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城

　　依旧是睡得乱七八糟的夜晚，到了深夜，竹寻朦胧中听到外面有咚咚咚的声响，那声音隐隐约约，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似的，但她实在是太困，没有太在意那到底是什么声音。

　　隔天一大早，竹寻就被窗外耀眼的光芒唤醒，她清醒的一瞬间，便像是触了电一般竖了起来。

　　还好外面只是自然的光线，没有太阳，也没有什么奇怪的飞行物。

　　“放心，那些太阳还没来呢。”老太太在一旁慢悠悠地说道。

　　竹寻回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闭着眼盘腿坐在地上，宛如一个老禅师。

　　“现在才六点，不知道今天的屠杀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他们想怎么开始。”老太太说。

　　竹寻抬头望了湛蓝的天空一眼，这周围越是平静越是让她心慌。她说：“我们下楼吃点东西，等有明确的消息后再出发。”

　　老太太听竹寻这么说，睁开眼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就算得到了消息，也不提前出发？”

　　“如果我们提前出发，会引来不必要的怀疑，我们和路远信的关系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竹寻说。

　　“你说得有道理。”老太太认同地点了点头。

　　竹寻和老太太两人下了楼，上装甲车吃了点东西，接着他们就坐在装甲车上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但手环没有任何消息，竹寻也没表示任何想要离开的意思。这让早就等不及的江加很是纳闷。

　　“我说，老大，我们在这等什么呢？”江加问。

　　“等……”竹寻犹疑了几秒，“等手环发信息。”

　　“手环？”江加瞥了手腕一眼，嘟囔道：“它发信息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从第一天到现在，手环一共给我们发了三次信息，第一次是提示物资的位置；第二次是去影城，第三次是魔方倒计时。也不全都是坏消息，至少有一次是好的。”焦宇半开玩笑地说道。

　　“那我真是要谢谢它了。”江加说完恨恨地用手指敲了敲手环。

　　有时候时间过得很快，有时候时间又过得很慢，这会儿竹寻就觉得特别难熬。她闭上眼，屏息凝神，那种奇怪的涌动的感觉在她脑海里若隐若现，就好像有一股被禁锢的力量在试图冲破藩篱。

　　但这种力量并不连续，就好像记忆碎片一样，一段一段的在脑海中出现。

　　突然，竹寻脑海里闪过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的脸庞，还有一双湛蓝的眼睛。

　　“有人！”她睁开眼睛说道。

　　“哪儿有人？”江加蹭地从驾驶座上竖起来，往车外张望。

　　“外面。”竹寻说。

　　“我一直盯着外面，没有人啊。”焦宇朝竹寻投去怀疑的眼神。

　　竹寻深呼吸一口气，她很确信看到了小男孩的面庞，但是不太确定他是否真的就在附近。

　　“或许……我搞错了。”她只好低声说。

　　“呼——”江加长长地吐了口气，“老大，你别吓人啊，这里哪儿有人，要有人早就……”

　　“嘭——”

　　江加话音刚落，装甲车底下就传来一声闷响，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顿时失语。

　　“真有人？”焦宇起疑。

　　“我下车看看！”江加说着打开车门，提起枪往车外走去。不一会儿，竹寻就听到外面传来踢里哐啷的声音。

　　“有人！”江加从车门外钻进个脑袋，他的表情满是兴奋，“是个比我还小的小东西，应该就五六岁，要不要杀了他？”

　　竹寻：“这么小你都要杀他，你不觉得这样太残忍了吗？”

　　江加挑眉：“我是询问，没有真的要杀他，他就在这里，你们下来看看。”

　　竹寻下了车，老太太和焦宇留在了车上。

　　在装甲车的后左轮旁，一个小男孩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瑟缩着，连头不敢抬。

　　“你哪儿来的？”竹寻蹲下身问。

　　小男孩抬起头，他脸上有厚厚的一层泥，只能看见一双水汪汪的蓝色眼睛扑闪扑闪。但竹寻看得出来，他和脑海里刚刚看到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竹寻不由得心头一紧，那种能力的确存在，就是不怎么灵验罢了。

　　“我……刚刚在井里，”小男孩伸出食指往装甲车地下室指了指，“就在这下面。”

　　竹寻皱起眉头，她弯腰朝装甲车底下看了一眼，有一块井盖被掀了起来。昨天来的时候，他们居然都没发现这个井盖，实在是太草率了。

　　“你一直躲在井里？”竹寻觉得不可思议。

　　“嗯。”小男孩糯糯地回道，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咕叫了起来。

　　虽然知道在此时此地大发善心很不合适，但竹寻还是对眼前这个小不点心生怜悯，因为他实在是太小了。

　　“老大，我们要不要杀了他啊？”江加又问。

　　“不杀。”竹寻斩钉截铁地说。

　　“不杀就不杀，”江加的语气显然有点失望，“那就让他滚蛋吧！离我们越远越好。”

　　江加说完就走到小男孩面前，踢了他一脚。

　　“起来！”

　　小男孩身子一缩，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他怯怯地看了竹寻一眼说：“谢谢姐姐不杀我。”

　　竹寻抿了抿嘴唇，微微点了点头，她作为人类的善念被点燃了。

　　“姐姐，”小男孩或许是发现了她的不同，又说，“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能不能给我点吃的。”

　　“不能！”江加怒斥道，“我们的吃的不是白来的，怎么可能给你这个小屁孩。”

　　“姐姐。”小男孩眼泪汪汪地看着竹寻。

　　竹寻内心很挣扎，她挣扎的不只是给不给这个男孩吃的，她还挣扎这个男孩可能在几个小时后就会毙命。

　　太阳和蜂群都不是开玩笑的，还有他手上那副不合适的手环，也会随时让他完蛋。

　　“嘀嘀嘀……”渗人的声音再次响起，竹寻身子一颤。

　　“请即刻前往C区，倒计时两小时。”

　　手环上弹出去往C区的路线图，熟悉路线图的时间很短，只有30秒钟，但竹寻不用看也知道该如何去，他们必须马上动身，因为C区在整个城市最靠北的位置。

　　“我们该出发了。”老太太探出脑袋，她面无表情地瞥了小男孩一眼。

　　“你上车跟我们一起走。”竹寻对小男孩说，她不忍心看这个男孩就这么死去。

　　小男孩听到竹寻的话愣了愣。

　　“老大，你是不是疯了，干嘛带着这个累赘。”江加不满地叫道。

　　“等到了C区，我们就放下他，让他自寻生路。”竹寻的语气很温和，但却有不容拒绝的气势。她不等江加说话，就直接拎起那个小男孩的衣领，把他扔上了车。

　　但愿我这么做是没错的，竹寻暗想。

　　让她意外的事，老太太和焦宇都没反对他的做法，他们俩只是很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装甲车在三分钟后出发了。竹寻给小男孩找了点食物，不太多，但足够他饱餐一顿。她把食物递给小男孩。

　　“给你。”

　　“谢谢姐姐。”小男孩感激涕零地捧起食物，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那样子，就好像一辈子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似的。

　　“你这么小，就进来这种地方？”竹寻像是问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嗯，”小男孩点头，“我妈说孩子可以再生，但没钱了全家都得饿死，她说她要拿我的抚恤金去培育中心生两个孩子，然后养他们长大。”

　　“培育中心？”竹寻第一次听这个词，“这是什么地方？”

　　“就是生孩子的地方啊，”小男孩因为吃了点东西，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我也是培育中心生的，他肯定也是。”

　　小男孩指了指驾驶座上的江加。

　　“不止是他们，我、你、焦宇应该都是，生育机器人给我们的出生提供了环境和营养，培育机器人培养我们长大，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老太太补充道。

　　听到此信息的竹寻大吃一惊。

　　“我声明啊，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我妈生出来的，只是他们死得早。”焦宇反驳道。

　　但他说的话也不足以让竹寻从震惊中抽离，合着这个世界连生育方式都改变了。

　　“哎，前面好像有人，我们要不要……”江加说。

　　“不用管他们，开过去！”竹寻说，她害怕江加又说“要不要杀了他”这种话。虽然这种话很过瘾，但真正杀一个人的感觉实在是很痛苦。

　　装甲车直接略过了几个黑色的人影，竹寻没看清他们，也不想知道他们的样子。因为一旦知道，他或许又会生出什么怜悯的情绪。

　　装甲车绕过几条巷子，径直往北开去。

　　终于这段路上没有人了，竹寻松口气，她漫无目的地朝马路两旁的建筑物上打量，一切都是那么的破败和荒凉，她甚至习惯了这种荒凉。

　　哦……马路上有一团巨大的黑影，是从旁边掉下来的楼体吗？

　　不对，不是，那是一辆更高更大的黑色装甲车，正在朝他们疾驰而来。

　　“小心！”

　　竹寻话还没说完，他们的装甲车就像一块轻飘飘的积木一样，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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