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念的

　　“拂晓，你脸色真好啊！”乐队一个女孩看到我之后如是反应。

　　我尴尬地冲她笑笑：“粉扑的好，扑的好……”

　　我走到刚才放饮料的那个角落，狠狠地灌了几口水。梁若辰这才信步踱到我身边，靠在墙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你就躲吧，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我叼着吸管瞪他一眼，他以为谁都像他似的脸皮那么厚。

　　“没关系，时日还长。”他笑得邪魅，“不着急。”

　　我没再理他，脸已经快烧熟了。

　　池老大并没向大家宣布他和翌璇的喜事，这点倒和我们一样，都是低调风。

　　孟洋这时过来问梁若辰能否再跳一曲，他皱着眉很犹豫。我往后退了一步，给他俩让出位置，他和孟洋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我茫然地看向他们俩，干嘛都这么看着我，我又不是那种乱吃飞醋的小女人。他没说话，冲我微微一笑，带着孟洋走了。

　　如今我对孟洋早已没了偏见，反而很佩服她。她一个骄傲的女子能放下自尊为梁若辰做那么多事，实在是需要勇气与信念的。我喜欢这种敢爱敢恨，对待感情不卑不亢，不轻易言败的女人，即使她追的是我的男朋友，我还是觉得她是我想要成为的那一种人。我对她总是笑容以对，她对我虽然比之前更冷淡了些，但也没表现出特别的敌意。

　　“你小心那个孟洋。”赵子翔的声音不期然在耳边响起，我猛地回头。

　　“啊？”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不会没看出来她喜欢梁若辰吧。”

　　“不是这个……你怎么知道她叫孟洋？”

　　他愣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说：“刚才听你们同学这么叫她。”

　　“哦，你还真关心美女。”我才不信。

　　“反正你小心她。”他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我们这么多年同学了，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说实话，你真没什么优势跟她争。”

　　我把眼睛眯了起来：“我们好像还没这么熟。”

　　他用惊讶的眼光看向我，似乎不相信这话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你变了拂晓。”

　　他头一回不带姓的叫我，我一激灵，然后淡定地开口：“是吗？”

　　“说话怎么变得这么犀利。”他哼出声，“怎么不跟梁若辰学点儿好的。”

　　我登时气血上涌，现在不仅脸颊，连头脑都开始发热。我冷冷地回他：“我一向这样，我们彼此彼此吧。”

　　他讨个没趣，便没再接话，却没走开，只负手站在我身边。

　　我也懒得理他，便随他去了，其实我也不想把我们的关系搞的那么僵。

　　“杨羽认识英樊学长？”

　　我皱眉：“为什么这么问？”

　　“刚才他们不是跳舞了吗，还很高兴很熟悉的样子。”

　　“怎么可能认识。”我斩钉截铁地说，“英樊跟谁跳舞不是谈笑风生的。”

　　他耸耸肩：“没想到杨羽也变了，跟男生也放得开了。”

　　“你六七年没见过她，肯定觉得她变得突然。我倒是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换做以前我一定无条件地相信赵子翔跟整个英樊事件没有任何关系，可他开口一问我反倒有些不确定了。

　　“英樊是你们乐团的？”

　　“嗯，首席小提琴。”

　　“原来没听过这事啊。”

　　“他很少上乐团来，但是底子毕竟很硬，我们也都服他。”

　　“哦。”我表现出兴趣缺缺的样子，也没问他跟英樊熟不熟。

　　这时候杨羽走了过来，她只跟赵子翔说了声嗨。在我看来这已经很热情了。她打完招呼之后就眼神略微犀利地看向他，明显的逐客令。赵子翔轻咳一声便告辞走了，我心里松了口气。

　　我拿胳膊肘子捅了捅杨羽：“一晚上都没跟你说上话，你跳的很high啊。”

　　她倒是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激动，反而愁眉不展地似乎有心事。

　　“怎么了？”

　　她突然问：“你说，我对英樊是什么感情？”

　　“啊？”我眨眨眼，“你不是一直把他当理想型非他不嫁吗。”

　　“有时候我觉得我喜欢的是他的外表，没人能替代。但是有时候又觉得我喜欢他的性格，只要性格跟他差不多的我也可以喜欢。”

　　“你说这个……是干吗？”

　　“罗明悠啊。”她眉头皱得更紧，“他不是跟我表白了么。”

　　“嗯……可我觉得罗明悠跟英樊一点儿也不一样啊。”

　　她很惊讶：“为什么不一样？两个人都是暖男啊。”

　　我手一抖，差点把饮料甩地上：“罗明悠暖？！”

　　闷骚男还差不多吧！还是那种偏向闷的类型。

　　“怎么不暖了，虽然他平时话不多，可是笑容很暖啊，而且对我很好很细心。”

　　我默默地叹口气，真命天女的待遇果然跟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不一样。

　　“略过这个问题，下一个。”

　　她刚才抛出的那块砖，引来的是更大的一块砖：“你觉得我长得好看么。”

　　这回我真的把嘴里没咽下去的饮料给喷出来了，引得旁边人纷纷躲闪。我窘迫地冲大家笑了笑，把杨羽拉到了角落里：“你这什么破问题，让我怎么回答啊……”

　　“因为我室友说我长得不好看也长得不难看……唉……”

　　我想了想，忽然想到了初中同学对我的评价，组织成了新的语言：“我们都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都默默地在人群里被淹没了。其实不用在乎长相问题，这已经是我们改变不了的事实了。”

　　她自嘲地笑笑，我很少见她这个样子：“是啊，我在在意些什么呢。”

　　“其实挺正常的，有了心上人肯定会在乎外貌的。”

　　她眼神灼灼地看向我，可忽然又变得迷茫起来：“那你说我喜欢的是谁？”

　　我耸肩：“我怎么知道，这得问你自己。”

　　“对英樊……我好像是觉得他太美好了，美好的不真实，但是止不住地想要了解他所有的点滴。对罗明悠……我对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你不提他我也不觉得自己多喜欢他，可你一提我又觉得我不行了，沦陷了的感觉。”

　　虽然我不想说实话，可我不忍心人为地破坏她的感情：“那你喜欢的应该是英樊。”

　　“是吗……”她的表情更加迷茫，仿佛陷入到自己的精神世界里，“那我到底喜欢他什么啊？我有那么喜欢他吗？”

　　“我不是你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我有些无语，她在爱情的问题上向来喜欢问我很多匪夷所思的问题。

　　她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忽然很肯定地点点头：“我也不是小女孩了，爱情幻想什么的不适合我了。”

　　我一拍大腿，简直想抚摸她的头说一声乖：“这就对了！你赶紧找地球上的男人吧，英樊是天上的，跟咱们不是一个等级的。”

　　她的表情似乎有些松动，我也就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大口饮料。

　　彼时会场里的音乐早换了另一首，我四处望望，梁若辰正跟罗明悠有一搭无一搭地交流。

　　我推推身边的杨羽：“去找罗明悠吧，他一直没跟别人跳舞……哦，不对，除了我。”

　　“嗯。”我觉得她其实也没听见我到底说了什么，像个游魂一样飘向了他们。

　　我刚要举步追随着她，有人叫住了我。

　　我回头，英樊正满脸微笑地看着我。他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帅哥，但肯定是人间极品。他脸部线条同罗明悠的棱角分明不同，是很柔和的线条。双眼的清澈程度不亚于梁若辰，薄唇凸显了他的男性魅力。他略微有些婴儿肥，却是恰到好处的给他的杨刚气增加了些许可爱。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一个明星，心情虽然不怎么激动，但也觉得很荣幸。

　　他很有礼貌地开口：“请问你这个饮料是从哪儿拿的？”

　　“哦，我也不知道，我男朋友帮我拿的。我帮你问问他？”我指了指不远处的梁若辰，他的眼神正好飘过来。

　　“不用了，我再问问吧。谢谢了。”他冲我又咧了个笑容，果然是暖男，笑容太能温暖人心了。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快步走到梁若辰身边去了。

　　舞会已经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了，跳舞的人明显减少，大家都坐到旁边休息去了。很多人似乎都是等着压轴的中央音乐学院的表演，而我们由于是所有团队里惟一一个学校名里不带“音乐”二字的学校，只能排在最后表演，估计会边演奏边悲惨地看着大家陆陆续续离场。

　　在一片尖叫声和鼓掌声中，M大的学生们浩浩荡荡地走向演奏区。不愧是中国最顶尖的音乐学院出来的学生，气场十分强大，会场上渐渐地没了声音。舞池内很快便挤入了很多对，都四目相对等着音乐开始。

　　轻柔而欢快的小提琴声响起，我站在舞池边，情不自禁地想要踮起脚起舞。问梁若辰这是什么曲子，他看都没看我一眼便回答是柴可夫斯基的《弦乐小夜曲》。周围的女孩子们都眼神一致地向演奏区注目，英樊拉小提琴的确是又温柔又潇洒。我默默地在心中对比了一下他与梁若辰，却发现没有可比性，便作了罢。

　　舞池里一些舞者对渐渐变快的节奏有些吃不消，陆陆续续退了出来，剩下的一对对由于空间变宽，便放开手脚自由地翩翩起舞。有一对具有专业水平的舞者犹如笔墨在纸上画画般在舞池里留下柔和的轨迹，每到一处便有掌声送给他们。

　　英樊的身姿随着节奏潇洒地舞动，舞池里那对王者转圈快得将我差点儿绕晕。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消逝，英樊慢慢把手垂下，女舞者转了个圈，这三人同时向场内的观众们行礼。

　　经久不息的掌声在大厅里响起，没有人注意到另一支乐团已经集合好默默地向演奏区走去了。乐团里的同学们都沉默不语，表情凝重，在这么完美的演奏后面出场表演，实在是太有压力了。池老大带着乐团在演奏区旁边的柱子旁站定，他转身冲大家自信地一笑，举起右手，伸出大拇指，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我们是最棒的！”

　　我看到大家的眼神里有了光，所有人的脸上都带上了微笑，连罗明悠都是发自内心地在笑。我的眼睛有些涩，使劲憋了憋才将眼泪逼了回去。

　　即使我们的曲子不需要很高的演奏技巧又怎样，即使我们的演奏水平不如他们专业院校又怎么样，能站在这里已是胜利。

　　那厢M大的精英们带着理所应当的骄傲离开了演奏区，我们这些“草根”演奏家们一齐深呼吸，昂首挺胸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果然不出所料，已经有人开始收拾东西往大门外走了。指挥李老师冲壮士们点点头，欢快的乐曲瞬间响彻整个大厅。

　　我瞪大了眼睛，眼泪再没控制住。

　　这是自由的声音。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远离尘嚣的笑容，清新欢乐的音符在各种乐器上飞舞。这一刻的音乐大厅好像忽然变成了壮丽的维也纳森林，人们化身为林间的精灵，在树林间自由地穿行。没有烦恼，没有忧伤，没有世事的困扰，只有自由的徜徉。

　　大厅里再没人往外走，而已走出去的人也有很多折返了回来。有舞伴的人们都笑着看着眼前同自己分享快乐的人，有些没舞伴的人竟然自己端起手，在舞池里畅快地转起了圈。

　　随着尾声音乐节奏变得越来越快，舞池里的人们也转得越来越快。当最后几个音符戛然而止时，所有人的姿势都定格了。

　　短暂的寂静后，会场里响起了绝不亚于刚才的爆炸般的掌声。

　　很多年后，乐队的成员们重新聚在一起，聊起这段往事仍是心潮澎湃。有人说，没有池老大那句“我们是最棒的”，就不会有当时的那个乐团；有人说，当听完中央音乐学院的演奏后反而没了包袱，反正再好也不可能比他们好，便随着心演奏了，没想到效果出乎意料的好；还有人说，那一夜是他这辈子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夜，在演奏的时候他回想起为了来到维也纳大家辛苦练习的点点滴滴，让他觉得这辈子都无憾了。

　　我说，我怀念大家一起为梦想奋斗的日子。

　　如今，怕是再也找不回当时的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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