”且穆乌沉钟一般的声音从胸膛径直传进她的心扉。
她仍闭着眼,微微仰起头,道:“当然是风的声音。”
“还有,你仔细听。”
塔儿顺从地凝神细听,可是,她仍只听到风卷过耳畔的声音,还有达达的马蹄。她只知道自己正置身于从未体验过的速度,两旁的风如湍急的浪朝后涌去。空气里满是浓郁的草香,这草原的尽头在哪里?我们又要到哪里去?她忽然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向老祖母问过这样的问题,是啊,我们一直要奔到草原的尽头吗?记得祖母说,草原是没有尽头的,草原与天连在一起。塔儿忽然觉得耳边的风声里加入了一丝细微的声音,像是深的细语、神的歌。渐渐地,这声音明晰了,终于化作了她心头的一阵颤!
“我听到了!”塔儿激动地说。
“什么?”
“我听到,我们匈奴古老的歌谣,那绵远悠长的调子。”她沉醉得不愿睁开眼。
“继续说。”
“小的时候,听过祖母唱这样的歌谣,祖母说,草原是没有尽头的,草原和天连在一起。我们匈奴人,就不停地走,不停地走,一直走到天父的殿堂里去。”
“是的,我们匈奴人,就这么走了千百年了。”且穆乌的声音低沉起来。
塔儿在马背上哼起了古老的歌谣,她甜美的嗓音此时加入了一股浓醇的力量,蓄积着前所未有的沉郁苍茫。悠长的古调伴随着马蹄声在草原上起起伏伏,一路荡漾开去,青草也在风中缠绵起来。
“这歌谣,只有骁勇多情的匈奴人能唱。”塔儿停止了低吟,说道。
“你终于懂了。”且穆乌面无表情地说。
“是的,我一直以为,千百年来,我们匈奴人逐水草而居,跪走天涯征战不休,是一群被天父放逐的流浪人。现在我明白了,匈奴人从来没有迷失过,我们一直在马背上,要走到天父的殿堂里去。”少女沉浸在匈奴人古老的信仰里。
“你现在,真正是匈奴的女儿了。”
塔儿猛地睁开眼睛:“我明白了。”她更加紧密而信任地靠上他的胸膛,任凭他策马带她驰向天际。就这么走下去吧,她在心里说。
他并没有把她带到天际,马儿渐渐慢了下来,停了。
且穆乌有力的臂膀又箍住了她的细腰,她身子一软,两人顺势滚下马背,翻滚到茂盛青密的草上。他松开了她,将自己仰天放倒在草上,闭眼,塔儿就静静地坐在他身边。许久,他的唇际飘出一阵歌声,也是古谣,也是那么绵远悠长。塔儿在这歌声里仰起头来看天,白云驻足,鹰鹤滞翅,匈奴的情怀又在撞击她的心扉。
“单于,您做到了。”她说。
“做到了什么?”且穆乌闭着眼睛。
“骑一次马,便让我爱上一个人。”
他仍面无表情地闭着眼睛躺在草丛中,悠悠地说:“告诉我,为什么。”
“这十八年来,我似乎一直在寻找什么,现在,我明白了,我在找我自己。”
“那你现在找到自己了?”
“还没有,可我知道,只有你,匈奴的君王,才能让我找到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匈奴女儿。”塔儿道 。
且穆乌翻身坐起,盯住她的眼睛,一言不发。塔儿被她盯得怔住了,她从那墨绿色的眼睛里看到了整片湛蓝的天,整片碧绿的草原。
他突然说道:“我要你的誓言,草原上的儿女,许下了誓言,就永不后悔。”
她莫名其妙地双目浸泪,竟有些哽咽:“我,塔儿,从此愿做且穆乌的伴侣,与单于一起兵马驰骋,一同挽弓射猎,一同闯荡风雪,一同追云赶日……”
话未说完,她就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扑倒在草地上。她躺在清甜的草间,阳光很刺眼,且穆乌俯视她,手渐渐移至她领口,领口的丝带被缓缓抽开了,一阵奇怪的战栗瞬间传遍全身,她蛰伏了十八年的身体突然苏醒。她预感到有什么异样的事要发生,紧张地闭上眼,等待那一刻的降临。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阳光暖暖地照射下来。
她缓缓睁开眼,看见单于已站立在马旁,重又握起了缰绳。风起,长长的草如浪般扑卷而来,似乎要将她淹没在匈奴大地青绿色的血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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