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明时情无涯

　　马车一路颠簸，茉莉瑟缩坐在一角，而梦兮端坐着，无视对面两个御林军官。驶进皇城的瞬间，她丝毫没有兴致挑帘，看一眼阔别五年的皇城可有些许变化。
　　这每一天不管多么无趣，都会似镜花水月般过去。梦兮如是想着。
　　她十六岁大婚的时候，怎会想到会有今日的场景。九位皇兄无一例外由父皇指婚，而她的驸马却是自己挑选。她看上他的少年英俊、诗才横溢，她要下降于江明晖，所以圣旨上说他们是天作之合。
　　皇兄前一刻所说之人，她此刻已经忘记姓甚名谁，好像是个武将吧。那人多半是皇上的心腹爱将。她本可以继续倔强，就像这五年来的负隅顽抗。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接受地平静了然。算不算对皇上妥协？梦兮想，这还不一定。这桩婚姻让她想起朝堂政治，皇上要把她当棋子，她对自己的角色尚未完全清楚。
　　马车在母妃的寝宫前停下，接下来的日子梦兮可以与母妃暂住一起。她仍然是一身布衣，惹得母妃立时红了眼圈。
　　德贵太妃从太后宫里出来，紧赶慢赶地到自己宫前候着，顾不得礼数她上前说：“福儿，你过得可还好？”
　　她的小名只剩母妃来唤，皇上早就不再这么叫她，“过得去，母妃呢？”
　　“主子，进去说话吧。”德贵太妃身边的珠玉适时说道。
　　德贵太妃拉着她径直坐下，自有宫里的人帮忙张罗旁的事。乍一眼，梦兮的身形容貌变化不大，可是在她母妃眼里却是瞧出巨变。她整个人都消瘦了，尖下巴衬得一双明眸越发的大，可眼神里不见了当年的灵动。还有刚才她淡淡的语气，听起来实在冷漠。
　　德贵太妃忍不住用帕子抹了抹眼睛，说：“五年啊，你一个人……吃了不少苦吧？”
　　“山间住得舒坦。再说，吃的用的自有皇上供着。”梦兮任母妃牵着自己的手，语气不善。
　　“这话……皇上对你不薄，”德贵太妃生怕她说出其他不敬的话来，赶紧转开话题，“我已经见过那新驸马，瞧着是个老实本份的。”
　　“母妃嫌我之前嫁的那位不够本份？”梦兮的眼光不知看向何处，仿佛永远心不在焉，可在与母妃对话时却句句针对。
　　“这……”一贯温和的德贵太妃被气得不轻，但她想到女儿的命运多舛，随即强压怒火，说“你定是累了，先去歇着吧。一会儿，太后可能会来看你。珠玉，赶紧帮着茉莉，带公主去安置。”
　　西暖阁已经布置妥当，梦兮没心思欣赏，直接走进去挑了位子坐下。
　　珠玉端来些精致点心，说：“公主饿了吧？先歇息一下，用些点心。”
　　“拿走吧，我不吃这些。”梦兮的话几乎脆生生落地，让珠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这主子是否想方设法找茬呢？
　　“公主不饿，劳烦珠玉姐姐了，”茉莉来解围，拉过珠玉往外走，“姐姐，这些拿去和大家分着用了吧，公主是这个意思。”
　　且不说珠玉是德贵太妃的贴身宫女，她本身已是宫里得人尊敬的老人了，她迅速展露微笑说：“哦，也是，公主定是路上劳乏了。我先去预备沐浴香汤，待会派人来请公主。”
　　“嗯，好，都听珠玉姐姐的。”
　　茉莉安抚了珠玉，转回来关上房门，对着梦兮轻声说：“何必呢，公主？娘娘最是疼爱公主了。”她说罢上前，服侍梦兮脱了鞋、半躺到榻上，接着又为她按揉肩膀。公主一回来，说话就夹枪带棍的，仿佛是表达对再婚的不满。
　　“茉莉，孤是这一百年里，头一个再婚的公主。”
　　“总比一个人单过要强吧？主子，可别嫌奴婢说话俗。”
　　“是啊，多好啊，先嫁文臣，再嫁武将。”梦兮自嘲地说道。
　　“嗯，这下娘娘可以放心了。”
　　梦兮听了这句，忽然又不高兴，闷哼了一声。确实，对于母妃，她有股恼意。梦兮倒不是气她同意这桩婚事，而是怨恨当初，母妃坚决地站在了太后一边，在立储的紧要关头，母妃和整个家族选择了七皇兄。

　　当晚的宴席，睿郡王宣读了赐婚的圣旨。立仁领旨谢恩，再次接受百官恭贺。不过，长公主却没有出现。
　　“你们可别灌醉了新驸马，留着下个月好了。”皇上几杯酒下肚，半开玩笑地说着。皇后在他身边巧笑倩兮却不出声，小坐片刻便知趣地告退。诸位宠妃立即轮番挨近御前。
　　宴席并没有持续到深夜。祉涵选中新晋的华昭仪，回去乾坤宫。百官也就各自散去。
　　立仁再次无精打采，他们几个为了令他释怀，频频出招。
　　子骞随口说：“今晚的宴席排场够大，连后宫各位娘娘都盛装出席。”
　　“算了吧，隔着那么远，你也能看清啊！”永烨嘲笑道。
　　文博故作由衷感叹：“当驸马好啊，荣华富贵。”
　　永烨附和：“是啊，不能纳妾也没什么。看你立仁的心性，也不是个花心的。”
　　子骞立即又说：“就是！做驸马嘛，将来你们的孩子还不是姓宋！”
　　他的话招来文博和永烨的瞪视。长公主十六岁出嫁，嫁去江家七年之久，都不曾生儿育女。
　　“好了，我没说不高兴啊！我也算成家立业。”立仁说道。
　　“哦！原来刚才装的！”永烨大呼小叫。
　　“行了，到我府上再喝上几杯如何？”子骞提议。
　　“好，到你府上，先把许大哥吵醒！”文博又说。
　　有知己陪伴，立仁心底的隐忧似乎是烟消云散，和他们嬉闹着出了皇城。
　　与此同时，太后把梦兮召到跟前。
　　“快，给德贵太妃和长公主赐座！”太后显得很喜气，“梦兮，你一点也没变呢！”
　　梦兮已经换回宫装，纵然不自在也不动声色。眼前的人是谁，在说些什么，大抵都与她无关，她的心思似乎是再次游离。当年大婚前的日子，是否与此时相仿？以为点滴都在心头，而事实却是毫无印象。
　　人在幸福时候，可能就是不以为然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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