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命

作者:离离原上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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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5 章


      澜青衣真的走了,杜莫枝亲眼看着他提裙走下城楼,他随风而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于他的世界一般,就连从前那些记忆也变得模糊了起来,可杜莫枝却仍记得他那只银眸,犹如天上的月牙。

      将士们冲锋的声音贯入耳中,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杜莫枝,这是战场,并非儿戏,可澜青衣却偏偏选在了这一天离开,在岐荆两军对垒交战之际离开他。

      杜莫枝心头重重的系上了一个结,他转身扬手抽出了木架子上的长袍,朝着城池之下的疆场用力掷去。

      那仿佛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长枪犹如长了眼一般,千钧一发刺进了敌军士兵的身体里,救下了一名岐周将士的命。

      “报——国师……”

      一名将士慌慌张张的跑了上来,但刚欲说什么,却发现澜青衣并不在上面,于是跪在地上,低下头立马缄口无言。

      杜莫枝看着那名也曾追随过自己的小将对自己守口如瓶,顿时怒火中烧,大声呵斥道:“什么情报我听不得,本将军的话如今也不管用了吗!”

      狂风在耳边呼啸着,面对杜莫枝的怒吼,那小将身体一颤,他曾随杜将军打仗,也惧于他的威严,于是只好说道:“报告将军,前线失守,我军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那小将不敢抬头,他拼死回来告诉澜青衣,是许是国师大人会有办法,可城楼上却只有杜莫枝一人,纵他再骁勇无敌,王上却不准他下城楼,如今前线唯有秦将军一人守着,恐怕撑不了多久。

      杜莫枝呼吸一滞,他没有想到如今的岐周竟已如此脆弱不堪,几年的休养生息非但不是养精蓄锐,反而让军队日渐惰怠。他握紧了拳头,没多想片刻,反手拔下了身后的那两面旗,插在了城墙上,随即从腰间拔出长剑:“走,且随我上阵杀敌!”

      杜莫枝没有片刻犹豫,拔剑便朝着城楼下走去,那小将眼睛一亮,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跟在杜莫枝的身后。

      可还未下城楼,便有禁军围了上来,在杜莫枝错愕的目光下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如今战场之上千钧一发,你们不在城前保卫百姓,反而还要来看着我吗?”杜莫枝没有想到,岐周生死存亡之际,禁军竟还会在此处,而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禁军的身后,岐周王竟从那台阶之下缓缓走了出来。

      “寡人从说过,不许将军走下这座城楼,将军都忘了吗。”江穆冷峻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传来,他挥了挥手示意那些禁卫军下去,又看了那小将士一眼。

      那小将自然不敢多留,连忙躬身退了下去,只留杜莫枝一人,他眼神里有怒气,也有隐约的恨意:“你既不允我上阵杀敌,今日又为何让我上这城楼!”

      看着杜莫枝手中的长剑,江穆笑了笑,宽大的龙袍遮住了他仍在盘着玉串的手:“你与澜青衣道别,寡人自然要给你二人留足空间,否则今日这一别,再相见不知何年何月了。”

      江穆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爬满皱纹的脸像是蛇皮一样扭曲,就连笑声也不堪入耳,可就是这番话,险些让杜莫枝将剑架在他脖子上:“当真是你逼走了青衣!”

      杜莫枝将剑横在江穆眉心前,怒喝道:“他可是岐周的国师,为岐周效忠多年,你便是如此对待一介重臣!”

      “国师?呵,若非为了岐周,寡人早就杀了他,岂会让他一介妖人苟活!”江穆冷哼一声,眼里满是不屑,自从他得知了杜莫枝和澜青衣的那些龌龊之事,心里没有一日不想杀了那妖师泄愤,可说到底他是为了岐周留他一命,如今他既自请离去,便要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

      听了这话,杜莫枝恨不得立时便将江穆碎尸万段,他握紧长剑的手不住的颤抖,却仍然没有落下。

      眼前之人,是他的王,是他国中唯一的王,是他兄长效忠了一生的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心里的忠,让那长剑迟迟无法落下。

      “究竟为何,为何要如此对待我们。”杜莫枝失魂落魄的说道,可还未等到江穆回答,城楼下的战鼓再一次响了,一声一声犹如催命一般,锤的杜莫枝心慌。

      他跑到城墙边朝下看去,只见岐周的赤金军旗被敌军将领一刀斩落在地!

      “不——!”

      杜莫枝痛苦的大喊道,军旗一倒,势必军心大乱,他提起长剑就要往城楼下冲去,也不顾江穆还要再做些什么,他只知道他今日若是再不下城楼,此一役便要输了。

      江穆并未拦他,可杜莫枝也没有走远,守在下面的禁军当即将他抓了回来,杜莫枝连半步都未跨出这座城楼,就又回到了岐周王面前。

      江穆便是赌他不敢与那些禁军动手,更不敢杀他。好在这么多年他还算了解他的安远将军。

      “秦眠一人根本不足以面对那些荆丘精锐,再不增援,帝京便要失守了!”杜莫枝竭力却挣脱不开那几名禁卫军的束缚,只能无能的冲着江穆大吼道。

      但岐周王却没有半分动容:“城下万军,不差杜将军一人,将军还是顾好自身,切莫被暗箭所伤。”

      事到如今,杜莫枝的眼底只剩下了绝望,他不甘的看着城楼下,岐周的将士们一个个死于敌人的刀刃中,帝京将要失守,他万念俱灰的冲着岐周王问道:“江穆,你说你爱我,你究竟爱我什么,你爱我身躯,还是爱我魂魄,除君臣之份,你我不过素昧平生罢了,我兄长为岐周之兴而死,你却叫我眼睁睁看着岐周灭亡,难道你的爱,便是让我痛苦,让我生不如死吗!”

      杜莫枝的话像是利刃一般,江穆似乎不忍见他这副模样,转过头闭上了眼睛:“岐周兴也好,亡也罢,寡人在乎!可若岐周之兴要你去死……寡人就是舍了这岐周又如何!”

      “可岐周是我的家!就算你是王又如何,你凭什么这么对待它,又凭什么这么对待那些拥护你的百姓!”杜莫枝被那些禁军按着跪在地上,嘴里说着的话却让岐周王无动于衷。

      城楼之下哀鸿遍野,那些惨叫声无一不来自于岐周的将士们,自那赤金的仇雁旗倒下后,杜莫枝便知道此一役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而他也明白了,岐周王,从来都是一个不顾家国,不顾百姓的昏君,那他杜家世代的追随还有什么意义!

      杜莫枝无力的跪在地上,他如今失去一切,再也没有反抗的余力,他听见城下的荆丘军退兵了,可那些人是走着回到的营地,而他们的将士却只能在鲜血淋漓的战场上爬回家。

      仇雁骑被打的落花流水,里面的守卫赶紧大开城门,迎接他们回家,可为时已晚,岐周王看着城楼之下叹了口气,示意那几个禁卫军放开杜莫枝,随即带着几名护卫回宫了。

      看着杜莫枝还跪在地上,刚从城楼下走上来的公公明忠吓了一跳,连忙搭上拂尘走了上去,想要将他扶他起来。但在搭上去的那一刻,杜莫枝却甩开了他的手,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您说您这是何苦啊,王上既然如此看重您,您还管这些个腌臜事做甚,若您安分些,跟着王上,日后还愁没有富贵!”

      明忠尖锐的声音像是要穿透杜莫枝的耳朵。跟着王上?如今怕是连命都要没了。他心里冷笑一声,自顾自推开明忠,朝着城楼下跑了下去。

      城内正在运送伤员,有些还未来得及被医治的将士就倒在路边,往日繁华的帝京仿佛不复存在,杜莫枝在边疆守卫岐周国土,可他戎马一生,回过头来才发现,他的故土却已经满目疮痍了。

      “杜将军!”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杜莫枝回头一看,原来是承远侯府的二公子。自从上次马会上王上将他收入自己的麾下后,说来可笑,他们便没再见过了。可当初还意气风发的少年,路文远一身铠甲如今也满是血迹,他腹上被划了一刀,肩上刚包扎好的地方应当是箭伤,白布里还渗着血迹。

      见杜莫枝停下脚步,路文远捂着小腹追了上去:“将军,秦眠将军托我告诉您一声,他在您府上等您。”

      路文远的声音颇为虚弱,可在这场仗中,却已经算得上是轻伤了,杜莫枝看着他满是尘土血迹的盔甲,又看着自己身上的,就连披袍都一尘不染。

      “我知道了。”杜莫枝点点头,虽然不知秦眠找他究竟所为何事,但若能多一人和自己站在同一边也不是坏处,他看向路文远,却见他似是有些着急的样子,不由得问道:“那你这又是……”

      听杜莫枝问起,路文远也没多掖藏,直说道:“将军莫怪,属下也要去同人报一声平安了。”

      战场瞬息万变,能活下来都已是万幸,杜莫枝没有再拦他,只是看着那道风风火火的背影,也不禁想起,当年在边关时,他也是这般,丢下大部粮草,独自一人骑着快马回营的。只不过那时的岐周打的是胜仗,而那个一直等他回家的人也消失了。

      路文远跑到了杜府后院的围墙下,朝着花园里用力扔了两块石头,他现在心中唯一相见的人便只有杜芳馨一个,他迫不及待地看着不远处的后门,却见门锁紧扣着,没有丝毫的动静。

      路文远愣住了一会,他想杜芳馨许是不在家,如今战事纷争,也许是她怕极了不敢出门……他想了千万种可能,可还是不禁失落。

      但就在这时,路文远突然听见不远处的大门口传来了石门被推开的动静,只听见一道熟悉的温柔声音喊了一句“二公子”。

      杜芳馨推开大门,提着裙摆从大门口的台阶上跑了下来,她抬眼便看见了路文远身上的伤,吓得脸色都惨白了些,她心里是担心着的,可真到了近处却没再敢靠近,只是在那人面前行了一礼。

      杜芳馨自小就是一个恪守纲常伦理的人,但路文远却不是,他此时也管不了什么世俗礼数,一把便将杜芳馨拥入了怀中。

      “我死前想的第一个人便是你……”路文远把头埋进杜芳馨的颈间嗅着她发丝熟悉的味道,才终于让他那颗一直躁动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你又在胡说什么!”杜芳馨伸出手轻锤了他胸脯一下,她最听不得别人说这话,只是却没有再推开他。她知道路文远在战场上一定受了不少罪,就连现在他都还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只是路文远却笑了笑,他松开杜芳馨,郑重的看着她的眼睛:“我是来和你报平安的……只是可惜,我第一次上战场,便败了。”

      杜芳馨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无妨,你要你平安……我只要你平安。”

      她幼时常年缠绵病榻,却饱读诗书,虽不知战争之痛,却知民生之苦,亦知这败下一场仗对于岐周的安危,生死存亡,困于一线,可她却没有任何办法,折枝阁的金钱散尽也帮不上她国家的一切,她眼睁睁看着国土的败亡,看着心上人的性命攸关。

      “这还叫平安,你难道就不知痛吗!”杜芳馨摸上他破碎的铠甲,藏不住的心疼,路文远却一把握住了杜芳馨的手,厚茧粗糙的感觉吓了怀中之人一跳,杜芳馨像一只受惊了的兔子一般,红着眼抬头看他。

      “芳馨,等战事结束,我们便成婚吧,我们离开帝京,去任何一个地方,也不再管这些琐事,我们云游四海,好吗。”路文远的眼里满是小心翼翼,他眼中有害怕,更多的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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