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他说,你是众神任意摆弄我的命运后给我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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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写文中途的胡思乱想

汗,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么一个狗血的标题

内容标签: 都市 情有独钟 重生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纯爱,厉博言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说,你是众神任意摆弄我的命运后给我的补偿。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48952   总书评数:102 当前被收藏数:277 文章积分:2,281,709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近代现代-爱情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小男友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17977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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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自闭小男友

作者:何文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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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


      第一次见到他,她才十八岁,刚从高三地狱解放的大一新生。

      那天下午没课,她和同学唱了一下午的歌,回到家没多久,老妈也按时下班回家,同时带回一个小客人。

      她也不意外,老妈是一家幼儿园的园长,有时候会碰到孩子家长有什么特殊情况,请求帮忙照顾几个小时或者几天,确实有困难的,老妈也会同意。

      “老妈,回来啦,小朋友你好~~~”她熟练地打招呼。

      基本上,十之七八的小朋友会小声回应“你好”,剩下的小部分则是羞怯地挨着老妈的大腿,好奇地看她。

      可是这个孩子两种反应都不是。

      他淡漠地扫了她一眼。

      纯爱愣住,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乌黑的瞳仁神秘、深沉,只一眼便似乎能洞穿一切,竟让尚未正式踏入社会的她有种面对强者的感觉,本能地臣服。

      “纯爱,他是我们园里的小少爷。”老妈微笑着解释,“小少爷,这是姐姐。”

      哦,纯爱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有钱人家的自闭症小孩,之前听老妈说起过。

      老妈所在的幼儿园,曾经误打误撞治好过一个自闭症幼儿,这件事被媒体报道后,很多人找上门来,想将家里患自闭症的孩子送进园里治疗。可是收太多这样的孩子会对幼儿园的正常教学造成影响,而且先前那个孩子只是误打误撞治好的,学校并没有太大的功劳,全是媒体渲染过度,所以老妈能拒绝就拒绝,到最后,只有一个孩子实在推却不掉,只好收下。

      就是这个孩子吧,纯爱好奇地打量他。小男孩长得白白净净,五官漂亮,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他丝毫不理会外界的对话和目光,老妈端来小凳子,他便坐下,径自打开有点大的书包。

      见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笔记本电脑,纯爱忍不住啊了一声。

      听老妈说,他家里超级有钱,爸爸是大公司的老板,妈妈主持着一家慈善机构,亲戚全是显贵政要,所以才推辞不掉,不过他家里早就给他办好美国国籍,打算过个几年就送他出国,去国外专业机构治疗,所以老妈的幼儿园也没有太大压力,只要把孩子照顾好就行。

      拿电脑给这么小的孩子当玩具,也太奢侈了吧,她都还没有呢……纯爱不由小小妒忌了一下。吞吞口水,她小心翼翼地靠过去,一点一点缩近跟那个孩子的距离,有些自闭症小孩不能靠太近,一旦越过他们所设的安全屏障,就会尖叫、哭泣,甚至自残,她好歹也是师范学校的学生,有学过点皮毛。

      那孩子好似没有察觉,一点反应都没有,径自插上电源,打开电脑。于是纯爱大胆地坐在他身边,看他操作电脑,一边跟老妈闲聊。

      “老妈,他才几岁啊,怎么会电脑?”

      厨房传来老妈的回话:“三岁,你别小看人家,小少爷智商很高,好像是他们家遗传,他还有个哥哥,也是天才,从小跳级念书,不过没有自闭症。”

      那是不是有点像《雨人》里的雷曼?身边竟然有个活生生的例子,纯爱睁大眼,新奇地观察他,果然见他熟练地操作鼠标,那鼠标虽小巧,但还是比他的小手大,视线移到屏幕,又吓了跳,居然是财经新闻。

      “老妈老妈——”她大惊小怪地叫道,“他识字?”

      “说了他智商很高,很小就会看书、会上网。”

      “他在幼儿园也这样?”

      “是啊,小少爷从来不跟小朋友玩,也不玩别的玩具,就是自己玩电脑。”

      “老妈……”

      “嗯?”

      “他……”纯爱看了那颗黑色小头颅一眼,起身走到厨房,“老妈,我们在他面前讨论他,要不要紧?”她小声说。

      老妈切着菜,回头笑道:“没关系,自闭症小孩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过也别说过分的话。”

      “哦。”纯爱点点头,又跑回客厅,坐在小少爷旁边。

      “小朋友,让姐姐看看好不好?”她不抱希望地问问,果然没反应,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凑过去,几乎要贴上他的小脸,又在看国际要闻,怎么不看动画片?鼻端嗅到清爽的不知是洗发水还是沐浴露的香味,忽然想起老妈曾提过,这孩子虽然患自闭症,但很爱干净。

      她瞄瞄茶几上的小蛋糕,是刚才路上带回来的,心底忽然闪过恶作剧的念头。

      “小朋友,肚子饿了吧?要不要吃蛋糕?”她端过碟子,像白雪公主里的坏后母一样甜言蜜语地靠近,舀起一大坨奶油,慢慢、慢慢凑近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嗯……是抹在小脸上还是衣服上呢?他会怎么反应?会不会大哭?

      她犹豫了下,还是打了退堂鼓,万一受了刺激伤到他自己可不好。刚想收回手,啪嗒,那坨奶油支持不住,掉了下去,落在他的小裤子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她手忙脚乱地抽来面巾纸擦拭,心惊胆战地看着他,生怕引发什么可怕的后果。

      半晌,一点动静也没有,她好像看见那只握着鼠标的小手紧了一下,可仔细再看,却一切如常。她松了口气,看来真的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于是她胆子又大了起来,拿过一张报纸,慢慢伸过去,想挡住电脑屏幕。

      “你在干嘛?”

      老妈突然端着菜走出来,她吓了一跳,“我……我看报纸。”她心虚地打开报纸,随便找了个话题转移老妈的注意力,“今天怎么带他回来?”

      “他家里来电话,保姆今天请假,不放心司机来接,接回去也没人照顾,所以请我先照看一下,晚上会来接。”

      “哦。”

      老妈放下菜,又回到厨房,她继续兴致勃勃地观察自闭症儿童。

      过了半个小时,厨房传来“吃饭了”的声音,她自然地抱起他,“吃饭饭了,我们去洗手手。”

      “快放下他!”

      忽然听见老妈的惊呼,她惊讶转身,对上厨房门口的老妈。

      “小少爷不喜欢人抱,快放下。”

      纯爱下意识低头,怀中小男孩那双乌瞳直勾勾盯着她,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她却莫名感到一股威严和一点点愤怒。

      “好好。”她赶忙放下他,甚至还举起双手以示无辜。

      “你带他去卫生间就好,也不用牵他。”老妈放着碗筷,一边指示。

      她听话地带他去洗手,又带他回到餐桌旁,老妈拿来家里备着的儿童椅,让他坐得与桌齐高,又在他面前放好碗和勺子,让他自己吃。

      “不用喂?”她心不在焉地往嘴里扒饭,不时歪头看他。

      “不用,小少爷其实很聪明。”

      嗯,这点她同意,都会熟练操作电脑呢,而且她还发现,他举手投足间动作很顺畅,一点都不显呆滞,就是不理人。

      “好像闹别扭的小孩哦。”她说出观察结论。

      “好了,吃你自己的饭,你看,小少爷都比你吃的干净。”

      她回头一看,自己吃饭不专心,面前果然洒了好些饭粒,再比较那个奇异的孩子,吃的不紧不慢,桌上干净,碗里也干净,显示出良好教养。

      心中蠢蠢欲动,她咬了咬筷子,看了老妈一眼,好想抢走他碗里的菜试试看,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会不会发生变化呢?

      最终还是碍于老妈在场不敢动手,吃完饭,小少爷继续旁若无人地操作电脑,她帮忙收拾碗筷时,忍不住问:“老妈,他有没有哭过笑过啊?有没有开口讲过话?”

      “我没见过,听他家人说从小就不说话不理人。”哗哗的洗碗声中,老妈这样回答。

      视线又粘回板凳上那道小身影上,不会哭?她放心多了,好奇心越发旺盛起来。

      “小朋友,要不要嘘嘘?要是尿裤子,姐姐打屁屁哦~~~”

      “小朋友,想不想妈妈?妈妈不要你了哦,把你送给我们家了,以后你就做我们家的小孩,好不好?”

      “小朋友,看这边,看这是什么?可爱的小熊哦~~~那,要不看这个,鬼面具,哈,吓到没有?怕不怕?”

      “小朋友,裤子脏脏了,姐姐帮你换一条吧,不要不好意思嘛。”

      整个晚上,她都围着小男孩打转,兴致勃勃地想挑起一点情绪反应,他却不理不睬,恍若未闻。

      只是有时候,敲击键盘的声音会稍微重一点。

      ☆ ★ ☆

      那天以后,一个月里总有几天老妈会带小少爷回家。

      老妈私下说,是他父母嫌保姆照顾不好这个特殊的孩子,还是交给她比较放心,所以夫妻双方都有事的时候,就请老妈代为照顾。

      纯爱一点也不嫌烦,反而觉得很有趣,小少爷不哭不闹,来了就玩他的电脑,她则想尽各种办法窥探自闭症儿童神秘的内心世界。

      她问过老妈小少爷的大名,老妈说叫厉博言,她马上就联想到那个有名的厉氏集团,怀疑小少爷可能就是老板的孩子,或者是老板家族的小孩,毕竟厉姓有钱人不多见。

      名副其实的富家小公子,难怪幼儿园上下都叫他小少爷。一开始她也跟着叫“小少爷”,后来看了点自闭症的书,决定帮助他先认识自己,就叫“厉博言”,再后来多次企图挑动情绪失败后,就叫“小老头”,不管她叫什么,他都毫无反应。

      一年下来,虽然毫无进展,好歹也混熟了,有时候小少爷在一旁打电脑,她就躺在沙发上看书吃零食,眼角余光瞄到那个死气沉沉的小身影,眼珠一转,慢慢将脚丫子伸过去……伸过去……离那张小脸蛋还差三厘米的时候,顿住,不是她的错觉,虽然他头也没抬,半眼都懒得施舍给她,但他周身忽然产生一股气势,让她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奇怪,她到底在怕什么?纯爱悻悻地缩回脚,这一年来,她什么方法都试过,就是不敢去抱他、碰他,偶尔一两次鼓起勇气想做到底,可一对上那双深幽的黑眸,也不知为什么,勇气就一泻千里,乖乖退回原地。

      动物总是本能地臣服于强者,可打死她都不信,她和这小鬼之间小鬼才是强者。

      于是她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越挫越勇,以挑起小鬼的情绪为最高目标。

      皇天不负有心人,大二这年发生了两件事,证明她的努力最终还是有了回报。

      第一件事是,她在奖学金以及老妈补贴的帮助下,终于买了一台电脑,那天小少爷又来她家,她抱着液晶显示屏跑到他面前,扬眉吐气地道:“看,姐姐也有电脑啦,比你的大吧?”

      就在她抛下这句话后,万年不动的冰山终于动了——

      小少爷从笔记本电脑里抬起头,瞥了她手中的显示器一眼,又从容地收回视线,继续不动如山。

      但就这么一眼也够纯爱惊讶了,她张大嘴,愣在原地好几秒钟无法反应,然后大呼小叫起来:“老妈老妈——快来看!”

      “怎么啦?”老妈走过来。

      “刚才他有反应哎!”她激动地道。

      “什么反应?”

      “他看了我一眼。”

      “是吗?”老妈狐疑地看看小少爷,又看看她,“会不会只是扭扭脖子?”

      “不可能,我给他看我的显示器,他就看了一眼。”纯爱举起手中的显示器以示证明。

      “是吗?”老妈还是怀疑,最后不了了之,“好了,赶快放下吧,抱着也不嫌累,你不是还要装线?快去吧,别跟小少爷玩了。”

      纯爱闷闷地看着老妈转身离开,又低头看看那个小身影,忍不住蹲到他身边,诱哄道:“喂,小少爷,再看一眼嘛,看,显示器哦~~~小少爷?周博言?”

      没反应……刚才明明看了一眼,难道这么快就失去兴趣了?

      她又跑回房间,换键盘、鼠标拿出来在他眼前晃,如果不是机箱有点重,她也想搬出来试试。最终,当然还是以失败告终,刚才那昙花一现的一瞥,仿佛是她凭空想象出来的。

      “小老头,你是不是在耍我啊……”她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的地板上,撑着双颊喃喃自语。

      现在想想,刚才那一眼,似乎混杂着唾弃、鄙视,很生动的情绪,可是……看着眼前这张面无表情的小脸,会不会那些情绪都是她自己幻想,其实真的只是刚好扭扭脖子?

      那以后,她更密集地观察他,用各种东西试探他,企图再度挑起他的反应,但一次也没有成功。

      直到大二暑假,发生了第二件事。

      那天,几个没有回老家的外地同学,相约来她家玩。正好老妈有个教育局的培训,带着小少爷不太方便,便将他留在家里。

      “周纯爱,你家好可爱。”进门后几个同学就四下打量,望着墙上的小贴纸、小壁挂感叹。

      “没有啦,我妈是幼儿园老师,喜欢自己做点小玩具。”

      “住家里就是好啊。”一个女同学羡慕地说。

      “住学校自由啊。”虽然老爸去世的早,老妈也不怎么管她,可是跟住校那种逍遥自在比还是不一样的,最起码熬夜打游戏不会有人念叨。

      “咦,这个小孩谁啊?你家亲戚吗?”一进客厅就有同学看到茶几旁的小少爷。

      “我妈的学生,现在放暑假家里没人管,白天就托管在我家。”其实是小少爷的父母认为保姆对孩子的病情一点帮助也没有,所以放假了还是送来请老妈照顾,晚上再接回家,就跟在学校一样。

      她对此热烈欢迎,有小少爷做伴,就算他不理人,光是听到那单调的鼠标键盘敲击声在空荡荡的屋里回响,也会觉得莫名安心。

      “天啊,他居然会打电脑!”同学们惊叹。

      “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啊?”一个女同学感兴趣地上前逗弄。

      她赶紧拦住,“别逗他,他叫厉博言,是个天才儿童,不大爱理人的。走,去我房间坐会儿吧。”

      有同学朝她房里探头看了眼,回头说道:“还是坐客厅吧,沙发舒服,还能看看电视。”

      其他人点头,继续围着小少爷,稀奇地观看。

      “那……那好吧,你们坐,我去拿饮料,千万别碰他哦,他不喜欢别人碰。”她再三告诫,飞快地闪进厨房,又飞快地抱着饮料杯子出来,见同学们还只是围观,没有再更近一步,不由松口气。

      “坐呀坐呀。”她招呼,挑了离小少爷最近的位置坐下,将他和其他同学隔开。

      同学们感兴趣地纷纷追问小少爷的事,她敷衍着回答,就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提起他的自闭症,总觉得那样说好像很伤人。

      一会儿以后大家就渐渐扯开话题,聊起学校的事,喝着饮料吃着零食,大家东拉西扯,说起学校的几个风云人物。

      “那个某某不就是纯爱很欣赏的那个吗?”一个女同学忽然说。

      “没有很欣赏啦。”她自然否认。

      “我想起来了,你上次不是说,某某打球的样子真帅?”另一个同学提供佐证。

      “说的不是他啦。”她拼命否认,脸却不争气地红了。

      没错,她是很欣赏那个男生,哪个女生不对又高又帅成绩出色社团又混得如鱼得水的男生怀有憧憬?可是这样大庭广众下说出来,多难为情……

      大家见她脸红,更加起劲地起哄。

      笑闹间,一道稚嫩的嗓音突兀地响起——

      “妈妈。”

      纯爱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直觉顺着众人的眼光回头,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拉着她的衣角。

      “妈妈。”他口齿清晰地叫道。

      纯爱张大眼望着小少爷,好像看见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完全忘了反应。

      “周纯爱……”女同学嗫嚅着开口,打破一室的沉默。

      “你、你说话了?”纯爱哪有心思管别人,小少爷开口说话这个事实给她的冲击太大了。

      他望着她,眼里飞快闪过一丝恶意,却不再开口。

      “再说两句。”她激动之下抓着他的小手催促。

      “周纯爱周纯爱……”被遗忘在一边的同学小声叫道。

      “嗯?”她心不在焉地回头,大半心思还在小少爷身上。

      “他叫你……妈妈?”

      “哦,他还小,认知上有点错误。”

      后来同学还说了什么,她不太有印象,满脑子想着怎么让小少爷再开口说话,连大家什么时候走的都不太清楚。

      傍晚老妈回来,她飞快冲到玄关,唾沫横飞地描述下午发生的奇迹。

      老妈也很激动,两个人试图再引小少爷说话,他却一如既往地毫无反应,更别说开口说话。

      在老妈怀疑的目光下,她差点仰天长啸。

      可——恶!

      明明开口说话了,那么多双耳朵都听到,现在又给她装死人!

      她烦躁地绕着他走来走去,嘴里念叨着:“小少爷,小祖宗,再说说话啊,难道突然又忘记怎么说话了?”

      她忽然停住,面朝他蹲下,严肃地道:“来,跟着我念,啊——哦——呃——咿——”

      沉默中,他悠然地敲着鼠标,眼底笑意一闪而逝。

      暑假就这样过去,由于开口事件跟看一眼事件一样,昙花一现,老妈在半信半疑中,也没有跟小少爷的家人提起,怕凭白给他们希望,到头来变成更深的失望。

      大三开学后,班里渐渐流传一个流言,说周纯爱其实高中就是个不良少女,男女关系混乱,已经生了一个孩子。这个流言从班里传遍全校,最后才传到纯爱耳朵里。

      “乱讲!”纯爱很气愤,想也知道一定是上次去她家的同学里有人传出去的,枉费她把大家当好同学好朋友,居然背后这样说她。

      她跟同班的好友诉苦,也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小少爷的特殊情况,好友出于好意到处为她打抱不平,于是流言变成了两种版本。一种版本是周纯爱生了个脑子有毛病的小孩,另一种版本是周纯爱没有生过孩子,但家里养了个神经病小孩。

      两种流言都让纯爱更加气愤。

      坐在地板上,心情低落地望着那个小小身影,她忍不住挪挪屁股,挨近,再挨近,到了他的生物界限处才停住。把头搁在膝盖上,她想着学校里那么多人在背后说这么可爱的孩子是神经病,虽然小少爷不可能听见,但她还是很抱歉。

      低声喃喃道:“对不起……”

      忽然想到,幼儿园里是不是也有人说小少爷神经病脑子有毛病?以为他不懂、不知道,甚至当着他的面说?

      心有戚戚中,不知不觉眼眶湿润了,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小少爷暖暖的小身子,呜咽出声,为他,也为饱受谣言之苦的自己。

      “呜……对不起……你才不是神经病……他们太坏了……怎么可以这样造谣……背后都说我在外面卖……好难听……太过分了……”

      她的脸颊不住地磨蹭他的头顶,眼泪一滴一滴落到他的发中,湿湿烫烫,那湿漉漉的感觉渐渐蔓延到心里。

      小手动了下,犹豫着抬起,最后还是落在她的肩上。

      “别哭了。”

      她继续抽抽噎噎地道:“男生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女生也很奇怪……都疏远我……好像我身上有病菌一样……说我们家遗传神经病……太可恶了……你才不是神经病……你是天才啊……”

      “你知道就好。”

      “我知道有什么用……他们背后乱——”哭诉戛然而止,她睁着泪眼,缓缓推离他,直到对上他的脸。

      她不确定地眨了下迷蒙的眼睛,一滴泪落了下来,她很清楚地看到他的视线随着那滴泪移动,最后落在他的手臂上。

      “你……说话了?”她愣愣地问。

      他闭着嘴没有出声。

      “又骗我……”她瘪瘪嘴,又要哭了。

      “别哭了。”他开口说。

      “你开口说话了……你……我听见了哦……不准再反悔……”她又抽抽噎噎哭起来,嘴角却高兴地扬起,“不准……不准再装哑巴……等下……要说给……说给老妈听……”

      他犹豫了下,缓缓伸出手,摸了摸喜极而泣的少女的头。

      ☆ ★ ☆

      小少爷病情好转的事实让厉家欣喜若狂,虽然还是很少开口,但至少他对人的话语有了反应,不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理不睬。他的父母亲自登门道谢,请园长继续照顾小少爷,同时送给纯爱一件贵重的小礼物,感谢她打开小少爷的心门。

      纯爱实在推却不掉,只好收下。她很心虚,虽然是真心喜欢小少爷,但她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大多时候把他当作一个玩伴,所谓的打开心门完全是误打误撞。

      不过这件事对她还是影响很大,冲淡了被流言伤害的痛苦,于是大三这一年,她一边专心埋首学业,一边想方设法引小少爷多多开口说话。小少爷一般不搭理她,但也不再排斥她的亲近,偶尔蹦出几句比流星还稀少的话,总让她有种他的心智堪比成年人的错觉。

      步入大四,她也如同普通大学生一样,开始烦恼将来的出路。

      因为老妈的关系,她学的是师范专业,而且老妈在教育界人脉广,如果毕业后想当老师的话,找间好学校应该不是件难事。

      可是……

      “我不确定要不要当老师,好像没这个热情。学生做一遍作业,等于老师也做一遍,想到还要做三十年的作业,我就想发抖。”纯爱仰躺在长沙发上,抱着电话跟好友热线中。

      “虽然有寒暑假,可是看我老妈,成天这里培训那里培训,还要写心得写讲义,好烦哦~~~我都不敢跟她说不想当老师,怕她伤心……”她抱怨着。

      “你确定考研啊?好羡慕你……我?还没想好,我也不知道将来想做什么……”

      东拉西扯半个多小时,挂断电话时,她还是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唉……好烦……”她在沙发上滚来滚去,最后俯趴着支起上身,两条腿在身后晃呀晃。

      “幸好你没出国……”她对着沙发边上敲电脑的小身影自语。

      幼儿园毕业后,厉家原本打算送小少爷出国的计划,因医生说小少爷好不容易有所好转,贸然转到一个陌生环境可能导致他又缩回自己的世界,而改变。小少爷最终进了一家贵族小学,成了一年级小学生,不过厉家还是听从医生的建议,让他有空常来周家,美其名曰“治疗”,其实还是窝在她家打他的电脑。

      回他那个家有什么好……反正他父母也很少在家,保姆陪还不如她陪,至少她还会闹闹他,让他孤僻自闭的性子开朗一点。

      “不如……我去你们学校当老师吧?”她异想天开,“就教你们班好了,等你上初中,我再调去初中,一直跟着你到高中、到大学,哈哈……”

      “做梦。”稚嫩的童音冷冷地道。

      “哇……”她往前爬两步,探头朝他脚下作搜寻状。

      “你干嘛?”他忍不住问。

      “找钻石。”她一本正经道,“你的发言太珍贵了,堪比钻石,我要捡起来向我妈献宝。”

      他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扯动了下。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你笑了哎!”她及时捕捉到那抹若有似无的小笑花,激动地叫道。

      他懒得理她,继续浏览网页。

      纯爱已经很习惯了,一个人继续自说自话:“是不是怕被我看到牙洞?别难为情,要多笑,这样每天多一点笑容,你就会慢慢变成一个开朗热情的男生,以后让很多女生追,我会一直陪着你,就像安妮沙利文老师一样,将我的一生奉献给拯救……”

      “我家付钱的。”他打断她的胡说八道。

      她一下子没了声音,尴尬地张着嘴,支撑上身的劲道如同她的豪情一样一泻千里,她软软地卧倒在沙发上,然后翻身躺平,最后转身面朝沙发背,不吭声了。

      他看着她,无声地站起来,走到她身后,“喂。”

      她没反应。

      “周纯爱。”

      还是没反应。

      “你哭了?”

      这回她闷闷的声音传来:“没有。”

      他悄悄松口气。

      半晌,他无奈地望着那个依旧背对他一动不动的纤细身影,说道:“……我开玩笑。”

      闻言,她终于转过身,凝视着站在沙发边上的他,缓缓伸手抱住,将头埋入他的小肩膀。

      “你从来不叫我姐姐,是因为这样吗?”她的声音依旧闷闷、细细的。

      “不是。”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她的心里好过了一点,“我真心希望你好起来,没有想过钱不钱。”

      “我知道。”

      她不再说话,但抱着他的手也没有松开,气氛显得沉闷。

      他不想她再沉浸在这件事里,便难得主动开启话题:“你的工作还没决定好?”

      “嗯。”

      “大学四年,有没有后悔没有做的事?”

      “嗯……有很多……”她的心思逐渐被吸引到话题里,开始认真思考。

      “比如没有考个有用的证,没有参加话剧社,我一直很感兴趣的,可是大二那年没有勇气去面试,再来……对,没有谈场恋爱,恋爱学分居然是零,真悲惨……还有没有去打工,学校实习不算,我想存钱买个相机……”她一一细数,发现想做却没做的事居然很多,可是大学已经过去了三年多,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这样,再过十年还会有更多后悔的事。”

      “是这样吗……”

      “所以,做自己真心想做的事,将来才不会后悔。”

      她放开他,缓缓坐正身子,思考着。

      “有道理……”她挠挠头,忽然想到什么,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抬头道:“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迷惑地望着他。

      他没有回答,望着她的幽深黑瞳无波无澜,仿佛历尽沧桑,又仿佛看空一切。

      “这个表情难看,我不问了啦。”她扭扭他的小脸蛋,很不喜欢他这个表情,仿佛又回到刚来她家时那副样子,死气沉沉。

      或许天才就是这样,站在众生顶端,孤独又寂寞。她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内心反而泛起一阵温柔的怜惜。

      她又抱住他,亲昵地用脸颊去磨蹭他的。

      “你简直像我的人生小导师。”她的声音又恢复开朗和生气。

      “人生导师……”他纠正,稚嫩的嗓音里也带了微微的笑意。

      这是她和他第一次闹别扭,很快重归于好,但在她心中还是留下了阴影。那天晚上,她把厉家送给她的贵重项链摘下来,放在盒子里收好,再也没有戴过。

      ☆ ★ ☆

      听了小少爷的话,纯爱开诚布公地与老妈谈了一次,老妈对她不想当老师的想法感到失望,倒也没有很反对。她松了口气,开始积极地四处找工作。

      厉家听说她在找工作,很好心地在厉氏集团提供一个优渥的职位给她,纯爱在确定小少爷果然是厉氏子孙之余,拒绝了这份工作,为此还被老妈骂笨蛋,她嘻嘻哈哈地糊弄过去,但拒绝的态度很坚决。

      小少爷没说什么,只是有一天,忽然指着电脑里的一个招聘广告,叫她去试试。

      “秦风?没听说过,是不是那种小公司?”她好奇地搜索那个公司的资料,发现秦风原来规模也不小,第一任董事长白手起家,却壮年辞世,之后公司几经转手,规模大不如前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家公司原本的组织框架好,产业也欣欣向荣,你不是想做白领?那就去这家好了。”他敲着电脑,条理清晰地道。

      “百足之虫……干嘛,在我面前卖弄什么成语……”她酸他。

      他不理她的笑闹,径自道:“想不想去?想去就过来听我说。”

      纯爱乖乖凑过去坐到一旁,她这个人很谦虚的,小少爷就是比她厉害,她一点都没有不服气。

      他指着电脑,告诉她要准备哪些事,笔试可能会考哪些公司基本情况,还给她分析面试官的心态。

      “哇……厉博言,你都可以去开公司当老板了。”她一边拿笔记录,一边感叹。

      记完,她拿笔敲敲本子,说道:“要是录取,我就请你吃肯德基,高不高兴?”

      看着他嗤之以鼻的表情,她笑得前仰后合。

      有了小少爷的指导和模拟面试,她去应聘的时候胸有成竹,一点也不紧张,等发现笔试、面试的题目80%都被小少爷猜中的时候,她差点没笑出来。

      没多久,她就被这家秦风录取了,成为一名普通的公司小职员。

      毕业后一晃三年过去,她步入二十五岁大关,脱离了职场新鲜人的身份,也开始有了新的烦恼。

      “唉……好烦唷……”这是她准备求助人生小导师的习惯性开场白。

      电脑屏幕后有些抽长的身影投给她淡漠的一瞥,这也是他的习惯性动作,意思是“说下去”。

      纯爱顿时精神一振,跟小少爷相处这么多年,对他喜欢用眼睛代替嘴巴的习惯了若指掌,并且解读功力无人能及。

      这几年,小少爷不上课的时候依旧喜欢上她家来,厉家干脆送了一套儿童电脑桌椅摆在她家客厅,防止普通桌椅对尊贵的小少爷生长发育期的身体造成不良影响。小少爷才十岁,已经跳读初一了,她猜测,如果不是制度不允许,也许他跳读大学都绰绰有余。

      诉苦的意愿获得批准,她迫不及待地从沙发移师到他的电脑桌旁,可嗯啊半天,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到底怎么了?”手中告一段落,他终于开了金口。

      纯爱又犹豫了下,决定还是从部门的事讲起。

      “那天我们副科忽然跟我说了奇怪的话,什么光讨科长喜欢没有用,也要多去他那里坐坐,什么毕竟他的评价也是满重要的……什么意思啊?是说年终考核吗?可是还有半年啊。”纯爱说出这件让她困惑好几天的事。

      厉博言盯着屏幕继续操作,一边随口问:“你们科长要退休了?”

      “没有啊,科长才四十不到。”

      “那你们的分管经理要退休?”

      “也没有,不过听说上头有人事调动,几个经理有升职也有平调,动静还挺大的。”

      “那就是了。”他不紧不慢地道,“换一个经理来,可能会调走几个科长,换上自己人,但一般副职都不会动,而当一个新的科长上任,对科里的员工不熟悉时,肯定会先听听副职的评价。你们副科就是在提醒你这件事,他的评价将会左右新科长对你的第一印象。”

      “原来是这样,那可得好好巴结他。”纯爱恍然大悟。

      “还有呢?”

      “还有什么?”

      他分神投给她一眼,“没有别的事了?”

      唉,小少爷果然了解她,就如同她了解他一般,可是……十岁的小孩再天才,会懂感情的事吗?

      扭捏半天,她还是憋不住,支支吾吾地说了:“就是……就是……一个同事嘛,这段时间经常请我吃饭,给我电影票,他条件还不错,人也肯上进,可是……同公司的,这样是不是办公室恋情啊?听说办公室恋情后遗症很多,最好不要谈,而且……而且万一将来真的在一起……我们公司好像不喜欢夫妻工作内容交叉太多,这种情况以前发生过,都是调动女方职位,我还满喜欢现在的工作哎……”

      她捂着发烫的脸,滔滔不绝说着她的烦恼,没注意到规律的键盘敲击声停了。

      “你想得还真远。”他转过椅子正对她,冷眼将她沾沾自喜的表情尽收眼底。

      “也没有啦……”她尴尬地挥挥手,第一次跟别人讨论自己的感情问题,都不好意思直视对方,“你是不是不懂?不懂没关系,你还小,感情的事不是读书上网就能明白的……”

      “我明白。”

      “没关系,我再打个电话问问——”

      他不耐烦地打断她:“我是说我能帮你。”

      “真的?”她狐疑地瞄他,不是很相信。

      “我分析给你听。”

      “嗯。”他难得的认真,让她也情不自禁正色起来。

      “首先,你为什么认为他条件好?”

      “听说他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家里有套婚房……”

      “普普通通。婚房是基本条件,高级知识分子讲究多。”

      “……也对。”

      “为什么说他上进?”

      “他是公司营销明星,冲业绩很拼命。”

      “他平时充电吗?抗挫折的能力怎么样?冲业绩拼命只能说明他赚钱很拼命,跟上进是两回事。看人要全面分析,不要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他教训。

      她惭愧低头,觉得自己三年的社会历练全白过了。

      “最重要的是,你有没有想过?同公司的夫妻回家后,话题全是同样的行业、工作、同事,没有任何新鲜话题,你受得了吗?”

      他的最后一击,彻底打散了她脑海中的粉红色念头。

      “我再也不谈办公室恋爱了。”她发誓。

      他满意颔首,又将注意力放回电脑上,心中却开始正视某个一直被他忽视的问题。

      接下来的两年,她真的隔绝了公司里所有的桃花,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老妈也开始操心起她的终身大事,于是她的桃花在公司外头开得旺旺盛盛。

      大学时代的好友远在外地,老妈又只会说这个好那个也好,巴不得她快点嫁出去,她躲都来不及,于是只好一次又一次厚着脸皮去找十几岁的天才少年讨论她的感情问题。

      也许是长大成熟了,小少爷的态度也有所改变,不再是默默地、被动地当她的后盾,他开始主动关心她的生活、她的工作、她的感情,随时为她答疑解惑,指明方向。

      在小少爷的理性分析下,她认清了一个又一个男人的真面目,一直小心翼翼没有踏入恋爱的泥沼。有时候她会想,是不是自己太挑了,可是厉博言告诉她,随便将就的后果就是将来后悔,她想想也有道理,就继续在他苛刻的眼光下挑挑拣拣。

      其实她自己并没有迫切想结婚的念头,现在的日子自由又快乐,就是老妈的女大当嫁让她烦不胜烦。所以二十七岁那年,老妈正式退休,她马上殷勤地帮老妈报了一个旅游团,送她出国游玩一趟,费用全部她出,既是表达女儿的一片孝心,也让耳朵清净几天。

      谁知,这一去竟成了永别。

      接到出事电话的时候,她正和小少爷舒服地靠在沙发上吃零食看碟片,这是她硬帮他培养的兴趣,名字叫“陪纯爱姐姐看电影”,理由是从小不看动画片不看电影电视的小孩长大后会变成怪蜀黍。

      电话铃响,她起身去接,眼睛还盯着屏幕,电话里对方快速地说着什么地震、失事,她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待那字句完全消化后,她宛若灵魂出窍般,整个人呆立当场。

      厉博言半天没听见动静,转过头时却吓了一跳,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

      他立刻一跃而起,几步跨到她身边,皱眉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妈、妈妈——”她发出一声啜泣,而后抱着他嚎啕大哭,撕心裂肺一般哭出她的悲痛与悔恨。

      之后好长一段日子,她都浑浑噩噩,厉博言好像动用了厉家的关系和人脉,帮她去那个发生地震的岛屿运回老妈的遗体,火化、下葬,所有后事都有人一手操办,她只是像木偶一样,被人牵着参加各种仪式。

      如果她没有嫌老妈烦,就不会给她报那个旅游团,也就不会发生这次意外,老妈还会好好地活着,念叨着女大当嫁……她翻来覆去地想着,哭着,后悔着,想得头都痛了。

      “起来。”

      棉被被一把掀开,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半天才适应光线,看清上面俯视的那张脸。

      是小少爷,那张多数时候面无表情的脸,此刻意外地紧绷着。

      “你……在生气?”她一开口,发现喉咙嘶哑。

      “起来。”他唇线紧抿。

      “好累……我想睡觉……”她蜷成一团,重新闭上眼。

      “给我起来!”

      一股大力袭向她的手臂,纯爱惊讶地睁开眼。

      “你要颓废到什么时候?!意外每天都在发生,谁也预测不到将来,那是神才有的本事,你去后悔那些有什么意义!”

      第一次看见小少爷疾言厉色,她呆住。

      “我告诉过你,已经有后悔的事,就要吸取教训,不要再产生更多的后悔。再这样躺下去,我可以断定,将来你肯定会为现在的你后悔,而且比现在还要后悔一千倍!因为你让在天国的园长无法放心,让她的灵魂不得安宁,这是最大的不孝!”

      他的话重重击打她的内心,泪水又涌了出来,少年俯下身子抱住她,她紧紧回拥,在他怀中最后一次尽情哭泣。

      之后,她终于振作起来,回到公司上班,日子又恢复到以往,只是少了老妈身影的屋子显得空旷而寂寥,她将老妈的照片和老爸的放在一起,祈祷他们在天国能再度牵手。

      或许是不放心她,小少爷来得更勤,有时甚至住在她家。厉家感激她对小少爷恢复正常所做的贡献,又怜惜她的处境,感于他们姐弟情深,便默许了。

      在小少爷的陪伴下,失去亲人的悲痛渐渐褪去,而不知不觉中,这个奇异的少年渗入到她生命的每个角落,她的心灵仿佛有了倚靠,不再孤寂,两人相依为命般地过了两年。

      小少爷十四岁这年,瘦长的身子已经比她高出些许,多次跳级的结果就是,这一年他高中毕业了。

      “出国?”毫无预警地听到这个消息,纯爱吃惊地张大眼。

      “是的,国内的大学纯属浪费时间,正好我哥也从国外回来了。”厉博言用变声期粗嘎的声音冷静地述说。

      “可是……你还小……”她胡乱抓住一个理由,心里乱成一团。

      从来没想过这个亲人般的少年会走出她的生命,或者说,原以为很多年以后的分离突然近在眼前,她完全没有准备。

      “所以,我需要一个保姆。”他一本正经,嘴角却泄露些许笑意。

      “你是说……”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可又有些犹豫。

      “跟我一起出国。”他明确地道。

      “出国……我没想过……”出国从来不在她的人生计划中。

      “有我在,不用怕。”

      “不是怕……我出去做什么呢?二十九岁再读书好像有点老……”

      “我都安排好了,费用也准备好了,我们一起走。”

      “我自己有钱。”她敏感地道,旋即咬住唇。

      他深深看她一眼,“好,你自己出钱,一起走。”

      “不是钱的问题……”纯爱烦恼地咬着下唇。

      她不想跟小少爷分开,可是出国……对陌生环境的排斥,对将来的不确定,让她直觉排斥这个念头。

      矛盾半天,她迟疑着开口:“你是去读书,总会回来吧?不如……不如……”

      他并未生气,只是平静地问:“四五年也没关系?”

      “这么久?”好舍不得……

      “你不是天才吗?不会读快一点……反正、反正肯定会回来对吧?”她抓住这一点拼命安慰自己,四五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

      “你不再考虑?”

      她又犹豫了,“那……让我再想想,明天,不,后天再答复你。”

      “好。”

      他起身,拎起书包和电脑包准备回家,她也起身相送。

      走到门口,他忽然回过头,定定地望着她。

      “我告诉过你,意外无所不在,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记得吗?”

      她垂下眼,小声“嗯”了一声。

      他没再说什么,道别后便出门下楼了。

      出了楼道,略带闷热的夜风迎面吹来,他没有打电话叫司机,而是慢慢沿着小区绿化带,朝马路走去。

      昏黄的路灯下,少年的身影有别于时下年轻人的躁动,每一步都走得不紧不慢,仿佛年少的躯壳里,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

      快到小区门口时,身后由远及近传来啪嗒啪嗒的拖鞋声,熟悉的嗓音微喘地响起——

      “厉博言,厉博言——”

      他对着墨蓝的夜空,扬起嘴角。

      她与他,已互相涉入对方的生命太多,就像两棵种在一起的树,在漫长的岁月流逝中,逐渐根茎缠绕,枝叶交错,难分彼此,若是强行分开,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 ★ ☆

      步出大厅,雪花迎面袭来,冰冷的空气迅速覆盖每个毛孔,纯爱呼出一口白气,扯低两边的帽檐盖住耳朵,又紧了紧脖子上的厚围巾,做好一切抗寒准备后,才打开伞,缩着肩踏上白雪覆盖的人行砖道。

      转角,伫立着一个身材瘦高,脸庞略显青涩,却气质沉稳的青年,黑发黑眼的外貌在来来去去的黄头发蓝眼睛中显得分外醒目。

      见她过来,他朝她伸出一只手,“走了。”

      “又不打伞……”她嘀咕着,拼命举高手中的伞遮向青年头上。

      “麻烦,我来。”青年接过伞,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举伞,两人依偎着向前走去。

      最终,她还是来到异国他乡,陪伴这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是的,男人。

      她已经很难再将他当作一个男孩。

      不知何时起,这个曾经的自闭症男孩,已如水入大海般融入这个社会,两人之间,他成了走在前头引导方向,将她护在身后的那一个。他为她挑选学校、科系,一手包办了两人的出国事宜,她说要自己出钱,他也没有反对,只是一切安顿下来后帮她找了一份打工兼职,让她大水冲过般的账户上又有了新的余额。似乎在不经意间,他长成了一只雄鹰,将她纳入羽翼,带着她翱翔天际。

      更何况……

      碰!大门一关,漫天风雪便被挡在了屋外。

      玄关处,她刚脱掉靴子,忽然腰间一紧,瞬时被拥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随后温热的唇压了下来。

      “你……的外套……湿……”唇舌纠缠间,她断断续续道。

      他充耳不闻,执着地、火热地吻着怀中心爱的人儿。

      极尽缠绵的一吻结束,他又亲了好几下才放开她。

      她微喘着扬起眼睫,视线触及他眼底的心满意足,她不由红了脸,咕哝道:“当初你告诉我要入乡随俗,肯定早就不安好心。”

      “有什么不对吗?”

      “不然,你怎么不让我跟别人‘入乡随俗’?”

      他微笑不语地拿起脚边的购物袋,率先往里头走。

      “默认了吧?小弟弟,不要成天满脑子有色思想,小心长不高。”她摇头晃脑地跟在后头,也进入客厅。

      之后他入厨房做饭,她则收拾着客厅与房间。

      在美国的五年,她修了一个语言学位,这本不是她的兴趣所在,所以拿到学位后就没有再读,而是继续轻松地打工。厉博言则一口气修了三个学位,计算机、商业管理和法律,后两个还是硕士学位,他学得很认真,闲暇时似乎还在做投资理财,百忙中唯一的坚持就是每天接她上下班。

      或许在美国人眼中,东方人都长得一个样,附近的邻居都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或者夫妻,没有人知道她比他大了整整十五岁。

      他们关系的转变似乎自然而然。

      他第一次吻她的时候,她吓了一跳,而当她推开他,对上那双深幽黑瞳时,所有到嘴边的反对与说教都无法再出口。那双黑眸从来都是睿智的,深沉的,坚定的,如今添了一抹火热,对她。在这样一双眼睛面前,说什么青春期的萌动、恋母情结都会让人笑掉大牙,她甚至怀疑他是否有过青春期。

      反观她自己,她是否能够不顾外界眼光接受比自己小十五岁的他?

      “当神要摆布你的命运时,你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当珍贵的选择权在你手中之时,为什么还要将它让给外人?”他说。

      她给他看眼角的细纹,十五年的岁月反映在外表上,他仍是青春少年,而她即将步入中年。

      “我的经历让我可以跳脱躯壳,看到一个人的灵魂,在我眼里,你的灵魂永远是最美的模样。以前的我没有遇见你是个遗憾,幸好在你十八岁那年我们相遇,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所以我不会放手。”说这些话时,他的表情很奇异,仿佛累积了几十年的孤寂苍凉,她的心又泛起熟悉的温柔怜惜。

      他给了她亲情、友情,很明显还要霸占她的爱情,他用“活在当下”让她所有的挣扎都烟消云散,他不再是她的男孩,而成了她的男人。

      在一起的四年,她一直过得幸福又快乐,从他日渐增多的笑容来看,他也同样感到幸福快乐。

      有时,她会像现在这样闹他:“我最好的朋友是你,最亲的亲人是你,最……爱的人还是你,有点可怕哎。”

      他回答:“这样不是很好?你拥有了我就等于同时拥有了友情、亲情和爱情。”

      她故意反驳:“是吗?假如放鸡蛋的话,不是放在不同篮子比较保险吗?”

      “无论放在哪个篮子里,吃掉最保险。”他不疾不徐地夹给她一个煎蛋。

      说来也奇怪,他明明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家里有保姆做饭,居然无师自通地做了一手好菜,并且很乐意下厨养她。

      吃完晚饭,两人窝在沙发上,他对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她则拿着几张贺卡涂涂写写,准备圣诞节寄给友人。虽然有专门的书房,但两个人都喜欢一起待在客厅做事,就像小时候一样,为此他还特意弄了个壁炉。

      一个小时后,手中的活告一段落,他放下电脑,欺身过来,又是一个回合亲亲摸摸的攻防战,仍以她的失败告终。

      半晌,她气息急促地仰躺在沙发上,壁炉的火光在两人的脸上跳跃,被他火热醉人的目光吸引,她的手指不自觉抬起,缓缓滑过眼前人的眉眼、唇角、下颚……

      亲昵无声的气氛中,他忽然开口,喉结震动她的指尖。

      “我准备得差不多了,年后我们结婚,然后回国吧。”

      “结婚?”手指停在喉结上,又被他抓下握在手里。

      “是的,我不想做学问家,三个学位够了,你早就毕业,现在的工作不过是打工,你不是喜欢以前的工作吗?回国以后可以再回秦风。”

      “那也不用结婚,回国我很高兴,但我真的不在意那张结婚证。”她认真的说。

      她是真的不在意,也不曾想那么远。这五年多来她回国过两次,厉家夫妇也来看望他们几次,对他们的关系有所察觉后,对她的态度就变得阴阳怪气起来。她不怪他们,任何一对父母知道自己的儿子爱上一个大他十五岁的女人,恐怕都会坚决反对,没有骂她是勾引纯真少年的变态老阿姨就不错了。

      她和他之间的感情毋庸置疑,但结婚关系到两个家庭,她孤身一人,而他背后却还有整个厉氏家族。

      “现在这样就很好……”

      “我说过,意外无所不在,我要给你最大的保障。”他亲亲她的指尖,安慰道:“放心,一切有我。”

      “你不是说要活在当下吗?现在这样就很好,我不要你跟家里为这个事闹翻。”

      “活在当下并不代表逃避问题。”他冷静理智地道,“我不会先斩后奏,结婚后再让你去面对厉家人的愤怒,我会说服他们同意。”

      “可是……”

      “这样吧,”他打断她,“如果我父母同意,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可是说服的过程会非常辛苦,我不怕那些愤怒,可我不想你那么辛苦……”她仍然轻锁眉头。

      看出她眼中的心疼和怜惜,他心中一动,情不自禁低头轻轻吻上那双秀眸,一边轻笑着道:“没关系,我的职业是‘战士’,战斗是我的专长,你只需要站在一边帮我加血就好。”他说的职业是两人一起玩的网络游戏里头的,她的职业是牧师。

      她扑哧一笑,“哇,第一次看到你耍幽默,这么多年,我见过你第一次开口说话,第一次笑,第一次生气……”

      “我所有的第一次都会给你。”他情生意动。

      她嫣红了双颊。

      圣诞节过后,厉博言一个人飞回国,过了春节才回到美国,同时带来的还有厉家夫妇的结婚同意书。

      她万分惊讶,一直追问他到底怎么说服父母的,他每次都笑而不答,最后被她烦到不行,才说:

      “我告诉他们,你是众神任意摆弄我的命运后给我的补偿。”

      她当然不信这么一句故弄玄虚的话就能够说服厉家夫妇,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他的哥哥,厉氏这一辈子孙中最出色的,已经正式执掌整个厉氏的厉涌思,站在他们这一边。

      “你是个聪明人,我不想因为这个跟你闹翻,更何况这种事在我眼里并不重要,结完婚就快点回来帮我吧,我知道你有那个能力。”厉总裁说。

      厉博言的父亲并不是厉氏上一任掌舵者,但厉氏家规任人唯贤,在所有的后辈中挑选最优秀的做继承人。厉涌思继任总裁后,不再仅仅是厉家夫妇的儿子,而是厉氏一族的族长,说话自然有分量。

      于是,就在他二十岁,她三十五岁的那一年,他们在美国举办了一场简单温馨的婚礼,结下了一生的情缘。

      度完蜜月,两人办好一切后续事宜,回到国内。

      在厉家为厉博言办的接风宴上,一个同辈的表弟故意在众人面前叫她阿姨,让她难堪。

      厉博言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你自愿小一辈我也没意见,以后叫我姨父吧。”

      他的态度化解了纯爱的尴尬,在他坚定的情意面前,她也越来越坦然。

      回国后,厉博言自然进了厉氏,而她则又回到秦风,做自己喜欢的工作。

      一年后,他们在国内又办了一场婚礼,参加婚礼的除了她的同事,还有秦风的几名副总和经理,她才知道厉博言收购了秦风。

      她忐忑地问,不是为了她吧?

      他笑着说不是,秦风是他七岁时就看中的,用的也不是厉家的钱,而是他这些年投资理财获得的收益。

      婚礼上,秦风最资深的三朝元老,临近退休的人力资源部经理,望着一对新人感叹道:“厉董的气质、风度,真的好像当年的第一任董事长啊。”

      而远处——

      “听人说,人没有三岁以前的记忆。”轻抚白纱下微凸的小腹,纯爱笑着眨眨眼,故意误导他:“所以你一定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还尿裤子吧?”

      “我的记忆可以追溯到出生前,所以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你故意弄脏我的裤子,然后流着口水帮我换。”他反将一军。

      “乱讲,才没有流口水,还有,天才也不是这样当的,谁会有出生前的记忆……”

      “我说过,你是众神任意摆弄我的命运后给我的补偿,从第一次见面起,我的世界里就只有你一个人。”

      永远只有你一个人,他在心底补充,然后微笑着,将深情印在她柔软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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