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颜殇

　　我倚在阁楼上，眺望着远方，苍茫一片，楼下是来来往往的人流。
　　三年了，我待在烟雨阁三年，整整一千零九十五天，我在想，人生有多少个一千零九十五天可以让我挥霍。
　　这三年，我成了烟雨阁当之无愧的花魁，每日纵情声色，看尽风花雪月，倒也麻木了。
　　烟雨阁也在一年前易了主，由秦嬷嬷掌管。犹记得当初红姨离开的时候，只淡淡的说，“我终究只是个寻常的女人，能守着份平淡过日子便是最大的满足了，这烟雨阁经营得再好，赚的钱再多，对一个女人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我拉住红姨的手，两年的相处，让我对眼前这个女人心存了太多感激，都说青楼薄情，可她对我醍兮真算是仁至义尽了。“红姨，醍兮懂你的意思，所谓平淡才是真，醍兮能看你如此豁然，心中也着实为你感到高兴。”
　　红姨反握住我的手，叹道：“醍兮，你在烟雨阁这么久，能做到孑然一身，是难事，但若想一辈子都不沾湿双脚，是奇事；女人嘛，只求有个安稳日子，太强了不好，太弱了也不好，我红姨在这风月场所待了二十多年了，看得多了，听得也多了，你听我一句劝，有机会就离开这里吧，你是个性格执拗的姑娘，我红姨肯吃你这套，是因为心疼你，可那秦嬷嬷未必会买你的帐，毕竟，世态炎凉，能赚到钱才是实事。”
　　“红姨，醍兮是什么样的人你我最是清楚不过，这性子怕是想改也改不了了，醍兮不像红姨你，能看透悟透，最后还能全身而退，我，虽然还年轻，可我毕竟失去了太多东西，我的人生对我来说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知道或许你们觉得这是好事，忘记了一切可以从头开始，可是，哪里又是我的头呢？若论起来，这烟雨阁才是我的头；正如红姨所说，一个女人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安稳稳，可我认为那是因为她有值得她去回忆一辈子的记忆，可醍兮呢？没有，什么都没有，就像是木偶一般，每日面对的无不是些风月之事，哪里又有机会去制造回忆呢？”
　　一席话说完红姨已红了眼眶，就连一旁的月牙儿泪水也止不住的往下掉，我不知道她是为红姨的即将离开还是我方才的那番话感到悲哀。
　　红姨终是走了，去过她的安稳日子去了，而我依旧在烟雨阁，当着锋芒毕露的花魁，月牙儿依旧伴在我左右，两年下来，她已由当初稚嫩的小丫头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秦嬷嬷本想另派一个丫头给我，可碍于我是她的摇钱树被我生生的压下了，我知道她是想让月牙儿独当一面，出去接客，我怎么能允呢？为此，月牙儿一直对我心怀感激。其实，在我单调的生命里，我早把她当成了患难与共的好姐妹，试问，做姐姐的又怎么忍心让妹妹跳进火坑呢？虽然，这里本就是个火坑。
　　真如红姨所说，这个秦嬷嬷是个称职的商人，几番逼我接客，但念着我头牌花魁的名义，她也不敢太得寸进尺，因为她知道，逼得太急只会人财两空，所以我也得了一些悠闲的日子过。
　　正如此刻，我与月牙儿才会得空在此落坐。
　　“小姐，难得出来，为何不去找寅公子呢？”月牙儿坐在我对面，轻轻问道，我知道在她的心目中，早就没把寅泶当成外人了。
　　“他总有他的事要忙，我怎么能时时都找他呢？”
　　“可月牙儿看得出来那寅公子待小姐不是一般的好，寅公子多次提到要为小姐赎身，月牙儿不懂，为何小姐就是不允呢？”
　　月牙儿所说的我又何尝不懂，三年了，每天晚上寅泶都会准时过来，平时闲暇的时候也会抽空来陪我，一个男人若只是图一时新鲜，只怕三年的时间也足可以让他的耐心消磨殆尽了，可寅泶至始至终没有一句怨言，他，真的是个好男人，我完全可以把自己放心的交给他。可是，在我的心底总有一道坎儿，我是个空白的人，我不知道我的过去是什么样的，若我从此一直都这样还好，可要是突然某一天我恢复记忆了，发现自己还有许多割舍不掉的东西，甚至发现自己爱的不是他，对他来说，真的太不公平了，我不想终有一天会伤害他。
　　“月牙儿，正因为我知道寅泶对我好，所以我才不能这么自私，且不说我是一个烟花女子配不上他，要是我突然恢复记忆了，发觉自己爱的不是他，你说，对他来说，那是多大的伤害啊，到时候，许连朋友都做不成了，还不如就这样相伴相知一辈子，也是一种幸福。”
　　听我这么说，月牙儿蹙眉思索了一阵，才又开口，“月牙儿懂不来那些道理，只知道当幸福就在眼前的时候，应该好好的把握，若凡事都要思量再三，便太累了，自己累，别人也累。”
　　我突然无比的羡慕眼前这个小姑娘，她这样的心性怕是我永远也学不来的。不知是我生来便是如此，还是在烟雨阁待的久了，在下某个决定的时候总会思量再三，因为我知道，我是一个害怕受伤害也害怕伤害别人的人，我不能随心情喜好就做一个决定，后果我自问我担不起。
　　我轻轻笑道：“月牙儿，难得你有此心性，这样很好，等你在长大些，我便想办法将你弄出烟雨阁，然后你便可以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了。”
　　月牙儿却急道：“小姐，别跟月牙儿说这些，在月牙儿心中，你就是月牙儿的亲姐姐，试问，亲姐姐身陷泥沼，亲妹妹能淡然而退吗？”
　　“好了，月牙儿，我们不说那些伤感之话，目前我们能做的便是好好珍惜眼前，因为我们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恩，恩！”看着月牙儿点头如锣鼓，我展颜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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