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铃兰废土生存实录

　　陈继熔在整间民宿里走了一圈都没发现里面有什么其他生物，落地窗前的纱制窗帘看着有些轻微透光，小半片的夜色掩于帘后。

　　民宿的小院落里有几盏加装了太阳能电池板的灯，这会在停电的情况下倒是派上了用场，附近的小飞虫扑火一般绕着那些灯，远远看上去叫人头皮发麻。不过借着从院子里透过来的光，屋内倒也颇有几分宁静温馨。

　　陈继熔看着那小半片的黑，顺手把窗帘全部拉上了：“要不然你在里面洗，我在外面守着。”

　　他背过身去的时候倒是忘记手里还捏着团擦了鼻血的纸，他不自然地偏过脸、抬抬头，鼻子好像还不太对劲，总感觉鼻血会从里面喷涌而出。

　　“陈继熔，你受伤了？”卢藜眼尖地看到陈继熔手上那个染着血的纸巾团，她心里着急，竟然想也没想被毒蛇咬一口流那么多血的可能性，“你被蛇咬了？给我看看。”

　　这会儿小姑娘已经脱了那件看上去老干部风的冲锋衣，白天利落的马尾也放下来，柔顺的黑色长发散在双肩，看上去温婉柔和了不少。

　　最为致命的铃兰花味道似乎更浓了，在遇到卢藜之前，陈继熔真的很难想象有人会在废土时期身上一直带着花香。他鼻翼微痒，刚刚察觉到不妙想要伸手挽救一股熟悉的热意就从鼻子里下来了，手指兜不住的鼻血溢出来，滴滴答答掉落在地板上。

　　眼看着小姑娘的眼神从担心转变为震惊，陈继熔热意上脸，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丢脸过。

　　“天气有点干。”

　　陈继熔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几个字来，他捂着鼻子转身就走，倒是一眼都不敢再往人身上看。

　　卢藜有些莫名，不过知道陈继熔

　　会守在外面还是安心不少，她拿了睡衣进了卫生间，依旧跟上次那样用空间里的水简单擦了个澡。

　　晚上陈继熔是睡在地上的，卢藜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却有点睡不着，刚才是真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一双很像蛇的眼睛，竖瞳，却属于人类。

　　环境温度随着夜色变浓骤降，不消多久窗外的小虫鸣叫声全部消失殆尽，周遭变得寂静无声。夏虫的成虫阶段存活时间原本就很短，如今废土降临环境恶化就变得更短，几乎如同隔世蜉蝣只有朝夕。

　　庭院里的灯只有两盏是能亮，太阳能电池板整天风吹日晒的也有所老化，随着存储太阳能的消耗亮度比刚才又按了不少。

　　卢藜在一片静谧中又一次听到了独属于冷血动物的嘶嘶声，那声音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似乎就在耳边。

　　一种坚硬的、带着鳞片的冰凉触感缠上脚踝，卢藜猛地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嘴巴就被捂住，借着外面透进来微弱的光，她看到一个人脸蛇身的怪物。

　　似乎是异化不全，人类和蛇的特征在那东西身上都得到了展现，那东西长着人的脑袋，头颅上镶嵌着人类的眼睛，瞳孔是竖着的，下半张脸长满了蛇类的鳞片。四肢健全，身体壮硕，从腰部延伸出一条长长的尾巴。

　　丑陋，畸形，扭曲。

　　卢藜惊恐地挣扎两下，那东西却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卢藜整个人被它从床上抓起来，她有点喘不上气来了，头晕眼花，窒息感紧裹住她，两只脚一下一下蹬着发皱的床单。

　　卢藜伸手去掐那个怪物的胳膊却碰到了蛇类冰冷的鳞片，她的指甲挠断了一小截，对方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这个举动反而激怒了它，卡在脖子上的力道一点点收紧。

　　人面蛇身的怪物生得和陈继熔差不多高大，锐利的竖瞳一直盯着卢藜的脸。卢藜用力抓着怪物的手试图在禁锢之下得以喘息，她特别艰难的转过头，陈继熔好像是睡得沉了，往常稍微有点动静他就会醒的，这会儿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向来警觉的小猫此刻也正躺在床边的小垫子上，放松了四只脚睡得正香。

　　那个怪物似乎也能感觉到地上躺着那男人的危险性，是以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它见卢藜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这才稍微放松了力道，一条胳膊圈住她的腰想把她带出去。

　　卢藜能感觉到大脑有些缺氧，她抓住怪物的胳膊集中注意力，能量体重温和的力量随着血液的流动淌遍全身，一簇一簇的铃铛花生长在怪物坚硬冰冷的鳞片上，细密的白色花朵压弯了绿色的茎叶，每一株铃兰都在怪物的手臂上深深扎根。

　　怪物像是终于感觉到了疼痛，嘶嘶的声音变得急促，它有些气急败坏地换了另一只手要掐她，卢藜顺势把床头柜上的水杯踢翻了，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晚炸开一声响。

　　陈继熔一下子惊醒过来，他看到眼前的情形气血上涌，立即引来血藤将那只人面蛇身的怪物绞住，自己则上前一步把卢藜抱下来。

　　小姑娘苍白的脸色随着几声咳嗽才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陈继熔懊恼于自己的迟钝，他把她上上下下看了一圈，注意到小姑娘脖子上有明显的掐痕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种灭顶的窒息感终于让它感受到了卢藜的恐惧。它拼命地挣扎着，大张着的嘴里竟然吐出了婴儿小臂长的猩红蛇信，粗壮的蛇尾把房间里的东西弄得乱七八糟。

　　它的竖瞳里透出了猎物遇上掠食者的惊恐，却依旧如同落入蛛网的昆虫难逃一死。

　　血藤以最快的速度把现场的脏东西清理干净，在做完一切后又默默回到陈继熔的身体。陈继熔垂着手，他面上显出掺杂着无措的颓态，喃喃道：“我怎么没发现？”

　　“……刚才我跟你说的眼睛就是这个，它刚才可能在外面蹲守，”卢藜脸色还有些苍白，她缓了缓，“陈继熔，事情没那么简单，那个半人半蛇进来的时候小猫也没醒。”

　　此刻才悠悠转醒的小猫喵呜了一声，卢藜和陈继熔对视了一眼，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这个地方是不能再待下去，天刚蒙蒙亮两人就起了。卢藜一醒就到小院里查看了那条被陈继熔关住的黑曼巴，号称速度最快、攻击性最强的毒蛇杀手也没能熬过废土时期的极端低温，它已经被冻死在藤蔓编织成的笼子里，蛇身僵直。

　　“陈继熔，我感觉这条蛇就是个引子，更危险的是那个半异形。”

　　陈继熔沉默了会儿：“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以往异形成功就算异能者了，要是失败，本体会吃掉人类的意志，那种情况……”

　　“到时候再说吧，我感觉像这种情况肯定不是个例……算了，我们赶紧走吧，不是要去瑜城，再不走一会儿天又要热起来了。”

　　卢藜把昨天拿出来的生活用品打包好装回车里，另一手把猫抱起来往外走：“今天就能到了。”

　　这一段路还算顺利，进入目的地的地界，卢藜第一时间就是抬头看看牌，瑜城的路牌是歪斜的，刷着白色字迹的板子有些锈迹斑斑。

　　他们还未踏足这座城市，远处此起彼伏嗬嗬声有如大军过境，一声高过一声伴着地面也轻轻震荡，远远望过去人头攒动，简直有大半的常住人口都变成了丧尸，叫人头皮发麻。

　　“等等吧，碰到丧尸潮了。”

　　陈继熔把车停在路边，这条路原本是个国道，路旁零零星星有一些村落，那种两三层的红砖房看着已有二三十年了。

　　所幸等待丧尸潮的这段时间里温度不算太高，室外二十五六度，按照过往的经验平均每隔一小时上升大概五度，一直到正午的四五十摄氏度。

　　“陈继熔，”卢藜看向马路对面的红砖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丧尸行进的嗬嗬声几乎掩盖了一切，陈继熔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要开口否认就听到那个地方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那样惊恐愤怒。

　　卢藜下意识往前一步手就被人拉住了，陈继熔摇摇头：“别管了。”

　　等待变得异常煎熬，也不知等了多久嗬嗬声终于变小了些，卢藜从空间里拿出一条薄荷糖，自己拿出一粒后朝着陈继熔扔去。

　　“谢了。”陈继熔一把抓住了那大半条糖。

　　清凉的薄荷味将等待的焦躁驱散了点，卢藜刚打开车门准备坐进去就看到从对面红砖房里爬出来个什么东西，爬的不快却从没停过。

　　等到近了点卢藜才认出那是个披头散发的人，那人身上就穿了件中长款的绿色卫衣，袖口早被泥沙和石子磨破了，没有任何布料保护的腿上更是伤口不断，其中一道豁口甚至深可见骨，那人看上去活不了多久了，身后大片的血渍和透明胶状物如同一条活着的小溪流一样蜿蜒开。

　　“……救我、救救我。”

　　那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卢藜这才发现那是个留着长发的男人，看着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脸上白净五官秀气。此刻他看起来十分痛苦，满头大汗额发皆湿，他依旧努力着不停地往前爬。

　　那人抬头看了看卢藜，虚弱地眨了眨眼睛后忽然朝她伸出手，可他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没伸一会儿又颓然地放下了，趴在地上虚弱地喘气。

　　他身后那些透明的、碗口那么大的胶状物似乎是活的，正在不停地变换着各种形态，细看之下甚至可以看见里面的胚胎，在直逼30℃的气温下依旧保持着一定的活性。

　　那男人像是被消耗干了最后一点精神气，身下淌出更多的血，他侧着身，被撑破的肚皮露出来。

　　卢藜惊了下就被陈继熔往后扯了扯：“这人活不了，别白费力气了。”

　　卢藜有些心虚，她的修复异能确实只能修复一些不太严重的伤，像这样严重的在现下的医疗条件下根本等于直接宣判死刑。

　　那男人虚弱地喘了一会儿气，果然没了气息。

　　“你看他后面那些，应该是什么东西的卵，”陈继熔伸手指了指那些正在活动的、碗口大的胶状物，“那个东西把这个人当成了母体。”

　　说话间那些胶状物又比刚才大出了一圈，里面那个小点应该是怪物的胚胎，在太阳的直射下可以看清楚里面胚胎的存活情况。

　　卢藜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胚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最后撑开了沾染血迹的胶状物。从那团东西里面爬出了一个小小的、肉粉色的东西，那东西看着有点像人，屁股后面却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就像多长了条腿。

　　等到看清从里面爬出的东西，卢藜整个人狠狠颤了颤，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自胃里面烧起来，她忙又剥开了一粒薄荷糖放进嘴里才好些。

　　“陈继熔。”

　　卢藜看着那条小小的半异形从湿漉漉的胶状物里面爬出来，那些胶状物像果冻一样乱动着，马上就要有越来越多的半异形诞生。

　　卢藜身上起了一层薄汗，想到昨天要是陈继熔没醒会发生什么，她的声音在发抖：“等那些东西长大了会变成昨天那只半人半蛇去害人。”

　　地上狼藉一片，不断有小的半异形从里面爬出来，数量竟然有十几只之多。陈继熔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残局，藤蔓过境只留下一片濡湿。

　　“现在越来越危险了，”陈继熔面色也不太好看，他五指紧紧捏着拳头又分开，“自己小心。”

　　此时丧尸潮也已经过去，两人就重新回到车内朝着瑜城的城区去。

　　城里面的光景跟其他地方也大差不差的，空旷的街道、紧闭的大门、涌动尸潮过后的混乱和偶尔出来寻找物资的幸存者。

　　他们进去的时候街道上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紧闭的门被打开的越来越多。更为夸张的是，其中一条街边甚至自发形成了集市。

　　瑜城的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废土时期，在丧尸潮过去之后若无其事地出来支个小摊子以物易物，换取一些自己需要的生活物资，或者用废土公认流通的货币晶核来购买。

　　两人倒也第一次见这种情形，这边物资出售的比较少，多的还是一些日用品，陈继熔还拿了几颗晶核在摊位上买了个铃兰花的发簪，梨花木上缀着漂亮的铃兰，古意锦绣。

　　“给我的？”

　　陈继熔面带笑意，他把那只铃兰花发簪放在她掌心：“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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