楽園

　　“所以就是说、悟志さん……準之前的男朋友。”
　　“悟志？怎么了？”
　　我想我只是不甘心自己的过去被他知道，而他的过去我却几乎一无所知。为了公平，既然我的前任男友连名字带现状都告诉他了，那我也只要知道他的前任就足够了。
　　“……现在、在哪里之类的……”
　　“哈啊？”
　　为什么分手之类的好像不是我该问的，所以我自作聪明地换了个角度，可是结果听上去却更别扭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吉的事情你不是都知道了么？那你的事情告诉我也、也没关系的啊。还是说有什么不方便告诉我的？”
　　就是因为男人一副和你说也说不清楚的态度，害得反而就连我都跟着当了真，追问个不停。明明心里想着不应该追根究底的，否则难免不会就此破灭，结果却忍不住问个清楚。
　　突然被提及吉的事情，我想我或许是被戳到了痛处。
　　我在男人的床上翻了个身，把自己用力团了起来。
　　“也不是说不方便……”
　　男人似乎是还有些顾虑，声音里难得透着迟疑。我疑心更重，堵着气不乐意理睬他。男人大概被我逼急了，又或者只是对我的固执感到无奈，伸出手稍稍用力地抱住了我。
　　“和你那个叫吉的男人一样。死了。”
　　“呃……对不起。”
　　尽管男人的语气听上去非常平静，但我总觉得这种话题不该是若无其事就能说得出口的，何况之前他也确实犹豫了。出于内疚和不安，我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掌向他道了歉。男人也不说原谅我，只是沉默着贴在我的背上，结果我敌不过内心的慌乱，心虚地转过身想确认他有没有非常不高兴。
　　当然没有。男人不过是和往常一样等着我上钩罢了。看见我有些小心翼翼，甚至还摆出了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真是令人讨厌，偏偏我自己又不争气……
　　“是事故啦，而且已经过去两年了。”
　　“可是……”
　　对吉的事，我最多也不过是被吓到了而已，没有任何感伤的成分在。但男人对那个叫做悟志的男人的心情，应该和我完全不一样吧？起码在我听来，男人和那个人并没有分手，是因为对方的死才不得不分开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一直追问不是很过分么？
　　“比起为了这种无聊的事计较，我倒是很好奇，傻瓜国王你不会觉得我看中的是你的名字和他一样吧？”
　　“哎？”
　　虽然他说得没错……但是被戳穿这种很呆傻的心事会显得我很小心眼吧？否认不能，只好沉默。但男人当然不会浪费时间在毫无意义死撑式的沉默里。
　　“你觉得我像是那种跟过去纠缠不休的人么？”
　　“这种事我怎么知道……”
　　而最后即使想着争论就一定会输给他，却还是忍不住和他争辩起来了。

　　——之前的内疚全体都不见了，话题被男人顺利牵扯到不那么沉重的地方去了。

　　“本来，準居然会对我这种人一见钟情什么的……再加上连名字都一样，会胡思乱想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啊。”
　　“哦、你还知道是在胡思乱想？”
　　“知道啊……就是知道还会想所以才叫胡思乱想嘛！而且——”
　　我当然也懂，明明知道自己不对还要争辩就叫做嘴硬。
　　“而且？”
　　“而且、我这个人恋爱运本来就非常差，到现在为止都从来没有哪场恋爱可以说是美好的，準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老老实实会喜欢我这种人的类型，会怀疑你也很正常吧。”
　　“哪里正常了？我这半年跟你讲的都是废话？”
　　和自卑无缘的男人，就算是死也不会理解我的心情的吧？被他像说笑话一样嘲弄一番，虽说是靠着迷糊抗压能力超群的我，也还是会有点不高兴啊。
　　“说到底，和喜欢的人谈恋爱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到了你这里好像有多惊天动地一样？”
　　“……因为没有过啦！一次都没有，被交往的人喜欢什么的。”
　　就是没有嘛……尽管不敢说我的自卑全是这一次次恋爱的后果，但反正脱不了干系。
　　“哎、覚原来这么可怜啊？”
　　“你再幸灾乐祸，小心把嘴都笑歪掉！”
　　男人的嘴其实已经笑歪掉了。他用一种根本不应该对一个可怜的恋爱受挫者使用的轻快语气，嘲笑我说就是因为总是逞强所以才会不讨人喜欢的，然后当然又旧事重提地说要不是他有眼光我这时候还不知道又在遭受什么挫折呢，总结则是他是个天生好运的男人。
　　啊啊是啊反正我就是不讨人喜欢嘛……死皮赖脸的还好意思说我。而且我从他的话里根本就听不出来这件事和他的好运有什么关系。
　　我想抱怨，男人却突然把手掌压到了我的脑袋上。
　　“安啦，从今开始我大人大量把好运分一小点给你好了。”

　　人家都讲万事开头难。还有什么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之类。所以我一直觉得都是因为开始得乱七八糟，我的那些半吊子的恋爱经验才会显得特别难堪。
　　最初的问题当然是性别。不过发现性向这种东西实在不是我这种容易半途而废的人改变得了的，最后也就得过且过地认了命。
　　然后是对象。最开始认真喜欢的对象是同班的某大众情人。我想可能是因为嗅到了他身上和自己一样的味道，所以并不意外地发现他那时候交往的对象也是个男人。
　　是比我们高一级的前辈。为人很好，又体贴。但是毕业之后好像是回了老家，听说也是因为被家里知道了他和男人交往的事情。
　　大众情人当然很颓唐，然后我就难得机警地趁虚而入了。
　　——就算不喜欢我也没关系。说这种话的我，事后想想还真是狡猾得可以。但总之当时就是那么告白的。对方给出了某种反应，我却记不得了。反正最后确实是开始交往了。
　　我不清楚那时候自己有没有想过朝夕相处或许会被喜欢上这种相对美好的发展，或许有过，只是事情变到后来好像谁都没有努力要变成那样。我始终是不清不楚的一个替代品而已，而对方则对前辈念念不忘。
　　直到升学之后，他拉着我去喝酒，醉得不省人事，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没原则过分并且……说再也不要见到我。
　　志愿校不是同一所。于是指责变成了事实。
　　从此我仿佛踏入了什么怪圈，从来没机会和人两情相悦。

　　“……那还真是要谢谢你哦。”
　　“不客气。”
　　男人就算听出我话里有什么不满的，也时常会恬不知耻地将错就错，更不用说在这种他心里本来就觉得对我已经很厚道了的时候，他当然不可能会放过机会要自我满足一番。
　　“反正安慰自卑成性的覚已经是我的义务了。”
　　“喂！”
　　而我也始终很配合地给他提供娱乐，明明对这种话进行反驳什么的、连自己都不认为站得住脚，可是却还是不由得去想如果默认的话说不定症状会越来越严重的。
　　万一以后真的自卑到必须依靠他的安慰才能过活的地步……想想都觉得可怕。
　　“放心，我可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
　　“啊是么……”
　　男人嘴里说出的这种话怎么听怎么苍白无力。尽管没有证据，我却认为像是羽鳥这种男人，有钱有闲长得又好看，生来就为了出轨和始乱终弃而存在的。我百无聊赖地开始想，要是男人哪天真的恋上了别人，我该怎么潇洒地离开这里。
　　结果连羽鳥自己都没有抗议我那种怀疑的语气，反倒是笑起来，用手掌在我脑袋上一阵乱揉。
　　“你怎么可以那么好玩？”
　　“我不明白从刚才的对话要怎么才能得到这样的结论。”
　　男人的声音在说就是这种迷糊呆傻直率却又偶尔不坦白的地方最好玩了。我被他用力抓在怀里，只能想象他脸上那种欺负人的微笑。
　　但就算知道自己这么下去只有被欺负的份……可像是我这种不思上进的人，动不动那种想要肆意赖着某个人的心情就会冒出来，所以既然男人就在那里等着我依靠、
　　“以后变成了老头，你这样会被小孩子笑话的哦。”
　　我明明在想着很狗血煽情的事，男人却还在不停嘲笑我。
　　“烦死了。”
　　“喂喂、我可是在跟你告白，你就不能再认真一点么？”
　　告白？
　　“你什么时候在哪里怎么告白了？”
　　“我说要和你白头到老啊。”
　　“白头到老？你不过就是说我变成了老头会很讨人厌而已吧。”
　　什么白头到老、他又没说要和我一起变成老头，说得像是我不解风情，其实根本就不是我的问题，明明就是他不顾我从来都迟钝到了不行的理解能力，说些不能理解的冷笑话或者像冷笑话一样的话。
　　再说了、谁说我一定就要跟这个自恋狂臭男人白头偕老了？
　　“不是讨人厌，是比现在还要好玩。”
　　“好玩的老头不会讨人厌么？”
　　反正我想象了一下就觉得还蛮惹人厌的。
　　“可是我喜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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