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了，乔总

　　办公室一见过去三天。

　　于千渝很清楚，所见即她所逃避的现实，她没有良好的心态来应对那场尴尬的碰面，其心情之复杂令她做了一个很蠢的举动——她在乔馥蕊开口前离开了办公室。

　　什么样的关系，能在办公室内亲密喂食？

　　答案不言而喻，甚至乔馥蕊看见她出现，眼里流动的温情尚未褪却，那种光明正大的纵容和疼爱，勾起于千渝的嫉妒，嫉妒背后更多的是茫然，她从乔馥蕊脸上读出了幸福。

　　这三天于千渝买醉，酒醒后分别去了高中，最后来到她和乔馥蕊共同读过的大学，凭借人脉关系轻松入内，助理小昭不放心执意跟着。

　　小昭不懂于千渝回学校的用意。

　　小于总非念旧之人，毕业多年保持对校园栽培的感激，此次回去故地重游，于千渝感兴趣的地方竟是大学食堂。

　　午休时间学生们排队打饭，于千渝身后有校领导热情作陪，他们一群人庞大的架势吸引学生投去注目。

　　“小昭，去帮我打一份饭。”于千渝安排道，她挑了靠近角落无人的桌子坐下，回头淡淡看着校领导表现的殷勤，“老师们，麻烦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吃饭。”

　　校领导本想和于千渝聊一聊今年校招，于千渝突然回来他们受宠若惊，谁知这家伙根本不能待在校长室舒舒服服喝一杯热茶，考察学校一样到处游走又不说话。

　　“小于啊，那..那我们上楼等你？”其中一个校领导揣测于千渝脸色小心开口。

　　于千渝知道这群人的心思，她脸色保持冷淡，无视四面八方学弟学妹的目光，敷衍道：“吃完饭再说。”

　　校领导们讪讪离开，于千渝抚摸白色的餐桌，尘封的记忆从上锁的箱子里钻出来，思绪仿佛回到当年正在读大学的自己，喜欢坐在角落固定位置的人当中有乔馥蕊，池楚禾及跟班们。

　　于千渝清晰记得正午的阳光倾泻而入，照亮乔馥蕊乌黑的发丝，她的脸庞是那般明媚，池楚禾坐在乔馥蕊旁边打游戏，面前餐盘的饭菜一动不动，于千渝站在过道看见乔馥蕊温声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催池楚禾先吃饭，池楚禾贯彻任性，直到乔馥蕊亲手喂给她一勺，她才肯转移注意力吃下。

　　“小于总？”小昭打饭回来于千渝眼神空洞，盯着过道方向发呆。

　　“..”那时对池楚河发自内心的讨厌现在翻出来依然强烈，刻在她心口抹不掉擦不去，于千渝回神低低的“嗯”声。

　　小昭看她脸色不好，担忧道：“您三天都没好好休息，下午我定个房间您去睡一会儿吧？”

　　身处熟悉但陌生的环境，她还是她，乔馥蕊不再是当年的乔馥蕊，乔馥蕊身边的人换成池楚禾的妹妹，于千渝本该给予池慕橙相似的厌恶和针对，可她没有。

　　“小昭，你谈过恋爱吗？”于千渝意义不明的问道。

　　小昭大大咧咧道：“谈过，我现在是事业女性，跟着你之后封心锁爱啦。”

　　“你会给你的对象喂饭吗？”饭菜入口，还是那么难吃，于千渝面无表情咽下去，挡不住挂在心头的苦涩。

　　小昭不敢答了，乔馥蕊是于千渝的雷区，她没有雷区蹦迪作死的爱好。

　　于千渝自顾自的说道：“学生，朋友，恋人，乔馥蕊表现完美，她可能没那么喜欢池楚禾，在一起像做生意各取所需，但她让池楚禾挑不出毛病，让和她分手后的每一任记挂很长一段时间。”

　　人与人的圈子说大不小，说小不大，池楚禾之前，乔馥蕊和于千渝的好朋友谈过恋爱，恋情开始的没有难度，结束的也相当平淡，乔馥蕊为朋友营造一场随时醒来的美梦，真正醒来那一刻莫大的空虚接踵而至。

　　失恋后朋友萎靡不振，于千渝陪她喝酒，看似不经意问起乔馥蕊哪里好？哪里值得朋友牵挂，这话她也反问自己。

　　朋友说乔馥蕊体贴，善良，漂亮，三个片面的关键词而已，兴许乔馥蕊分手后的每一任都会这么说，除此之外呢？

　　现在的于千渝能代替朋友回答，她抬头，眸中含着从未在乔馥蕊面前展现过的柔情，微笑着说：“乔馥蕊太好了，交往过的每一任只能怀念她给她们的好，我和大家一样，忽略乔馥蕊也有不完美的另一面。”

　　哪怕于千渝拒绝承认，形形色色的女人，包括自己，她们没有走进乔馥蕊世界的资格，始终站在乔馥蕊刻意营造的人设前面怀揣刻骨铭心的喜欢。

　　小昭不由得低落，表情晦涩道：“小于总，您还不肯放手吗？”即使话一出口跨越了于千渝的底线，她语气充满为难，“您改变不了乔总的心意。”

　　“是啊。”于千渝听完，破天荒的附和道。

　　小昭被她反常的表现吓到，紧闭嘴巴不敢说下去。

　　一份没滋没味的饭于千渝入学吃到毕业，要说坚持下去的动力之一便是乔馥蕊偶尔来食堂，有时晚自习结束后一个人，有时众多人陪伴左右，她错失数次靠近的机会，放下可笑的自尊上前搭个话，愚蠢的聊学业都行，她做不到，日复一日远远看着，止于靠近。

　　“我羡慕池慕橙，她走近了乔馥蕊心里。”

　　池慕橙回国后用行动向于千渝证明，她是如何回到乔馥蕊身边，又如何拿走乔馥蕊的芳心，乔馥蕊甘愿坐在办公室，脱下乔总的身份，宠爱她认可的女孩。

　　被她撞破，谁也没有慌张，乔馥蕊吃下池慕橙喂的鸡块，池慕橙素来不把她放在心上，全当她不存在。

　　小昭松了一口气，心叹铁树开花谢天谢地。

　　“您要怎么做？”

　　放下一个人岂是容易的事。

　　一个人指责她不对，尽管无视，多个人都在劝她回头，连她自己也开始动摇坚持的想法…于千渝收紧笑容的痕迹，她给乔馥蕊的感情太多，太繁杂，回想起来已然失去十几岁年纪幻想爱情的单纯，这么多年过去默默喜欢乔馥蕊成了绝口不提的秘密，习惯。

　　久而久之她忘记等下去的理由，每每想起，又似今天执着池楚禾等人凭什么被乔馥蕊照顾的不甘心。

　　她如此讨厌，不惜与池楚河对着干多年，亦是来自这份乔馥蕊为谁低头的打抱不平。

　　现在她推开门的一刹那，池慕橙抬起的手，眼里的光芒，嘴角的温柔，关键乔馥蕊由内而外散发的幸福感击碎了她的偏执。

　　“小昭，是时候了。”

　　…

　　于千渝回来没有给乔馥蕊造成不安。

　　三天生活一如往常，她和池慕橙白天各忙各的，橙子在积极融入硬装部门，她要应对繁重的工作，生活很可笑的推着每一个人前进，不会轻易允许谁滞留原地，乔馥蕊给了于千渝时间，于千渝也给了她时间，重新见面两个人心境各有巨大的转变。

　　她不再害怕所谓人情的道德束缚。

　　每天和池慕橙相爱的生活萌生她越来越多期待。

　　她心知肚明，唯有跨过于千渝这关，一切才会往更好的方向迈进。

　　已知于千渝回来的第四天，下午小昭进来打招呼，称让她下班后留出时间给小于总，乔馥蕊欣然同意。

　　于千渝想见她代表有话要说，她没瞒着池慕橙，橙子表示理解，留给她们时间。

　　下班前于千渝高调来公司，以团建吃饭为理由支走所有同事，她人确实去餐厅了，说了几句话丢下一头雾水的员工折回公司，办公室那盏灯亮着，门为迎接她而打开。

　　…

　　两年前于家母女相助开始，乔馥蕊的人生与珊诚密不可分。

　　曾经的对手有恩于她，就算于千渝行为恶劣，总说出难听的话，乔馥蕊还是能从中受益，那是她惶恐的偏爱，她想过逃离，失去翅膀以及挣扎的力气，慢慢的她顺应，麻木，形成自我消耗的折磨。

　　她不敢面对于千渝，正如她一度否认生活还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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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过去，城市夜幕来临后的繁华时常让乔馥蕊恍惚，她像十年前初来乍到的外乡女孩，对大城市抱有敬畏，一窗之隔外面五彩斑斓，高楼大厦应接不暇，每当意识到自己挣扎过的无能为力，她没办法怀揣小时候相同的憧憬去看这座城市。

　　于千渝如约到来，脚步踏进办公室前一刻乔馥蕊从窗外收回视线，自然而然落到门口等待到访的人。

　　两个人隔着长长的距离，如黑白色醒目的分界，于千渝没有上前，翻出心底的困扰，“能告诉我吗？为什么是池慕橙？”

　　该问题的回答乔馥蕊脱口而出，“快乐。”
　　具体一点，女人面露柔软，“池慕橙能让我快乐。”

　　“快乐吗？”于千渝似懂非懂，喃喃自语。

　　什么时候开始，快乐是她们奢求不到的情绪？

　　她和她，皆是人生这场游戏的佼佼者，她比乔馥蕊拥有的得到的多，乔馥蕊因为顶尖折磨失去快乐的资格，她则因为父母离婚狠毒的咒骂，巴不得对方人间蒸发的争吵失去快乐的能力。

　　属于自己的办公室，于千渝让给了乔馥蕊，她不贪恋权利，无感管理，留在珊诚的理由和留在大学的没有差别，乔馥蕊来珊诚一度成为她的快乐，她不奢望有一天乔馥蕊会选择她，只是没想到工作压力下，乔馥蕊这么快开始新的一段恋情。

　　于千渝坐到乔馥蕊的位子上，抬头看向窗边从容的女人，提了提唇角道：“乔馥蕊，你恨我吗？”
　　“我剥夺了你的尊严，把你留在珊诚一亩三分地，我没有当面肯定过你的付出，默认你做的一切理所应当，时不时拿出你自愿签下的合同威胁你，提醒你摆正身份。”

　　“于千渝，我不恨你。”乔馥蕊笑容轻松，“你是我这辈子的恩人，谁都不会改变。”

　　“至于你所说的剥夺，我做出了交易，交易需要付出代价，我希望我们的问题不要牵扯其他人，你有任何不满对我发泄就好。”

　　其他人？于千渝挑眉，“你放心，我过来不是威胁你离开池慕橙的。”

　　乔馥蕊加重语气的严肃，“你威胁也没有用，橙子是个天真的女孩，她知道你帮我垫了合同违约的钱，让我把积蓄转交给你，她多傻，那笔钱是她父母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她毫无保留送到我手中，尽量让我别去欠你，我怎么舍得她因为我受到伤害。”

　　“我只恨自己破碎不堪，没有能力还原她小时候向往的那个乔馥蕊。”乔馥蕊握紧双拳，指甲深陷皮肉的痛苦远比不上内心十分之一。

　　于千渝换上不理解的神情，泄气道：“乔馥蕊，我们一定要做敌人捍卫自己的立场驱赶对方才行吗？”

　　“对。”话毕乔馥蕊眼里渡上一层平和，“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态度明确不过。

　　于千渝站起来，夹杂恼怒的话涌到嘴边，乔馥蕊对她的防备刺痛内心，她按耐失望，不禁苦笑道：“乔馥蕊，我不止一次想过你签下合同卖身给珊诚的心情，当时的你不甘心对吧？我以为帮了你，捧你在珊诚自由发挥就能带给你希望，带给你快乐，我做到了，但你告诉我你的开心来自另一个人。”

　　她第一次不加掩饰眼里真诚的向往，酸胀的情绪到达顶峰，眼里藏着千般万般的复杂，片刻才缓声的卑微的说道：“我喜欢你啊。”
　　“小昭准备了花和戒指，我放在车的后备箱没有拿上来，一场注定得到拒绝的表白何必那么麻烦对吧。”

　　十年时间，于千渝以不同身份接触乔馥蕊，说出口的瞬间心里拧紧的螺丝全部松懈落下，她解脱了。

　　喜欢乔馥蕊不是一场激进的辩论赛，无论将对方逼到多么难堪的地步，于千渝等不到乔馥蕊的妥协。

　　亲耳听到于千渝的表白，乔馥蕊比自己设想中冷静，她挑起动人的笑容，笑容之中带着疏离，她没有拒绝过表白的人，于千渝是第一个，如果时光重来回到高中初识，她想她会给出同样的答复，“对不起，谢谢你。”

　　“我中意的恋人除了池慕橙，不可能有其他，我喜欢她，愿意付出现在剩下的所有换她陪在我身边。”

　　…

　　十年暗恋画上句号，于千渝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到医院，妈妈的病房已经熄灯，她悄声进来没瞒住莲姨。

　　莲姨看不清于千渝的脸色，正要说些什么，于千渝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累极了，搬过椅子趴在唐珊手边，轻声说：“妈，女儿不孝，女儿回来了。”

　　唐珊刚睡不久，朦胧间听到女儿熟悉的声音，药效促使她没有睁开眼皮的力气，小声唤道：“渝儿？”

　　“妈，小时候我考满分你会感到骄傲吗？”

　　女儿怎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唐珊迷糊道：“会。”

　　“那再为我骄傲一次吧。”

　　湿润的眼泪划过脸颊，于千渝弯下背脊，索取温暖般紧贴唐珊身侧。

　　“我对乔馥蕊死心了。”

　　花了十年，不遗余力，不畏心碎。

　　暗恋乔馥蕊最后一道空白她填上成全，从此学会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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