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心

　　隔一日，温弥在汽车后备箱装好外公交代的雪茄和燕窝，开车前往京大教师别墅区。

　　温弥的祖父祖母都是大学教授，祖父研究经济，祖母研究国贸，两口子是志同道合。

　　祖父祖母住在一栋三层小别墅里，很好认，别墅前栽着一棵樱花树，到了花开的时候，落英缤纷，簌簌下起粉红色花雨。

　　温弥将车开进院子。

　　还没下车，便看见站在廊上的祖母。

　　“奶奶！”温弥小跑着跟周小京拥抱。

　　周小京平日是严肃的系主任，但在温弥面前，她一直很慈和。

　　她伸手拥住温弥，含笑说:“有没有吃饭？一会儿给你包饺子吃，做你喜欢的三鲜馅。”

　　“好。”温弥挽起袖口，露出半截雪白手腕，“我跟您一起包。”

　　“你不包。”周小京松开她，拍了拍她肩膀，又指了指客厅桌子上堆满的礼品，“你去围棋公园请客人回家吃饭，连你爷爷一起叫回来。”

　　温弥走进门，看着礼品袋上的名贵logo，挑眉，“哪个客人，您说得好隆重。”

　　想着突然造访的那个人，周小京没好气，“还能是谁呀？你妈给你订下的未婚夫呗！”

　　文人最是清高，周小京是不理解苏明婉把温弥送去联姻的行为的。

　　她养的好好的孙女，怎么就非得嫁给那高门大户里受人欺负？

　　当然，埋怨的话周小京是不会跟温弥说得。

　　在周小京眼底，温弥跟苏明婉一直不亲近，她不能说苏明婉的话让她们母女俩更疏离。

　　周小京调侃道:“那位顾先生来了之后，你外公打电话给我，要我好好招待他，我能怎么招待他？当然是让他爱去哪去哪，别来碍我的眼。”

　　温弥扬眉，“那可是老首长的孙子，您敢这么怠慢他？”

　　“那怕什么呢？”周小京弯唇笑，“当年军中泛了疟疾，顾镜如还去周家药房讨药房呢！夸大一点说，你曾祖父可是顾镜如的半个恩人！”

　　温弥腻歪着给周小京撒娇，“原来周主任这么厉害呀，我怎么今天才见识到呢！我要是早知道——”她语调缓下来，眨巴眼睛不说话。

　　周小京点点她秀挺鼻尖，忍笑，“早知道怎么样？”

　　“早知道我就天天夸您，让您知道我的好！”

　　周小京笑得合不拢嘴，“不用夸，我也早就知道你好了。”

　　“好了，别再撒娇了，去请客人回来吃饭！”

　　京大别墅区中央有个围棋公园，紧挨着内湖。

　　现在是下班时间，一路人流涌动，温弥打了一路招呼，笑到嘴角泛酸。

　　温立清去世后，苏明婉工作忙，温弥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跟这里的教授们都很熟悉。

　　到了围棋公园，温弥在祖父常待的区域看到他，紧挨着一棵合欢树。

　　快到合欢花盛开季节，曲折枝干上冒出翠绿枝丫。

　　温弥一眼看到跟祖父对弈的顾焕亭。

　　她故意忽视顾焕亭，直奔祖父。

　　“帅哥，要不要回家吃饭呀？”温弥指骨微曲，敲了敲棋盘，余光打量着顾焕亭。

　　他穿得很休闲，白色羊绒衫卡其色长裤，眉眼清隽温润，看起来平易近人的模样。

　　温和光轻哼，“没大没小!”

　　温弥弯唇笑起来，“夸你还夸错了呀。”

　　黄昏时刻，太阳西沉，暖融融的太阳余晖倾洒，将她面容衬得如油画般昳丽美艳。

　　作为演员，温弥最知道如何使自己最大程度展现美貌。

　　但似乎，顾焕亭对她不为所动。

　　他抬起眼，好整以暇望向温弥，语气中熟稔，眼神却很平静，“什么时候来得？”

　　温弥知道他是想在长辈前扮演一对恩爱的未婚夫妻，顺其自然演下去。

　　她慢悠悠说：“刚来的，我跟你发消息了，你没看到吗？”

　　手机界面干干净净。

　　顾焕亭垂眸，没拆穿她的话。

　　温和光一扔棋子，“他不及时回你消息，就不算一个称职未婚夫，我不跟他下棋了！”

　　温弥瞥一眼棋盘，轻笑，“您这是输不起。”她凝白指尖点了点棋盘，“帅哥，您就被人家堵的就剩一条路了，还是死路，无力回天呀。”

　　温和光：“我下不过他，你来替我下？”

　　温弥不接话，“太阳快下山了，赶紧回家吃饭吧。”

　　既然要扮演亲密未婚夫妻，温弥跟顾焕亭走在一起，温和光走在前面。

　　凉风一吹，两人风衣互相摩挲、交融。

　　到了小区花店，温和光照惯例进去，买了九朵红玫瑰，温弥比他大方得多，买了九十九朵。

　　店员将九十九朵红玫瑰包装好，并赠送她一朵粉色康乃馨。

　　顾焕亭在花店外面等待，见爷孙俩一前一后捧着玫瑰花出来，微微挑眉。

　　温弥顺手将那朵赠送的康乃馨给他，含笑，“瞧，我们姓温的就是爱给对象送花。”

　　顾焕亭在她眼睛里望到勾人欲醉的东西。

　　他接过，指腹慢条斯理从花瓣抚过，“是我考虑不周，忘记给你买花。”

　　温弥仰眸，眼底是盈盈笑意，柔声在他耳边说：“你不是忘记，是不上心。”

　　说完她又站直身体，轻快往温和光身边跑去。

　　顾焕亭敛眸，风声抚过，吹散鼻尖沁润香气。

　　温和光转过身，瞅着温弥怀中那一捧玫瑰，“买这么多干什么，故意寒碜我？”

　　温弥得意笑，“我跟奶奶之间的事才不跟你说呢，要想知道你回家问她。”

　　一路走回家，周小京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先满脸欢喜接过温和光的玫瑰，“好漂亮的玫瑰！”

　　结婚几十年，温和光每次出门都会带玫瑰回家，而周小京每次接到玫瑰的反应都是那么惊喜欢悦。

　　等到接温弥的玫瑰，周小京反应就平静许多，只是眼眸中泛起浅浅笑意，“弥弥的心意我收到了，谢谢弥弥。”

　　温和光得意瞅温弥一眼。

　　意思是：你送的再多怎么样？你奶奶还不是更喜欢我送的？

　　周小京最后跟顾焕亭寒暄。

　　周小京对顾焕亭没什么好脸色，长得再好家世再高也不及讨温弥喜欢重要。

　　但表面的礼貌还是有的，她客客气气邀请，“顾先生要留下吃饭吗？”

　　温弥眸光微动。

　　原来祖母没打算留顾焕亭吃饭。

　　确实，周小京并不想留顾焕亭在家里吃饭，他的身份气场跟这栋三层小楼格格不入，再说，周小京看出温弥对顾焕亭感情一般，并不想孙女在他面前逢场作戏。

　　顾焕亭当然听懂周小京的言下之意，但他并不能表现得很想离开。

　　最起码，离开的话不能出自他口。

　　他看向温弥，语调温和问：“弥弥希望我留下吗？”

　　温弥立刻向他身边走一步。

　　顾焕亭挑眉，以为她要留下他。

　　但她说：“我送顾先生回去。”

　　嗓音柔软轻和，符合她一贯娇憨天真的人设。

　　顾焕亭微哂，不置可否。

　　周小京倒露出笑意，“好，你去送顾先生，我们在家等你。”

　　温和光补充，“不用送太远，送到小区门口就行。”

　　事已至此，顾焕亭只好告别，依旧一副翩翩有礼贵公子的模样。

　　走出别墅区，顾焕亭平静说：“我记得那天，温小姐告诉我，说愿意跟我经营好这段关系。”

　　温弥没想到顾焕亭主动跟她找话题，她含笑，“我现在就在认真跟你经营关系呀。”

　　顾焕亭顿住脚步，回眸看她，好整以暇，“但你不留我吃饭。”

　　温弥仰眸，“因为这是我的真实想法，如果你连另一半真实的喜怒哀乐都不能接受的话，还谈什么好好经营夫妻关系呢？如果你想娶一个只会对你笑、事事以你为先的妻子，那我也可以做到那种地步，我的演技蛮好的，但问题是，顾先生真想要一个假人一样的妻子吗？”

　　顾焕亭不着痕迹笑了下，“不想。”

　　温弥：“所以我这是为你着想。”

　　顾焕亭并没有被她绕晕，他知道她的意思。

　　他道：“我很高兴你在我面前这么真实，希望你可以继续真实，然后——”他垂眸望眼前的那支康乃馨，“谢谢你的花，我会好好保存。”

　　接着，他意味深长看温弥一眼，“温小姐想演的戏，顾某会陪你演。”

　　温弥眼神有一瞬错愕，但立刻恢复平静。

　　她点头，“你的车来了，一路顺风。”这是催促他离开了。

　　顾焕亭依旧不急着走，他道：“祖父打算在五月之前办好我们的订婚宴，中间我会再去一次苏家湾给你送订婚用的珠宝首饰，你哪天有空？”

　　温弥觉得他不用亲自到访，直接派人送过去就好。

　　“两周之后应该有空。”

　　顾焕亭道：“到时候我联系你。”

　　不远处，黑色劳斯莱斯的司机已经下车，立在车门旁。

　　温弥抬手，“再见。”

　　顾焕亭又笑了下，“两周后再见。”

　　回到车上，顾焕亭吩咐秘书，“去清韵堂订花，往苏家湾每天一送。”

　　秘书应下，她没有问，这件事为什么老板没有交代给钟誉。

　　明明，当初秘书组开会，首席秘书把照顾老板娘的任务交给钟誉。

　　★

　　温弥接到钟誉电话是在一周后，她正在公司。

　　见到来电人是他，温弥走到走廊寂静处接听。

　　“已经注资成功，但Sk大中华区投资经理想见您一面。”

　　温弥:“我是匿名注资，见他一面，匿名的效果就没了。”

　　钟誉当然知道刚刚自己说两句废话，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想多跟她说两句话。

　　“这几天，您心情好吗？我知道有个地方……”

　　他话还没说完，温弥便直接打断，“一会儿再说，我接个电话。”

　　是于笛。

　　温弥接听，换了娇滴滴腔调，“于笛姐，是母亲出什么事了吗？”

　　于笛声音干练，“没有，老板还在慕尼黑开会，是你的问题。”

　　温弥一怔，还是抿唇一笑，“我有什么事呀？”

　　于笛：“你是不是从瑞士银行抽调1千万投资了一个境外企业？那个企业属于SK集团，对吗？”

　　温弥平静问：“是，怎么了？”

　　于笛道：“温小姐，Boss要求我要严格关注你任何财产动向，她不允许你做任何她不知道的资产投资，她要求我一旦发现你做了投资，就要第一时间告诉她。”

　　“我会向她汇报这件事，现在就是提前给你说一声。”

　　挂断电话，温弥脸上笑意完全消失。

　　言骏在休息室找到温弥，她正小口小口喝着威士忌，酒气浓郁。

　　他把酒瓶拿开，而后一本正经说:“你不能出演徐导的《故园》。”

　　温弥到公司来，就是徐祁托公司大老板说服温弥演他的新电影。

　　徐祁之前联系过言骏，但被言骏一言否决，所以他才想走迂回道路，通过娱乐公司总裁的路说服温弥。

　　温弥当然要出演，刚刚答应CEO。

　　“为什么？”温弥眸脑子却很清醒，装得醉意朦胧的模样，口不择言，“言骏，我还没有问你为什隐瞒我徐导给我递本子的事？徐导以为我不想演，我怎么就不想演了？是你一直在瞒着我，不让我演！你破坏了我跟导演的关系！”

　　言骏淡笑，“说一千道一万，你就是不能演。”

　　温弥想拿酒瓶敲他脑壳。

　　她深呼一口气，平静下来，“说说理由。”

　　言骏温声：“接下来一个月，你要准备跟顾总的订婚宴，然后准备嫁人顾家，再然后，你需要逐步退出娱乐圈，安心做顾太太。”

　　温弥冷冷望他，“我妈说得？”

　　言骏笑，“你真聪明。”

　　温弥狠狠将酒瓶砸到地上，酒液和玻璃片碎落一地。

　　“她凭什么这样安排我？我是她的傀儡吗？她都能决定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不能？”温弥曲起膝盖，眼眶泛红，固执地不让眼泪掉落。

　　言骏耐心将碎酒瓶片放在专用袋子里，然后拿拖把拖地。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苏主任有她的苦衷。”

　　温弥起身，擦了擦眼泪，嗓音微哑，“把徐导联系方式给我，这件事交给我。”

　　言骏认真道：“得罪苏主任的下场很可怕，你不要惹她。”

　　温弥抿唇：“我知道分寸。”

　　见温弥没有继续喝酒，言骏走到外面接电话，是苏明婉。

　　言骏一五一十汇报，“她很痛苦，喝了很多酒，我们要不要把这个角色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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