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归途

　　空气诡异地安静了几秒。寸头男醉了但不至于聋了，他也听见了那声宏扬，软软糯糯的，听进耳朵里像把小钩子挠得人心痒痒。

　　他身子完全转了过来，脚步刚想动去看那女人是谁，楼招不动声色地绊了他一下，寸头本就醉得站都站不住，这下直接重心不稳搡了楼招一把，身旁小弟眼疾手快，拽住了寸头的胳膊，不至于让他摔个狗啃屎。

　　这画面看在薛小尔眼里，却完全变成了另一幅模样——楼招站在原地什么都没做，突然就被人推了一下，领头那个长得凶神恶煞，还喝了酒，显然在没事找事。

　　楼招因为推力，往后连退了数步，脚步刚踉跄下台阶，手腕就被拽住了。
　　薛小尔无比坚定地把他扯到了身后，抬头声音清亮地质问：“你们要做什么？”

　　寸头懵了，小弟也懵了。看一眼薛小尔，又看一眼乖乖站在她身后的楼招。

　　楼招垂眸盯着自己被攥着的手腕，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了翘。

　　“做什么？我们能做什么？你拽着我们……”话还没说完，寸头对上楼招投过来的视线，头皮霎时一紧，把老幺两个字生生咽了下去。

　　薛小尔佯装镇定地胡扯：“聚众挑事是犯法的，我记得警察局就在后面几条街，今天又正好是我叔叔值班，你们要是打了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说不害怕是假的，四个高壮的男人杵在跟前，每一个身形都能抵上两个薛小尔了。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小弧度打颤，手指越收越紧，手心里都冒了一层薄汗。就在这时，她的手忽地被一双干燥微凉的手掌包裹住了。
　　薛小尔偏头，撞进了楼招黑亮的眼里。

　　那边寸头掏了掏自己耳朵，又转头跟旁边的小弟面面相觑。
　　这女人在说什么？我们打他？她怕不知道她身后那个，上任第一天他妈把人手指一截截剁了，这样的疯批，他们敢打？

　　但寸头不愧是李庆底下的二把手，四肢发达脑子里也装了点货，瞥一眼楼招脸上要露不露享受的狗样，又看这旖旎的氛围，顿时了然。

　　两种猜测，一是弟妹不知道老幺在做什么事误会了，二是两口子之间见不得人的情/趣。

　　这种他在皇朝里见得也多了，表面一本正经，私底下不知道都喜欢些什么独特的癖好，有的就享受被管束支配的快乐。

　　醉了让人格外容易心猿意马，寸头这边跑了满脑子废料，老幺要是第二种，看弟妹和他这差距，啧啧，够带劲。

　　那边楼招悄悄冲薛小尔对了个口型，跑。
　　薛小尔了然，刚一点头，楼招反手攥住她的手腕，扭头就往另一条小路跑。

　　身后小弟见状，依旧三脸懵逼。这回想起自己长嘴了，讷讷问寸头：“哥，他们跑什么啊？”

　　寸头摇头晃脑：“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回去了。”刚转身，又自己绊了自己一脚，低低骂了一句，踹了把台阶，怎么今天接二连三地碍眼。
　　“看什么看，人都没影了，还不过来扶老子一把！”

　　寸头回了包厢，李庆还和其他兄弟组着局，没见楼招，问：“老幺呢？”
　　“快活去了。”

　　李庆抬头，盯看着他。

　　寸头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青皮：“真快活去了，和弟媳。”

　　李庆想到菜市场那个白净的侧脸：“你见着脸了？”

　　“光线太暗了，没看太清。”寸头点了根烟，醉生梦死地吞吐一番，又补了一句，“但感觉挺娇的，小小一个。没想到啊，老幺竟然喜欢那种，我都怕他哪天不小心就给弄死了……”
　　李庆皱眉，看自己的牌，没再接话。

　　薛小尔被楼招拉着跑了好一段距离，回头没见人追上来。
　　“宏扬，慢点，慢点，跑不动了。”

　　楼招停住脚步，但没松手。
　　薛小尔攀着他的胳膊喘气，脸红扑扑的。

　　大概缓了两三分钟，薛小尔才直起身子，小巷里很安静，只有昏暗的灯光在眼里流淌。

　　薛小尔抬头看见楼招湿漉漉的头发，还有湿润的衣领，抿着嘴角：“他们弄的？”

　　楼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发，有些可怜地嗯了一声。
　　本来就是被他们杯子里的酒水洒了，也不算撒谎。

　　薛小尔虽然不常来市中心，但夏情经常来，给她讲得多了，她也知道皇朝是个什么地方。

　　“你怎么会在皇朝门口？起什么争执了？他们拿水洒了，还要打你？”薛小尔问。

　　楼招和她一起并肩往小巷外走，低声说：“他们在月耳池订了批货，我过来踩点看看该送多大的。没想到起了口角上的争执，被泼了点酒。”

　　“出来后他们还逼着不放，但没关系，也就只被推了一把，没起什么大冲突——倒是你，”楼招皱了皱眉，当时薛小尔护犊子一样把他拉到身后，那一刻他很高兴，但现在回想起来，又觉得危险。

　　“以后别遇到什么事都往前冲，他们就是群不讲道理的流氓，你保护好你自己。”

　　薛小尔攥了攥手指，小声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怕他们打你。”
　　楼招一怔，随即轻笑出声：“那我也比你抗揍点，你上来我还要分心护着你。”

　　薛小尔嘴犟，小声嘀咕：“到底谁护着谁啊。”她又回头看了眼身后，心有余悸，“还好我们跑得快。”

　　“你以后别来这里了。”

　　刚好走出小巷，商业街明亮的灯映在眼里，薛小尔的声音被疾驰而过的车辆盖了大半，落在耳朵里听不太真切。
　　楼招睫毛轻轻颤了颤，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夏情早就在路边等着了，她冲着薛小尔的方向挥手，目光掠过楼招又转头看着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男人，不耐烦道：“现在放心了吧？我说了有人来接了。”

　　男人扫了眼薛小尔，又忌惮地盯看了楼招一会儿，最终不甘不愿地放弃了，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夏情穿了件香槟色的长裙，露着胳膊，薛小尔一来她就往人怀里钻：“快冻死我了。怎么来这么晚，我掐着点出来的。”

　　“遇到了点事情，”薛小尔脱了外套想给夏情披上，她里面穿的长袖，比夏情好点。

　　楼招看着她的动作，眼神不赞同地波动片刻。

　　夏情人多精啊，一眼就看出来了，抬手制止了薛小尔的动作：“可别，我这都习惯了，等会儿别把你也冻着了。”
　　“快叫个车吧，车上暖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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