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不哭

　　给。
　　拉面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放在男孩面前。然后把自己的那碗也摆好。
　　隔了两碗面的，是一碟小小的咸菜，普通但很香。
　　男孩把头抻了过去，望望拉面那份，空荡荡的一碗素面，再看看自己这碗，细细滑滑的面条旁有肉丝的做伴。他想了想，嘟起了嘴唇，咬住了筷子不做声。
　　拉面吸溜了两口面汤，抬头看见男孩也不动，不由问道。怎么不吃？
　　男孩动了动嘴唇。声音太小，拉面听不见。他稍稍凑近了脑袋，什么？
　　我说……男孩突然啪的打掉了筷子，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我说……我讨厌吃拉面。
　　……哦。事情太突然，拉面反而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愣愣回答。片刻明白了过来，顿时垂了眼，也不生气，就是不说话。气氛瞬间沉了下来。
　　外面的雨势小了点，却还在下。滴滴答答的落下窗沿上，会有顽皮的从纱缝里溜了进来，在地板上晕成湿漉漉的一小块。
　　拉面在看自己的手指，眼里又感觉没有一切。老式的摆钟还是母亲留下的遗物，尽责的贡献时日不多的力量。同样滴滴答答地，和雨声混了一起，敲在心上。
　　滴。滴。答。答。

　　你想吃什么？
　　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拉面叹了口气，却记得把疲倦在孩子面前藏好。
　　啊……男孩有些猝不及防，咬唇想了半天，才犹犹豫豫的回答道……米线。
　　呵呵。拉面突然如释重负的表情。原来只是口味不同，倒不是想吃好些的东西了。不过即使男孩说想吃好的，拉面也会去买的吧。
　　他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怎么好每天都吃面条。拉面偷偷瞥了男孩清秀但瘦弱的身体，暗自思忖。
　　那我们明天吃米线，今天先吃拉面，好不好？
　　不要。这回男孩反应倒是快了，不容拒绝的样子，我不饿。
　　他眼睛亮亮的，总有漂亮珍珠在里面晃荡的错觉。拉面语文不好，目前好到最好的比喻就是这个。
　　吃一点吧，男孩子，要壮实一点才好。
　　我不要。

　　拉面没办法了。只能点点头表示知道，一边拿起自己那碗早就凉了的面条，一根一根挑起来细细咀嚼。还是很好吃的嘛，他有些不解。不过却在心里提醒自己，明天，记得要做米线了。
　　男孩就坐在对面，看着拉面慢慢咗着清淡的晚饭。他欲言又止，反复咬了几次下唇，才贸然发问。你为什么不吃有肉的那碗？
　　啊，啊？
　　男孩看到拉面不解的目光，顿时脸有些红了。他侧过脸，倔强又难过的模样，眼里的珍珠要落下了一般。
　　拉面早就把头重新埋回了碗里，一边呼噜噜吃着，一边随意的解释。那肉可以留着明早吃啊。
　　……男孩想到每天早上自己的稀饭里总有多出的一层肉丝，或者一个鸡蛋，不做声了。
　　你在长身体的时候……恍惚中听到有个男人还是一副不紧不慢晃悠悠的样子，小声念叨着。念了几遍，声音细微，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因为有些话多说了几遍就记住了，记得牢牢地。那些话不是义务，更类似于一个男人仅有的一点慰藉。
　　窗外不知何时雨停了，会有清爽的晚风夹杂了庭院里泥土的芳香，飞过那层层的高楼，越过长长的走廊，挤过薄薄的纱帘，给予一室的舒畅。

　　晚上，男孩在拉面的卧室前走来走去，终于下定决心般，悄悄拉开了门，走了进去。
　　里面黑不隆冬的，好像有头野兽在暗处静静埋伏，伺机以动。勇敢的男孩毫不畏惧，刷了拉开了拉面的被子，一把钻了进去。
　　里面的人瞬间就僵硬了。原来他也没有睡着。
　　男孩用小小的手环过拉面的臂膀，越过了厚实的背部，像藤蔓一样缠绕。
　　冷。他轻描淡写地给了解释。

　　拉面嗅着初夏的特有味道，没有点破，甚至连声音也没有发出。
　　他颤颤巍巍地，也握住了男孩的身体。全身战栗得要死掉一样，能听到心脏砰砰砰和着重锤的声音。

　　第二天，两个人很晚才起床。拉面迷迷糊糊地掀开被子，看到一身青青紫紫的男孩搂着自己睡的香甜，当场石化了。
　　他似乎到这时还以为一切只是一场梦。
　　那梦里从天而降的仙人此时也被耀眼的阳光弄醒，一脸截然不同的生气勃勃。早上好。他相当精神的打了招呼，全然不似只睡了几个小时的模样。
　　好。早上好。拉面还没回过身来。
　　男孩突然狡黠的笑了，终于有了同龄人该有的表情。他一把扑倒拉面，糯糯软软的声音瘙痒着拉面的耳际，大叔，再睡一会吧。
　　啊……好。
　　拉面这回有了反应。
　　幸福突然垂青了自己，他怎么不错愕。可是又怕快乐太短，痛苦太长，终有一天这极大的愉悦成为历史凝固在记忆中，只能闲暇时一个人用呵呵傻笑来凭吊。
　　那就什么都不去考虑，紧紧抓住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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