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25】重逢再重逢
为了按时回去，沈译为我们订了三班回国的机票。我们提前把大部分东西都寄了回去，没必要带走的日常用品都便宜处理掉了。我假装收拾好行李，每天维持着半死不活的状态同沈译演戏。
一想到终于能摆脱掉沈译，我总算看到了点光。其实我犹豫过很多次，不知道自己选择的路是否正确，不知道下一个目的地会不会是第二个慕城。但我对自己说，事情不会更糟了。
我的心理医生察觉到了我的愉悦，我告诉她，我马上就要回国了。没有人怀疑这样的联系。
离开的那天是个周四。我背上惯常背的包，告诉沈译我要去银行办个手续。他正在电脑前忙他的工作，只抬了下头告诉我注意安全。我说，好，而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包里放着所有我的重要证件和钱包，除了那些我没什么必须要带的。我一件衣服也没带，那些到了地方都能买。我坐火车离开慕城前往法兰，在那里坐飞机去伦敦。不是因为便宜，而是我怕沈译见我迟迟未归会追到慕城的机场。
一天后，我落地了。我把手机关掉了，不知道沈译打过多少个电话，也不在乎。
一到说英语的地方，我觉得我又活过来了。我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一年，在经历了短期的混乱后，一切很快步入正轨。
我在英国这件事并没有瞒住太久，这还要感谢发达的校友网。我手底下有个研究生和沈译那个在英国上学的堂妹是高中同学。沈译的堂妹显然是受了堂兄之托四处找人，很快就找到了我头上。
我原本也没指望能瞒多久，毕竟学校网页上都写着我的名字和履历。
沈译陪我来过英国，是因为那阵子我突然迷上了看剧。沈译知道我喜欢，所以带着我在伦敦停留了一周，把当时在演的有名的音乐剧都看了一遍，《歌剧魅影》我们看了两遍。我们当然也发朋友圈了，谢幕照片都是在正中的位置拍出来的，但我没去蹲stage door。
他那时候办的两年英签还没到期，所以能过来。
在那天晚上，我和同事约着去吃饭，结束后沿着泰晤士河走了一段。我瞧着远处的伦敦眼，突然想起了第一次来伦敦的景象。
那是在高三结束的暑假，我们参加的游学活动的最后一站。沈译对摩天轮不怎么感兴趣，但我非常想上去看看。我们之前似乎在因为什么事情闹别扭，我拿了他的钱包自己去买票，结果人家一看我护照发现我还没成年，不卖给我票。不得已，我在沈译脸上亲了一下，撺掇着他去买了票。
这已经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们可真年轻。
沈译戴着口罩站在公寓楼下等我回去，旁边立着他的大箱子。我见到他并不感到多么惊奇，意外的是也不怎么害怕，似乎我早就料到这一天会来到。我默许了他跟着我进去。
他进家门后打开箱子，我扫了一眼，里面放的基本上都是我的东西。他沉默地将那些东西放到矮柜上，因为我一直觉得地板很脏。最后，他将我的药放到桌子上。
我不带情绪地告诉他，我现在即使不吃那些药也能睡着了。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把药拿回去。我们对峙了一会，他拉开椅子坐下。
“对不起。”他对我说，这倒出乎我的意料，“是我不好。希望你别怪我突然出现。”
我笑了，站起来去烧水：“不，你没有错。是我不够好，配不上你。”我说这句话的语气大概是漫不经心的，因为我不再在乎了。我所有在乎的东西，我所有柔软的感情，都被毁了。
沈译疑惑地问：“你在说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说。你走吧。”我一定显得很冷淡。
我从沈译的脸上轻而易举地读懂了他的情绪。他很生气，但又拿我没办法。我感受到他有点难过，我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
“梁婧，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难道你，你——”
“你了解我，我谁也不爱。”我干脆地告诉他，“徐子清？你为什么觉得我还会去找他？”
我当时一直想不通这一点。我不明白理智如沈译，为什么总抓着一个无效的选项不放。
“你谁也不爱，但你在乎他。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在乎一个人。这还不够吗？”沈译苦笑，我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我和他绝无可能。”我这样告诉他，没有一丝犹豫。
后来我明白了这背后的原因。两个人之所以会主动产生交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身上相似的特质，是它们在相互吸引。人会变，但在过去的某个时间点，我和徐子清身上的相似之处牵引着我们相遇，即使命运在那之后将我们分开，即使我们慢慢变成不同的人，但那一点相似还是保留下来了。
曾经的我们是多么骄傲的人啊。我们将对方看作惺惺相惜的对手，看作志同道合的伙伴，看作暗暗心动的对象。我们都认为对方是光风霁月的人，也反过来用这个标准要求自己，想与对方比肩。这样的我们怎么可能违背自己当年说过的话呢？
即使是在最黑暗难挨的日子里，我也没有想过要去找他。但沈译不明白这一点，他同徐子清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永远也理解不了我对“徐子清”的执着。
“那我呢？”沈译问，我没有立刻回答，“好了，你不用说了。我还没买到机票，能在你这借宿一阵子吗？”
我思考了片刻，没有拒绝，但让他去睡沙发了。我不想早上一睁眼就看到他的脸。
就这样，沈译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对此我几乎没有感到不适。他很少出门，平时蹲在家里远程办公。有次他忙得打不开点让我给煮了一碗面，他尝了一口没说话，默默地吃完了，在那之后再也没让我煮过东西。
我不爱做饭，不在意食物的味道，只要营养均衡就好了。沈译爱做，我没有理由拦着。
过了大概三周，沈译买上了票，是在维也纳转机。他要走了，我对此没有太多感觉。和他在伦敦一起的这段日子平淡如水，他来之前的日子同样平淡如水，我不会因为要换一杯水喝产生什么特别的感觉。
沈译临走前问我，要不要养一只猫。我初中的时候特别想养一只，但张女士没有同意。她告诉我考到年级前十就让我养一只，但那次我考了第十一名。她拒绝了，我在此之后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不记得和他提起过。
我问沈译，你怎么知道我想养猫？他笑了一下，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你喜欢的东西我必须记在心里啊。
在将沈译打发走后，我看到他惯常待的那个角落空了，想起来他在那一刻的笑容。沈译，沈译，我在心里念着他的名字。他回去了。我不知道他会如何向亲友圈解释我们的关系，但鉴于他一直热衷于扮演发言人这个角色，随他去吧。
三天后，我在家门口再次看到带着口罩的沈译。他看上去憔悴了一些，那一刻我以为自己眼花了。
沈译告诉我，从维也纳回国的航班取消了。他没有地方去，申根签已经过期了，只好回来。还好他没阳，得以入境。
我接受了这个答案，收留了他。
沈译似乎换了个人，我说不清具体的原因。也许脱离慕城那个鬼地方都让我们松了一口气吧，这倒让我们生出了点同病相怜的感觉。在这里我终于不是半个文盲（当然还是比不过母语），周围的人也不会对一名亚裔博士或律师流露出多少惊讶的神色，看多了会让你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不配。总之，我们的地位得到了一点提高。
我和容樱子见了一面，她还是那样，没变。她的女友是本地人，一看便知两人关系不错。有些东西是装不了的。
容樱子问我和沈译怎么样。她说沈译前几个月找我都快找疯了，问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我说，就是吵架呗。她叹了口气，看上去欲言又止，我对她拿不准是否要说的话没有兴趣。
她还是和我说了。她说，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外人不好干涉，但她这么多年来从没见过沈译这么崩溃过，因为我突然失踪了。
在这次见面中我才知道，原来沈译随家人搬去帝都后，和容樱子成了一个小区的邻居，两个人从那时起同校。她口中的沈译与我熟知的、现在老老实实蹲家的那个似乎不是一个人。
据说，沈译入校没多久就和别人结了梁子，原因是对方喜欢的女孩看上了他。容樱子提到，那个时候沈译说话还带着外地口音。对方约沈译去打架，一群人打他一个，差点把他给打残了。
沈译的父母因为这件事在家吵架。后来两人吵得越来越频繁，闹得左邻右舍都知道了沈译他爸在外面找了个狐狸精，沈译他妈在家闹自杀。初三那年，沈译帮着他妈和他爸打离婚官司，从学校逃课去和别人吃饭喝酒拉关系。等官司打完，他和对方成了哥们。后来，沈译妈妈的小买卖能开下去也是因为沈译的那些哥们。
在我来帝都的前一年经济萧条，沈译爸爸的所资金链断掉。沈译因为之前帮狐狸精从他爸那里坑了一大笔钱被他爸狠狠揍了一顿。在那之后，不知道沈译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说服那名狐狸精把钱返了回来，他们家的生意这才没倒闭。
在那之后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不明白容樱子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陈年旧事。
容樱子说，她这次过来确实是受人之托，但没有人可以代替我判断。她告诉我，要想了解一个人必然要看他的成长经历。成年人的世界太复杂了，人在小时候还不懂掩饰。最后作为老朋友，她希望我幸福。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