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路过他

　　许攸远远地看着，心里痛得厉害，手指都在发抖。
　　影棚里忽然有工作人员跑了出来，女演员听到召唤起身钻进棚中。沈逸伦也缓缓从地上起身，抬头的一瞬间忽然向左一瞥。

　　“许攸。”

　　他太久没见她了，几乎是跑了过去。

　　这里人太多，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他让她跟他去别的地方。

　　等许攸再次沈逸伦拥在怀中，才觉得那股毒液般的不安和怀疑消散下去。她像是一个在沙漠中徒步快要被渴死的旅人，哪怕眼前的湖泊浑浊不堪，尸骨横亘，哪怕有毒，她也会毫不犹豫一头扎入。

　　“攸攸，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

　　“怎么穿那么单薄……不冷吗？”沈逸伦脱下外套披在许攸身上低头问她，“想要去看看拍摄吗？”

　　“不想去，我要走了。”

　　“怎么啦？”

　　“你怎么由着她摸你手？我不高兴。”许攸越想越觉得委屈，凭什么啊！凭什么？究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还摸了哪里！她要用钢丝球统统擦一遍！

　　狗男人！不守男德！气死她了！气死她了！

　　我哪儿有！沈逸伦想要否认，然后想起方才黄明璐给自己看手相……哦，原来她一早就蹲在他们身后了，默默在那里不知道看了多久。

　　沈逸伦耐心给许攸解释，但许攸根本不听发着脾气要坐晚班飞机回成都。这一天一个两个都要走……沈逸伦忽然力不从心。

　　他其实很明白这个时候她想要听什么，更知道怎么样哄她她会消气。但沈逸伦不想那么做，周围都是明晃晃的眼睛，他有些累了也想要休息。

　　“你相信我。”

　　“为什么？”许攸沉默良久又问，“你会骗我吗？”

　　沈逸伦晃了晃神：“不会。”

　　“那……我勉强相信你。”其实在她同他说第一句话的那一刻，她已经选择了相信。

　　许攸站得累了，胳膊也酸了，虽然披着沈逸伦的外套但是一双长腿露在外面也凉飕飕的。“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啊？”

　　“怎么啦？”

　　“我想去一趟丽江。”
　　“去丽江干什么？”

　　许攸紧紧拉着沈逸伦的手小声说：“我有一个姐姐快要结婚了，就是上次在酒吧问我要不要揍你的姐姐。”她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那个地方和我们挺有缘的，我想和你再去一次。”

　　差点断手断脚的缘分？沈逸伦静默。

　　许攸见他没有反应：“你听到我说话没有？我听说那边的文昌星君可灵验了，我想去求他保佑我逢考开挂。而且，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你一起出去玩了，你不想和我一起出去吗？”

　　许攸听说纳西族有一个传说，相爱的两人重回旧地，此生此世都不会分开。

　　她才不会告诉他，他肯定会说她幼稚。

　　“你想什么时候去？”

　　“四月十七。”

　　“我提前把时间挪出来。”

　　许攸这下高兴了，蹦蹦跳跳在前面蹦跶。沈逸伦知道她夜视不佳，冲过去想要拉她的手让她安静一点端庄一点。有谁大晚上穿高跟鞋这么跳的？又不是醉鬼！

　　许攸愣了愣笑道：“我挺高兴的，别拦着我。”

　　沈逸伦觉得这个画面停蠢，他倒不怕和她在一起被拍，至少被拍时……不能是这个样子。因而由着许攸让她一个人在前面蹦跶。

　　过了一会许攸自觉没意思过来摸他手：“你是不是冷啊？衣服还给你。”沈逸伦的手冷冰冰的，只是贴在她脸颊上的脖颈却是热的。他轻笑一声用外套住两人的头蜻蜓点水吻了她一下。

　　许攸的鼻尖蹭在沈逸伦外套上，法兰绒的材质让她脸痒极了。

　　她闻到他身上有一种并不熟悉的香气，转而问：“你喷了香水？什么牌子？”

　　沈逸伦愣了愣的来不及回答许攸就张开双臂环住了他的腰：“算了你别说，我不想知道。”她眨巴着双眼在他胸口翻来覆去地蹭，蹭得沈逸伦从脖子到胸口都痒痒的，心底深处还有更隐秘的痒。

　　“你累不累啊？”

　　“挺累的。”

　　“那我们回去休息吧？去你那里。”

　　“？？？”

　　许攸在横店待了三天，期间哪儿都没去，沈逸伦亲密的有些过分。她被他吓到了，回想他深更半夜不睡觉坐在床头幽幽看她的眼神，许攸只觉得心跳加速，两腿发软。

　　但她也嗅了一丝不同寻常，有一次半夜起来上洗手间，她见沈逸伦一个人静坐在沙发上托腮不语。尽管看到许攸的一瞬间变幻了表情，但那之前的阴郁神情还是留在了许攸心中。她只能装作没看见，摸索着去了洗手间。

　　沈逸伦近些日子好像越发瘦了，穿着衣服倒没有觉得什么，但是她拥抱他的时候分明被他越发明显的肋骨勒得生疼。

　　她问他是不是有心事，沈逸伦只说最近工作太多没有休息好。是她多想了吗？许攸虽然迟钝但也不至于迟钝到毫无感知。

　　许攸买了隔天回成都的机票，沈逸伦实在太忙了，她觉得与其让他分心在工作与她之间徘徊，不如有眼色些自己离去。

　　在机场分别的时候沈逸伦忽然看着她说：“许攸，再等等……再等等。”

　　等？等什么呢？

　　在沈逸伦汹涌迷惘的目光中，许攸看到了一丝执拗，用温润的唇角触碰了一下他的脸颊。他的恐惧不安仿佛都被淹没在她唇齿之下，心中浪潮渐渐平息。

　　许攸却空洞起来。

　　国庆收假后律所非常忙碌，连带着许攸都卷了起来。

　　如今大环境下4000块钱你可能请不到一个司机，但2000块你却可以请一个过了法考的司机+文员+助理+跑腿+快递员。

　　嗯，不用交五险一金交通食宿费用自理那种。

　　实习期已过一年，许攸如愿拿到专职律师执业证。这一张不过方寸的证件凝结了百万学子的汗水。但到手那一刻才知道这仅仅是开端，是通往高楼的第一块转头，任重而道远。许攸也是真正做了这一行才知道，无外乎司法考试所涉种类枝叶繁杂，现实情况就是除了一两个业内顶尖的高端律所行业大牛外，普通律师根本不分种类，各个拉出都必须是万金油。

　　经验就是那么一点点积累下来的。

　　上至灭门血案下至欠钱不还，今天知识产权明天保险诈骗，要是有人敢给许攸几个亿融资上市她都敢面改色心不跳接下来。她曾经非常想做一个刑辩律师，后来发现组长根本不想接刑事案。至于为什么，大概是获利太少而责任重大。

　　那也没有什么，毕竟许多人终其一生最大的不幸也仅仅止于民事案件。

　　十一月初，一直带许攸的组长因为胰腺癌去世，病发得挺突然的，从知道病情到去世不过三个月时间。

　　许攸被派去外地出差来不及参加葬礼只得托同事带了帛金过去，听说组长的妻子在葬礼上哭晕三次。一个家庭主妇家里还有一儿一女，一个高中一个小学，一套郊区跃层小房子还在还贷……

　　如此失了主心骨。

　　是人，都会哭得吧。

　　许攸如今也不算刚入法律行业的小菜鸟，时常参与到组里的案件中，一个案子分成十几个部分，她也分到一二。因为案件多，事情又杂，工作笔记上每一页都贴着不同颜色的便利贴，提示自己每天要做的事情。想着那些在老吴手下干事行差踏错被指着鼻子骂的日子，许攸忽然释然了……原来忙起来被别人添乱真是会极度暴走的。

　　大boss每天源源不断地接项目进来，手下合伙人各显神威。她们这群名不见经传的小律师如同流水线上的工人，跟着节拍有条不紊地出报告去法院整理法律意见书。

　　流水线呢，本就不需要情绪，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想法。

　　法律本就是世间最冰冷的东西，温暖的只是极少数追求公平正义的心。

　　这一切似乎和许攸想象中并不一样。

　　隔壁办公室资深律师严齐近日递交了辞职报表，因为有大所邀请他做合伙人。大家收到这个消息都有些意外，纷纷为他庆祝。

　　合伙人哎！有钱、能干、有资源，三个条件缺一不可。能做到合伙人的律师可以说是律师行业中凤毛麟角的存在，更不要说还是个大所，任何一点都值得所有律师们全力以赴！

　　许攸不清楚严齐为何一言不合就离职，因为在许攸印象中严齐和大boss是同门师叔侄的关系，平日里看起来也相对亲厚。转头想想辞职能有什么原因？无非是钱不够或受了委屈，要么就是发展平台更大。

　　出乎意料几日后严齐给许攸打电话约她吃饭，许攸挺奇怪，想着平日里受他照顾颇多日后肯定也是有持续往来的，所以如约赴宴。

　　进门时发现不仅是她，还有几个熟悉的同事，也有才拿了CA BAR和NY BAR的学神。大家欢快地吃了一顿饭，最后严齐发短信单独留下许攸。

　　两人其实往日对话也不多，没有什么面对面的机会，所以许攸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严律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想知道你对自己的职业有什么想法吗？”

　　这话有点像面试啊？听到这儿许攸也不客气顺着严齐的话说：“我已经通过了LLM考试，再过一年就可以毕业。”

　　“哦。”对方饶有兴趣地点头，“然后呢？”

　　“然后……找个律所继续当律师。”

　　“你现在不是已经在律所当律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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