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路过他

　　“我想转一套房给她们。”许攸吃着白粥对金泠道。

　　“什么意思？你要死了？在托付遗产了？”

　　“瞎说什么？我只是考虑以后……医生说脑溢血手术100%有后遗症，可能是偏瘫、失语、失忆、老年痴呆、大小便失禁。因为现在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不能判断具体情况。”

　　“所以呢？”

　　“我能做的只有请护工、请保姆、周末探望……陪在他身边是那一对母女……我爸虽然有退休工资但也不高……那毕竟是我爸和她们两个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如果……他们要因此离婚……”

　　“先不要把事情想这么糟，少年夫妻老来伴，拿钱稳人永远是下策。眼下情形你可以先负责一部分费用，你爸有职工社保的吧？像这种情况百分之八十五都可以报销，房子的事先缓一缓，赔了夫人又折兵这种的先例不是没有。先看你爸的恢复情况再说，总不能她们光享受好处，遇到问题就要闪人？而且你会不会太低估他们的感情了？总之，现在考虑这个还为时过早。”

　　许攸点头继续说：“是我想多了吗？我不相信什么患难见真情，偏偏我又希望……”

　　“不说这个了，你妈知道这事儿吗？”

　　“知道啊，给我打了些钱。我又不能指望她，毕竟她有她的家庭，难道指望她回国照顾我爹？不可能的。”

　　许攸说完继续吃粥，看起来安静极了，她鲜少如此安静以至于整个人有些迟钝。

　　“沈逸伦前几天给我打电话了，我骂了他一顿。”

　　“哦……”

　　“那……”

　　“我现在不想谈他。”

　　金泠看许攸的样子，猜她还在生他的气，叹了口气感慨‘智者不入爱河，愚者甘堕红尘’，和衣躺在折叠床上。

　　三天后金泠回去上班，许攸也如期出院。

　　许父已经从ICU转入了脑外科普通病房，医生给出的诊断结果是左侧偏瘫，大小便失禁。每天都要做氧气舱和复建。许攸在律所请了长假，她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

　　因为脑部血块被抽出，脑积液处于逐渐吸收的过程，许父从性格温吞变得有些阴晴不定，时不时就会摔盘子砸碗，极度不配合进食和治疗。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由于许父的种种拒绝，让好转的过程变的更加缓慢。许攸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好声好气同他讲道理摆事实，他一点也听不进去，气得她和他大吵一架，情况才有所好转。

　　说到底，许父只是觉得自己拖累了大家，尤其妻子和继女。

　　但许攸觉得，她好像从未如此踏实又满足。

　　大半个月来，沈逸伦偶尔联系许攸。许攸起初还会发一两条信息过去，后来总得到敷衍的答案后连信息也不发了。他们在一起三年，除去第一年沈逸伦陪伴在许攸身边，后来两年是她一直追逐着他。异地恋本就问题多多，支撑许攸走下去的是爱，但她现在感觉不到爱了，再次用冷漠把自己包裹起来。许攸曾以为自己不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现在才发现她是，只是很多时候她愿意退让……如果有一天她觉得不值得？不愿意了呢？

　　她好像也不是那么需要他，至少在她需要他的时候，有别人可以替他完成一切。

　　无微不至的追求者、关心她的同学老师、面硬心软的金泠，律所的同事……400块的护工，50块的小时工，哪一个不比他强？

　　网络上的风暴已经平息，真正偷税漏税的艺人另有他人。如同沈逸伦这批流量艺人，在其他艺人有负面发酵的时候，时常会有浑水摸鱼的假料跟着发出来，很多人就此塌了，就算不榻口碑也会受到影响。

　　时下又有了新的热点。果然，网民是没有记忆的，可以继续心花怒放的夸哥哥真帅。

　　许攸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难过，即使她最开始的确很难过。

　　想想沈逸伦之所以对她重要，无非是他让她拥有许多第一次。第一次亲吻，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下厨，第一次想要托付终身，第一次自己骗自己，第一次尝到辗转反侧剜心之痛。

　　因为没有对比，所以朝思暮想刻骨铭心。

　　其实爱情是平等的，只要付出又怎么不希望能够得到回报呢？

　　许攸随便在楼下吃了些东西带着保温桶往家走，一路上都有热情的健身教练拉住她问她要不要买课。许攸脸黑黑的，那些人依旧锲而不舍。

　　电梯里的杀马特少年开着公放播放玛丽莲曼森的死亡重金属，许攸被那声音吵得头疼，脑子嗡嗡地走出电梯。然后脱去羽绒服打开房门开灯的那一瞬间，她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沈逸伦。

　　她好像又不能呼吸了。

　　保温桶掉在地上，摸索着从口袋中拿出纸袋背过身大口大口呼吸。

　　沈逸伦为什么会在这？他根本没有说他会回成都啊？

　　许攸放下手里的纸袋转过去时，发现他已经站在她身后了。

　　沈逸伦眼睛里有很多许攸并不懂的情愫，但他靠得太近，被他身上复杂的香气一熏，许攸本能有些头晕。

　　沈逸伦也没想到不过半月未见，许攸竟有如此大的变化，如果以前仅仅是有些瘦那么现在几乎就是形销骨立。

　　所以两人都定定地站在原地，没有人说话。

　　许攸觉得自己大概也有脑出血的前兆，头皮忽得发麻能感觉到血液从头顶往下流动的奇异的暖流。然后她感觉沈逸伦抱住了她，下巴落在她肩上有些心疼地叫她的名字，但许攸没有回应沈逸伦的拥抱，只是那么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挣扎没有反抗。

　　沈逸伦对许攸的异样毫无觉察，只是揽着她清瘦的腰肢。这些日子她的态度不冷不热，他没有由来有些心慌，趁着工作空挡想要见她一面，看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把她拥入怀中的那一刻感受到她带着冷意的皮肤和熟悉的气味。沈逸伦觉得自己多虑了。

　　他……应该是来安慰自己的吧？

　　可是，有什么好安慰的呢？

　　许攸想了想还是开口：“那天我和金泠去蹦极……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她很勇敢一下就跳了下去，但我没有……我很害怕，害怕万一绳子断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怎么办……”

　　沈逸伦的心刚刚安定下两分，听着许攸莫名其妙的话语侧头看她：“攸攸……”

　　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我其实想问你，你房间里那个钻戒是给我的吗？”许攸语气淡淡的，“抱歉，我不是故意翻你的东西。我只是整理衣帽间无意看到的。”

　　她对他鲜少这样客气，这种客气源于疏远。

　　沈逸伦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脸没有说话。

　　于是，许攸声音大了几分：“我问你那个戒指是不是给我的！”

　　“是。”

　　“那你为什么没有给我？”

　　她似乎要笑了，但他却觉得她根本不想笑。

　　“我觉得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是时候呢？”

　　“一年……或者是两年。”

　　“看吧……沈逸伦，其实你自己也不知道要让我等多久。”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沉醉于他的怀抱，也没有用那种欢欣雀跃满是爱意的眼神望着他。就是那样冷冷的，似乎面对着一个全然不识的陌生人。

　　“我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

　　“哦……”她从他怀中钻了出来，有些嫌弃地拍了拍衣服，不知道是觉得脏还是别的什么。

　　“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知道你要做大明星。我想没有人可以阻挡你的梦想，所以对于你的选择我从未质疑。但是沈逸伦，你的梦想是大红大紫。而我只想平淡一生……可能，我们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一样。”

　　“攸攸，别说了。”沈逸伦捂住了她的嘴，他想要亲吻她，进入她，让她快点怀上他的孩子，也许这样她就不会让他如此不安。他根本不想听她口中那些不同相同，和她在一起他就觉得他还是一个人，还是鲜活的活着。如果没有她……如果没有她……

　　可是许攸的声音已经从沈逸伦指缝中漏了出来。

　　“沈逸伦，我们分手吧。”

　　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她扒下他的手，直接走进卧室，反锁上房门。

　　而沈逸伦呆呆立在原地，担忧害怕以及迟来的自厌像一把刀子刮得他满身是血。

　　他好像一直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其实某一刻，那也是他想要的。所以，他以为他们虽然殊途总能同归。

　　但事实不是这样。

　　沈逸伦把未来想象的太过美好，以为无视那些琐碎的争端，依旧可以迎来预期的轨道。实际他们已经偏航太久太久。

　　许攸等不了。

　　许攸……也不想等了。

　　她……不要他了。

　　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毫无意义起来。

　　许攸向来是一个干脆的人，当她决定和沈逸伦分开的那一刻起就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悔的机会。她收拾了两人在一起后沈逸伦买给她的所有礼物，打包放在了他成都的别墅中。许攸不知道沈逸伦什么时候会再回去，总之互不亏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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